Side_himeno
“所以呢?你是打算将我们交给格里高利之剑吗?”
在危急时刻将我们拉进屋内藏匿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月町教堂的庞菲利神父。
看来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教堂后面。这里基本不在我们的日常活动范围内,怪不得我们都对这附近的景色没有印象。
神父所打开的门,正是教堂宿舍的后门。当他从门里探出头向我们招手时,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部愣住了。
按照神父的说法,他是在休息时听到外面有动静才出来查看的,没想到遇上了我们。
我本想找些借口搪塞过去,但神父似乎了解爱德华的事情,也知道格里高利之剑正在追捕别的异端,所以立刻就看穿了我们的身份。
教廷,是敌人。但是具体到神父个人,却难以判断。
虽然我过去与他交流不多,但是前田兄妹过世后,他也曾帮我们将两人安葬在教会的公墓。面对飞鸟悲痛的宣泄,他也只是悲伤地默然不语,这样一个人就算不能信任,也没必要彻底敌视。
但是,摸清对方的目的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我才会提出上面的问题。
“不,我不能认同他们的做法。”神父并没有因为这无礼的问题而发怒,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大家可以放心藏在我这里,我不会将你们交给他们的……哪怕是爱德华先生也一样。”
看得出,在提到爱德华的时候,神父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初衷。
“你是认真的吗?被他们发现的话,搞不好你也会惹祸上身哦。”
尽管我们完全没有担心别人的立场,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这天真的神父该不会根本就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吧?
“我是认真的。主希望罪人改宗,而不是令其死亡。我们所向往的应该是全人类的救赎,而不是无意义的杀戮。格里高利之剑的做法违反了教义,也与教宗的教诲相冲突,我不能认同他们。即便犯下了罪行,应该做的也是忏悔和赎罪,而不是一死了之。”
神父在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神并不是望向我,而是指向了他握在胸前的双手举着的十字架。
原来如此,好坏两层意义上来说都是个纯粹的教徒吗。
爸爸曾经说过,逐利者并不可怕。因为只要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能为你所用。但是受信念驱使而行动的人则不同。无论理想也好幻想也罢,爱情也好仇恨也罢,他们通常都是固执而极端的,说白了就是“不可交易”。因为他们所珍视的东西,在他们心中找不到等价物,所以一旦发生冲突,只能对抗到底。
然而这种人如果站在己方,则是非常可靠的助力。
至少从目前看来,神父的理念中并未将我们当做敌人,那现在应该可以充分信任他。
“你们的教义怎么都好,我选择相信的是庞菲利神父这个人。”
“小早川小姐……”
神父微微露出了笑容。
飞鸟看上去还有些纠结,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爱德华依旧表情阴暗。
“神父先生啊,这两位没做过什么的先不说,我这种人不交给格里高利之剑真的好吗?你应该很清楚我都做过些什么吧?”
爱德华半自嘲地试探着神父,语气中充满了不友好。
“关于这一点,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吧。如果您想要忏悔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这是我身为神父的职责所在。”
神父毫不退让地凝视着爱德华。爱德华则是小声咋舌之后移开了视线。
是啊,被那种清澈通透的视线注视着的话,内心污浊的人肯定是承受不了的吧。我忍不住偷笑起来。
“如果他们找到了这里,请交给我处理……说实话,我在教廷里也有一些门路,如果实在情况危急,就算迫不得已采取非常手段,我也会阻止他们带走大家的。”
“是,是吗?麻烦你了。”
唔,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天真过头的神父,难不成其实是官二代之类的?教廷什么的,意外的俗气啊。
“对了,大家在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是不是好心过了头,神父追根究底地问了下去。
说辞刚才已经想好了,就算是为了圆谎,这里也还是不得不瞒他一下。
“暂时还没有。不过家里在外地也有产业,等到躲过这一次就偷偷溜出白月町,随便在哪里躲一阵子吧。”
“是吗……”神父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真是的,滥好人过头啦。
“目前来看,最大的困难就是追着可爱的小兔子们不放的猎犬呢。神父能永远把他们栓好吗?”
“啊哈哈,这,这个嘛……”
神父尴尬地挠了挠头。
“姬乃……神父已经帮忙藏匿我们了,还这么说不太好吧。”
“我知道啦,只是开个玩笑嘛。”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认真过头。
正当我准备再稍微发泄一点不满的时候,从教堂正门方向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飞鸟的苦笑一瞬间从脸上消失,猛地站起身的她,将手伸向了放在一边的武器。
“等,等一下!”
神父急忙跟着起身拦住了她。
“别紧张,让我去应付!我会把他们打发走的,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自己追捕的‘异端’就躲在教堂里吧。别急,我很快就能回来!”
嘴上说着让人“别急”的神父,慌慌张张地冲出房门,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他这幅样子反倒让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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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早川小姐,让他一个人去应对没关系吗?”
“有问题吗?从人格上来说,我宁愿相信神父而不是爱德华你呢。”
“哈哈哈,这可真是严厉啊。”
爱德华依旧用假笑打着哈哈,然而眼神中没有丝毫笑意。
“就算不考虑可信度的问题,看他刚才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小早川小姐真的觉得他能骗过那些老油条?”
唔,这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虽然我不怀疑神父的人格,也不觉得他会刻意出卖我们,但是他极不自然的表现已经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我们在这里这件事真的暴露的话,不用多说肯定也会给神父本人添麻烦。“官二代”的威风对这群疯狗能有多少作用也是未知数。
这么一分析,果然没法让人放心啊。
“要去看看吗?”
“……嗯。”
“啊哈哈……”
我发自内心地接受了爱德华的提议,拉着发出苦笑的飞鸟,三人一起悄悄溜出宿舍,潜到了教堂后门。
“唔……听不清啊。”
里面好像在争论些什么,动静听起来不小,但是隔着门始终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不过单从“动静不小”这点就能判断,可怜的神父显然是隐瞒失败了。
我与飞鸟交换了一下视线。不管怎样还是先弄清状况吧。
于是我轻轻伸出手,微微将教堂后侧的小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大厅中回响的声音,一下子顺着这出口挤了出来。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神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管是不是官二代,他终究是个没有防身能力的普通人,正面对上杀气四溢的格里高利之剑,想保持冷静也难吧。
“他们就在这里,我们有确切的证据。”
“是啊,老子可是跟那个叫神代的小鬼打过两次了,她的味道老子可是想忘都忘不掉啊!”
呜哇,你是狗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还有,竟然敢闻飞鸟的味道什么的,简直是变态!飞鸟可是我的私有物,想骚扰找别人啦!
不对不对。我急忙摇摇头甩掉奇怪的念头,然后避开身边飞鸟怪讶的眼光。
与激动的神父不同,格里高利之剑显得相当冷静。看来那个变态所说的多半不是虚言。
“没没没,没有哦!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跟飞鸟一样,相当不擅长说谎的人啊。脑中不禁勾画着神父结结巴巴脸色苍白地狡辩的画面,尽管这种局面是因我们而起,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神父,包庇异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不是还想要回到中央教区吗?在这种时候还干扰格里高利之剑的职务是不明智的。”
“帕尔杜斯,请对我说实话,你们要对那些孩子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将他们抓回梵蒂冈,交由宗教裁判所审判。”
“她们根本就没有罪啊!爱德华暂且不论,小早川小姐与飞鸟君不就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吗!?”
神父激昂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仿佛是在为自己辩白一样,他正拼尽全力,代替不在场的我们主张着无罪。
您能这么说我很高兴,很高兴是很高兴……
“这个白痴啊。”
听到旁边爱德华的轻声感叹,我不禁也伸手捂住了脸。
“咦?哎?”
飞鸟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样子。
“……神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新的目标是那两人呢?我应该完全没有向你透露过任务内容才对。”
“…………啊!!”
神父的惊呼与飞鸟的声音几乎完全重合。
不管格里高利之剑再怎么笃定,只要神父矢口否认,状况证据再多,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在教堂里大肆搜索——再怎么丧心病狂,总要对自己信仰的宗教有点敬畏的吧?而且如果神父所说的“自己有点门路”属实,那么只不过区区一个下位小队的这几人,就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扫教廷高官子弟的面子了。
然而,神父自己说漏了嘴的话,那就彻底没救了。
“小早川小姐,趁现在逃走吧。”
爱德华悄悄凑近,在我耳边低语着。
耳边感受到的气息令我浑身一颤,仿佛爬行动物的舌头舔过耳朵一样的感觉,立刻激起了身体的应激反应,全身从上到下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不过……生理上的排斥感先放在一边,这家伙说的确实有道理。
真等到他们发现我们就晚了,到时候恐怕连神父都要背上“窝藏异端”之类的罪名。还不如趁现在赶快溜掉,于我们,于神父,都有益无害。
于是我向飞鸟使了个眼色,飞鸟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三人转过身,刚要小心翼翼迈开脚步的时候——
“小早川姬乃!听到了吗!?”
薄薄的木门根本无法阻挡的高亢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教堂之外。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们就躲在附近,现在就到教堂里来!否则我无法保证人质的安全!”
“唉……”我不禁重重叹了口气,“运气差的时候果然怎么都逃不掉啊。”
“小早川小姐?您想做什么?”
“大概跟你想象中的没什么差别吧。”
我无奈地转过身,将手按在了门上。
“您疯了吗?就为了那个不怎么熟的神父?滥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就这么走掉他们不可能把自己人怎么样的啊!”
看来爱德华也并没有完全把握状况呢。
“飞鸟君你也劝劝她,你不是要保护……飞鸟君?”
呆立在原地,一脸苦涩的飞鸟,令爱德华愣住了。
“飞鸟已经做得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谈判专家登场的时候到啦。”
我故作轻松地安慰了她一下。
“姬乃……不管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让姬乃受一点伤的。”
“谢谢啦,不过比起我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总是一个人乱来,你受伤的可能性可比我大多了呢。”
“姬乃……”
我冲飞鸟笑了笑。在因为紧张而心跳急剧加快的现在,做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爱德华,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什么?”
“他们手里的‘人质’,指的恐怕不是神父先生啊。”
“小早川——”
就在这时,等候多时的格里高利之剑开始了第二次喊话。
对邀约置之不理可不是淑女的作风呢。于是我手上用力,猛地推开了门。
“叫什么叫!声音那么大不会吵到邻居吗!?早听到啦,给我安静点!”
在教堂里略显昏暗的照明下,五个黑袍人影的眼神,齐刷刷地指向了我。
“姬,姬乃刚才的声音好像更大一些吧……”
“啰嗦!”
啊……真不愧是黑暗组织的杀手们,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眼神中的压力。原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在这充满威胁的视线刺激下似乎更加使不上力了。然而,胸腔中的心脏虽然跳动加快,却依旧有力而规律地向我的全身输送着力量。
妈妈……
我不会输给这些人的。我要从这些人手中保护自己,同时也保护我珍视的一切。
我努力令昏昏沉沉的脑子打起精神,带着飞鸟与无关紧要的路人A一起,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圣坛之前,与格里高利之剑遥遥对峙。
“小早川姬乃小姐以及神代飞鸟小姐,我是格里高利之剑第二十小队队长帕尔杜斯,您二人现在暂被宗教裁判所确认为第三类异端,请与我们一起前往梵蒂冈接受审判。后面的爱德华·汉密尔顿也请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真是彬彬有礼啊。
我伸手止住了后面想说些什么的爱德华。
“后面这个看起来就很邪恶的男人可以给你们,能不能放我们两个一马呢?”
“小早川小姐,这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爱德华虽然嘴上轻松地回应,却暗暗后退了一步。
真是简单易懂。
“抱歉,我们的最优先任务是带回二位,那个死灵法师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边就更过分了啊……”
啧。我保持着微笑不变,暗暗咋舌。爱德华那家伙说实话怎样都好,不过看样子壁虎断尾战术是行不通了呢。
“那就不好意思,我们可没有必要配合你们无聊的审判游戏。”
“…………”
帕尔杜斯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给人的印象还是锐利的箭矢一样的女人,这一叹气之下似乎多了几分柔和。
“我也不想对二位动粗,所以请允许我使用一点点‘卑鄙手段’。”
说着,帕尔杜斯扯动了手握着的绳子。
绳子另一头的人影,从她身后“滚”到了前方。
双手双脚被分别捆住,凄惨地倒在地上的,正是我的父亲——小早川正宪。
“帕尔杜斯!!你们竟然使用人质?这太卑鄙——呜呜呜……”
“神父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安静点呢?”
神父在看到正宪先生的一瞬间,便对格里高利之剑提出了异议,然而穆兹立刻绕到他身后,将他反剪双手捂住嘴巴。任凭神父再怎么挣扎,也根本无法甩掉比自己还要矮小的穆兹。
果然吗……果然发展成这最坏的情况了啊。
神父跟格里高利之剑并不是一路,有良心的他,并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抬出人质来。
不过从状况上看,人质列表里似乎并没有小步和清美。两人平安无事的话,这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人质多于一个,以现在人手不足的情况,那真的几乎无法可施了。
尽管如此,状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人质可是一旦亮出来就能令我们处于绝对被动的底牌。
能做到吗?在这样的局面下找到胜机?
……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去做。
我悄悄握住了身后飞鸟伸来的手。手心温热,充满力量,却感到些许潮湿。
什么嘛,飞鸟也在紧张啊。
不知为何,发觉这一点之后,我竟微微笑了起来。
是啊,我不是孤单一人。大家齐心协力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蠢货,跳出来做什么,默不作声地跑掉不就是了,白痴吗?”
嗯,在这种感动时候,总会有令人火大的熟悉声音打岔的。
我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主人——成为了人质,被明晃晃的刀剑指着,却依然尖酸刻薄的我的父亲。
“被抓住之后不成样子地躺在地上,还有脸说出这种话,不是脸皮太厚就是人太蠢了吧。”
目光在一瞬间交汇了。
爸爸的眼神与他的语言完全不同,带着十足的担忧与关切。
真是的,这种时候也想尽办法让我动摇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父女之间的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一定要先救出爸爸才行。否则,敌人手中持有人质,我们根本无法与之交涉。
我将目光抬高,重新盯住了帕尔杜斯,同时暗暗握紧拳头。
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早川家的真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