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喊叫声、铁锹撞击声，震天响，仿佛古代战场上的两军对垒，只差长茅和盾牌了。
“不好啦！要出人命啦！”翁乡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踉跄着冲过来，拉住济泓的胳膊。
田主任腿有点软，在乡镇工作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阵仗，他血压上升，脸红耳赤，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动弹不得，只张嘴说不出话。
济泓冲进人群，却差点被他们推倒，他劈手夺过两把铁锹，爬到一台机器上，站在高处，看着人们厮打，他一只手攥住一只铁锹头，“咣咣咣咣咣”敲起来，这声音如同晴空上响了一串炸雷，震得济泓耳朵“嗡”地一声，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济泓两手挥舞着铁锹，居高临下大吼：“都给我后退！”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定了格一样的人群，趁着他们还没从呆愣中缓过神来，他盯着一个人大喝：“后退！听到没有？就是你！再往前一步，我的铁锹就拍下去！让你的脑袋开花！”
那人被济泓的目光震慑住，身子抖了一下，脖子一缩，向后退了两步，几乎倒在后面的人怀里，后面的人一堵墙似的倒过去。
人群“哗”地向两边退去，分成两部分，好像平静的海面，驶过一艘巨轮，水被切开，向两侧涌去。
济泓叫道：“贾书记！孔书记！你们两个干啥吃的？还有没有组织性、纪律性啦？！你们给我站过来！”
贾书记和孔书记从人群里钻出来，济泓瞬间明白了，一定是他们两个人暗地里鼓动村民闹事儿。平时他们两个就不和，爱斗气，这次是想借机泄愤，这两块臭料，抽时间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翁乡长胆子壮起来，大喊道：“这是张书记！谁也不准再闹！都把铁锹放下！”
济泓把铁锹扔下，撸了撸袖子：“打机井，是为了抢时间，抗旱，你们这么一闹，打乱了整个计划，耽误了全乡的进度。都想早点打上机井，我也着急，全乡的干部都下来和大家一起干，你们拍拍良心说，这么闹对不对？”
豆腐坊的老车从人群里喊了一嗓子：“不对！不该抢机器，耽误功夫，有这一上午的时间，山东屯的机井就打完了，该咱们打了，这事儿做得不仗义。”
“是啊！都是你们豆腐坊的人闹的，我们打完了，就轮到你们了。咋就等不急呢？非要抢。”
“你们山东屯的人磨洋功，干得太慢，咱们一催，还骂人，就是欠治。一群山东棒子！老倔驴！不让人喜！”
“还骂人！揍他！”
“当着书记的面还敢撒野，没王法啦！”
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济泓拍拍手：“都闭嘴，骂街斗嘴能解决啥问题？要是能把水骂出来，咱们就一起骂！乡亲们！大家听我说，乡里号召大家种甜菜，现在遇到了大旱，遇到了困难，我比大家还着急呢，咱们现在找到了法子，一定要按照乡里的安排，一个屯子一个屯子打机井，用不上十天，就全完工了。打井的机器就这么几台，技术员就这么几个，他们日夜不停帮咱们干，咱们配合着，这样速度才能快。我打个比方，就像这条路上只能通过一辆马车，排着队，十分钟就能都通过，如果不排队，都往前挤，就卡在这儿啦！谁也走不了，那十天半月也过不去了，是不是？”
“嗯！是这个理儿。”
“是！张书记！我们听你安排，大家快点干活吧！”
“就是嘛！咱们赶紧干活！打完井把机器给他们。”
“哎！耽误一天，甜菜说不定就旱死了。”
人群散开，济泓跳下来。
贾书记和孔书记凑到济泓跟前，贾书记抢先一步握住济泓的手：“哎呀呀！张书记！幸亏您及时赶到，要不是您英明果断，力挽狂澜，舍身忘死，简直要出人命啦！”
贾书记想奉承济泓几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脑子里一下子崩出这一大串儿，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事闹成这样！我赶来的时候，就都聚集起来了，我劝也劝不住！村民们一哄而上，我拼了命地挡呀！咋也挡不住，一个个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孔书记国字型脸上，布着一层阴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瞪着眼说瞎话，咋不怕遭雷劈呢！你别以为天不下雨，就不打雷了。我看你，不是拼命挡，是拼了命地怂恿他们，鼓动他们闹！要不，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贾书记咧开嘴露出一排烟熏了的又黑又黄的牙：“你说话得有根据才成，不能顺嘴胡咧咧！我看你才是幕后指挥呢。”
翁乡长气得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们俩人的鼻子说：“你们俩儿半斤八两！谁也不是那省油的灯，就你们这点境界，还当支部书记呢？我看这见识连老车都不如。老车还知道讲个理儿呢。”
老车在一旁嘿嘿干笑两声：“别拿我说事儿，我可没功夫跟你们在这儿磨牙，我得干活去了。”
贾书记啐了一口：“呸！你个老油条，倒会装好人！看你再去乡里上访，我就打断你的腿！”
老车走出几步，听这话，回头笑着说：“嘿！这回算你说对了，张书记这么待我，我老车要是还去乡里上访，就真该打断腿啦！”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逗得大家笑起来。
济泓忍住笑，板起脸来说：“你们咋不怕人笑话呢！为了这点子事儿，鼓动村民大打出手，这要是闹出人命来，是要犯法的，你们把人弄得家破人亡，咋对村民交待？”
贾书记不服气地说：“都是乡里不公平，凭啥先让他们屯子先打机井？早浇上一天水，心里踏实不说，收成也有了保障，要不，一屯子人都要拖家带口上我家吃饭去了。”
“你这样干，那不是村民拖家带口去你家吃饭的事儿了，他们会要了你的命！你懂不懂法呀？真是一个法盲，我看，你该去乡里参加法制培训班啦！”济泓扔给他们每人一只烟，自己却没吸，他烦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