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期要进宫面圣,这个消息震动了侯府上下。
侯府派出最豪华的阵容来协助宋子期,从掌灯的,开门的,到抬轿的,全都是侯府资历最老,干活最妥帖的人。就连厨房也是一晚上没歇火,就预备着随时给宋子期供应饭食。
天还没有亮,外院客房已经开始人声鼎沸。
伺候宋子期洗漱的,伺候宋子期穿衣的,准备好进宫打赏用的小荷包,等等,一应事情在洗墨洗笔的指挥下,显得有条不紊。
白姨娘和夏姨娘早早的就过来了,她们二人要亲自送宋子期出门。
至于宋安杰和宋安平,也候在门口,等候宋子期随时考察功课。
整装完毕,下人进来禀报,“启禀老爷,老侯爷派人来问,老爷这里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好了的话,就尽快动身。进宫面圣,宜早不宜迟。”
宋子期从洗墨手上接过半碗粥,随意的喝了几口,对下人说道:“去告诉老侯爷,本官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小的遵命。”
白姨娘和夏姨娘眼巴巴的望着宋子期,想要靠前,说几句关心的话,可是又没胆子。毕竟她们只是妾,不是妻。按理这样的场合,她们就没资格出现在宋子期身边。
宋安平突然站出来,朗声说道:“儿子祝父亲心想事成,马到功成。”
白姨娘欣慰地笑了起来,这就是她的儿子,瞧瞧多能干。这小半年,也长高了一大截。
宋子期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宋安平得到了鼓励,“父亲做了京官,儿子就是京城里的官宦子弟。以后出了门……”
“闭嘴!”话还没说完,宋子期就厉声呵斥。
宋安平顿时缩了起来,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宋安杰适时地站出来,“父亲若是做了京官,儿子们更要严加律己,日日反省,决不能行差踏错,以免败坏了父亲的官声和宋家的名声。”
宋子期赞许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接着,宋子期又狠狠地瞪了眼宋安平,“你给我好好反省。以后你要是敢仗着为父的势乱来,败坏名声,为父就打断你的腿。当做没你这个儿子。”
宋安平顿时哆嗦了一下,“儿子不敢,儿子一定严于律己,不敢败坏父亲的名声。”
这还差不多。
宋子期又瞪了眼白姨娘,小声说道:“你看你养得好儿子。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在安平耳边胡说八道,那你以后别出来见人。安平也没你这样糊涂的姨娘。”
白姨娘诺诺不敢言,只低着头,
宋子期扫视屋里所有人,冷哼一声,然后大步跨出厅房,走进黑夜中。
白姨娘和宋安平,瞬间松了一口气。宋子期威压太甚,面对宋子期,让他们压力山大。
宋安平很委屈,来到白姨娘身边求安慰,“姨娘……”
白姨娘连忙摆手,“不准再胡说八道。你父亲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一定要严于律己。”
宋安平一脸烦躁,生气,朝宋安杰看去,眼中全是愤恨之意。
宋安杰呵呵冷笑两声,转身离去。才不理会犯病的宋安平。
天渐渐亮了,整个侯府都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宋安然坐在荔香院的小书房内,盯着沙漏,小声问道:“不知道父亲现在有没有见到皇帝陛下?”
喜秋笑道,“姑娘别着急。老爷早就说了,就算一切顺利,也要等到午时过后才有消息。如果有事情耽误了,等到天黑才有消息也是有可能的。”
喜春又接着说道:“而且老爷一切顺利的话,出了宫肯定不会立即回来。老爷得招呼其他官老爷,请那些官老爷喝酒听小曲。用姑娘的话说,就叫做联络感情,以后做了同僚才好互相关照。”
“你们懂得倒是不少。”宋安然失笑。
喜春笑道,“那是因为姑娘教得好。”
宋安然奇怪的问了句,“喜夏人呢?今儿怎么没见到她。平日里她总是坐在旁边做绣活的。”
喜秋掩嘴一笑,“姑娘莫非是忘了吗?大姑娘要准备见韩太太,叫了喜夏过去帮忙做新衣服。姑娘昨儿就答应的。”
宋安然拍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竟然全忘了。大姐姐要在两三天内赶做两身新衣服出来,肯定会将喜夏累坏的。哎呀,我可怜的喜夏,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得好好犒劳她。”
“姑娘记得犒劳喜夏就行了。”喜秋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刘嬷嬷从外面进来,“姑娘,沐文表少爷正在派人收拾大少奶奶的嫁妆。顾太太拦着不让,静思斋那边又闹起来了。”
喜春就说道:“顾太太肯定还想着将顾四娘嫁给沐文表少爷,所以才会拦着不让人收拾嫁妆。不过沐文表少爷的性子挺固执的,决定的事情,就算顾太太哭天抢地也没有。大少奶奶的嫁妆迟早会被送回顾家去。”
刘嬷嬷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顾太太也真是的,明知不可为却还要勉强。与其惹怒沐文表少爷,将最后的情分败光,不如留着这点情分,以后还有机会来往。有了这点情分,顾家将来遇到麻烦求到侯府的时候,沐文表少爷看在已故大少奶奶的份上,说不定还会伸出援助之手。哎,顾太太就是太贪心了,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宋安然说道:“顾太太是当局者迷,我们是旁观者清。不过顾太太如今正陷入绝望之中,只怕谁的话她都听不进。”
“姑娘说的是。”刘嬷嬷顿了顿,又说道:“大太太方氏都发了话,说静思斋的事情她不过问。要怎么处置,全凭沐文表少爷的意思。”
宋安然挑眉一笑,“大舅母是巴不得将顾四娘留下,好让顾四娘嫁给沐文大表哥做填房。算了,不说他们,说起来就烦躁。”
“姑娘,沐文大表少爷在门外求见!”马婆子突然进来,禀报了一声。
宋安然和丫鬟们面面相觑,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节奏啊。
宋安然端正姿势,“马大娘,快将沐文大表哥请进来。”
“奴婢遵命。”
蒋沐文带着一股寒风进入小书房。他人高马大,他一进来,小书房顿时就显得特别拥挤,好像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宋安然招呼蒋沐文坐下,“喜春,奉茶。”
喜春奉上茶水,然后退到宋安然身后。
蒋沐文没心思喝茶,他看了眼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说道:“安然妹妹,能不能让丫鬟们都出去。我有点私事想和安然妹妹谈。”
宋安然想了想,挥挥手,让喜春喜秋都到门口守着。
宋安然客气地说道:“沐文表哥这还是第一次到荔香院来吧。突然来荔香院,沐文表哥肯定有要紧的事情。现在丫鬟们都出去了,沐文表哥不妨直说,我洗耳恭听。”
蒋沐文也不掩饰,“我是遇到了一点麻烦事,需要安然妹妹的帮助。”
宋安然点点头,“沐文大表哥请直说。”
蒋沐文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想问安然妹妹借三千两银子。就用我明年的分红来还账。”
宋安然顿时挺直了背脊,“沐文表哥一下子要借三千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大数目。我能问问大表哥用这笔银子来做什么吗?”
“把银子给顾太太,就当是我替顾氏尽孝。”蒋沐文直接说道。
宋安然眼睛都瞪大了,蒋沐文为了拒绝娶顾四娘为填房,不惜倒贴顾家三千两银子。这份魄力可不一般啊。
宋安然在心里头算了算,顾氏当初嫁给蒋沐文,所有的嫁妆加起来也才万把两,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家具之类的大件,真正值钱的布匹首饰嫁妆银子等等,其实很少。
顾家有了这三千两银子,一来经济上就会宽裕许多,二来顾四娘也能用这笔银子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嫁给好人家。
宋安然不由得对蒋沐文刮目相看。这人果然不是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子。
于是宋安然爽快的点头,“沐文表哥要借三千两银子,我可以答应。就按照沐文表哥说的那样,用明年的分红来还账。喜秋,你进来。”
喜秋推门而入,“姑娘叫我?”
“喜秋,你去取三千两的通宝钱庄银票,交给沐文表哥。”宋安然小声吩咐道。
喜秋心头惊了一下,不过她很识趣,没有乱问。直接应道:“奴婢遵命。”
喜秋去了宋安然的卧房取银子。片刻之后,她拿着一个小匣子回来,先交给宋安然。
宋安然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有一摞银票。不用点数,宋安然就知道三千两肯定没错。喜秋管账,肯定不会犯点错银钱数目的小错误。
宋安然将匣子交给蒋沐文,“沐文表哥,这里面有三千两,你点一下。”
蒋沐文只扫了眼,就将匣子关上,“我相信安然妹妹。今日多谢安然妹妹仗义相助。以后安然妹妹遇到麻烦事情,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我记住沐文表哥的承诺。表哥事情多,就先去忙吧。”
“告辞。”蒋沐文拱拱手,转身离去。
蒋沐文一走,大家都围了上来。刘嬷嬷问道:“姑娘,大表少爷找你就为了借钱?他借钱干什么?”
“沐文表哥找我借三千两,打算送给顾太太,了结顾蒋两家的事情。”宋安然平静地说道。
喜春问了一句,“直接给顾太太三千两,不要顾家还钱?”
宋安然点头,“不要顾家还钱。相信有了这三千两,顾太太应该不会再闹下去。”
刘嬷嬷有些感慨,“沐文表少爷还真有魄力,三千两说给就给。而且他找姑娘借钱,以后还钱也只能是他,侯府不可能替他背这个债。一下子背上三千两的债务,一般人可做不到。”
“是啊,是挺有魄力的。可他要是还不上钱,那该怎么办?”喜春担忧地问道。
宋安然笑道,“放心,沐文表哥肯定能还上钱。这件事情喜秋清楚。”
喜秋点点头,她当然清楚。蒋沐文前段时间放了五千两在宋安然这里,让宋安然帮忙投到生意里面,每年只等着拿分红就行。有这五千两本金作保,借三千两给蒋沐文,完全没压力。
当然,这件事情不能细说,免得传扬出去,被侯府的人知道蒋沐文存了私房钱。
所以喜秋就含糊其辞的解释了一番,大家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也没弄清楚这里面的关联。只知道不用担心蒋沐文还不上钱。
到了中午,宋子期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宋安然不免有些着急。于是派了长安出门打听消息,让长安去皇宫门口问问情况。
侯府上下也在等宋子期的消息,古氏先后派了两拨人到荔香院,就是问宋安然有没有宋子期的消息。得知宋安然也没有宋子期的消息,古氏也是担心焦急。
总归今天大家都不得安宁。
中午饭,宋安然就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按照以前的习惯,用过午饭,消食半个时辰,然后再午睡半个时辰。可是今儿精神不济,宋安然坐着就不想动,也不觉着困倦。
正恍恍惚惚的时候,喜秋来到小书房,凑到宋安然耳边,悄声说道:“姑娘,苏掌柜来了。”
宋安然顿时清醒过来,“你说世宝斋的苏掌柜来了?”
喜秋点头,“苏掌柜乔装打扮来找姑娘,说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这会就在侯府后门等着。姑娘要不要见他?”
“他来做什么?难道世宝斋出了事?张治呢,张治怎么不来见我?世宝斋出了事,张治难道不着急吗?”宋安然惊问。
喜秋小声提醒,“姑娘忘了吗?前两天张治就出京城了,说是去塘沽。从暹罗运来的大米到了,张治得亲自去盯着。因为我们的大米数量太大,价钱又公道,不少粮商已经盯上我们了。张治担心有人狗急跳墙,所以要亲自走一趟塘沽,防备那些大粮商们来阴的。”
宋安然拍拍头,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差点就忘了。“快将苏掌柜请进来。他来找我,肯定是出事了。记得,避开侯府的人,不能让侯府的人知道苏掌柜的身份。”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让长根将他接进来。”
苏掌柜穿着宋家男仆的衣服走进来,猛地一看,还真像是在宋家当差的样子。
“小的见过二姑娘。”
宋安然招呼苏掌柜坐下,“世宝斋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来见我,莫非是有权贵盯上了咱们世宝斋。”
“姑娘多虑了,小的今儿过来并非是因为有人盯上了世宝斋。而是一大早,就有人送来这两件东西寄卖。小的在这两件玉器上看到了宋家的徽记,不敢怠慢。可是还不等小的将东西收起来,就被韩王府的小公子看中了。小的暂时稳住了韩王府的小公子,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小的实在是没有主意。”
苏掌柜说着话的同时,拿出随身带着的包袱。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两件玉器。
一件白玉观音,一件紫玉葡萄。
喜秋大叫一声,“这不是……怎么会到了世宝斋。”
宋安然也寒着一张脸,白玉观音是宋家送给老夫人古氏的见面礼。紫玉葡萄是送给老夫人古氏的压惊礼物。
白玉观音还算普通,可是紫玉葡萄,而且还是这么大的紫玉葡萄,这样名贵的紫玉葡萄,应该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任何人得到他,都会当做珍宝珍藏,用来做传家宝也不过分。
可是这两份礼物才送出去多久,竟然被人放到了世宝斋寄卖。这里面没点鬼名堂,宋安然说什么也不相信。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怒火,冷静地问道:“是谁将这两件玉器送到世宝斋寄卖?”
苏掌柜小声说道:“如果小的没认错人的话,应该是侯府大太太身边的伍嬷嬷。”
宋安然挑眉一笑。这两件玉器,方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从松鹤堂偷出去,然后拿到世宝斋寄卖。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侯府没钱了,老夫人古氏不得已之下,只好将这两件玉器卖了换钱用。
老夫人古氏不方便出面,于是委托方氏代办。方氏又交给身边的心腹伍嬷嬷。结果误打误撞,落到了世宝斋的手里。
宋安然暂且放下侯府的问题,问苏掌柜,“你刚才说韩王府的小公子看上了这件紫玉葡萄?”
“正是。那位小公子直接开价七千两要买下这件紫玉葡萄。因为这件紫玉葡萄上面有宋家的徽记,小的不敢擅做主张,就说有人先看上了,而且还交了定金。让小公子先等几天。要是先前那位客人没来取这件紫玉葡萄,到时候再卖给他。”
宋安然顿时松了一口气,“苏掌柜,你这么做是对的,这件紫玉葡萄万万不能卖给韩王府的小公子。不仅仅是因为那上面有宋家的徽记。”
苏掌柜和喜秋都不明所以。
宋安然拿起紫玉葡萄,指着葡萄藤条上一处不起眼的纹饰,外人瞧着就是普通的花纹。但只要熟悉宋家的人见了,就知道这是宋家的徽记。那纹饰就如同宋家的家风,低调,含蓄,不张扬,却又无所不在。
宋安然指着上面的徽记,问道:“这处徽记,我相信不仅苏掌柜清楚,雕刻这件紫玉葡萄的工匠也清楚,见过这件紫玉葡萄的人,说不定也有人知道这上面有宋家的徽记。如果这件紫玉葡萄落到韩王小府公子的手里,你们有没有想过会发生什么事?”
苏掌柜和喜秋都摇头,他们目光有限,想不到那么长远。
宋安然叹了一口气,“一旦有人在韩王府见到这个紫玉葡萄,并且认出宋家的徽记,宋家将大祸临头。届时,文官集团会以为宋家投靠了韩王,父亲将被文官集团全面打压。勋贵世家会以为宋家两头下注,是墙头草,不可信。若是让天子知道,天子就会怀疑父亲开始站队,支持韩王,参与夺嫡之争。被天子猜忌,后果有多严重,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得到吧。”
喜秋脸色一白,“可是这分明是韩王府小公子买回去的。”
宋安然冷着脸,反问:“谁信?这明明是宋家的紫玉葡萄,世间独一无二的紫玉葡萄。这样珍贵的玉器,宋家又不缺钱,怎么会拿到铺子里变卖?你说是侯府?谁又能证明是侯府拿出去卖的。你说侯府缺钱,所以要卖紫玉葡萄。可是既然侯府缺钱,宋家作为侯府的亲戚,为什么不资助侯府,反而眼睁睁的看着侯府变卖宋家送出去的礼物?
我告诉你们,这种事情越解释就越说不清楚,反而有心虚的嫌疑。一旦紫玉葡萄落到韩王府的手里,到时候家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这个紫玉葡萄放在宋家,就是珍宝。放在韩王府,那就是祸根。
白玉观音是常见的玉器,就算宋家流落两件在外面也是平常的事情,不会有人胡说八道。最多就是猜测宋家下人贪墨,偷拿出去变卖,才会在市场上出现。可是紫玉葡萄不同,他太珍贵,又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这么珍贵的玉器,谁敢偷,谁敢卖?除了宋家的主人,谁有胆子拿到世宝斋去寄卖?”
宋安然越说,心头的怒火越压不住。她真是恨死了方氏,厌恶了侯府的一切。侯府缺钱,干什么拿宋家送的玉器去变卖。
为什么不拿侯府自己的珠宝玉器去卖。她就不信,侯府已经穷到了库房里跑老鼠的地步。
苏掌柜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这件紫玉葡萄被韩王府小公子看中了,他要是执意购买,我们该怎么办。万一他让小的将杜撰出来的客户名告诉他,小的又该怎么做?”
“怎么做?那就找一个韩王府得罪不起的人,来做世宝斋的客户。”宋安然心头发狠。
“那应该找谁?除了天子还有谁能让韩王忌惮?就连太子,韩王都没放在眼里。”苏掌柜越说越是胆战心惊。
宋安然哼了一声,面色发青。
韩王是永和帝和原配皇后大周氏的嫡次子,和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不过韩王同太子之间的关系,用势成水火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两兄弟就差公然反目成仇了。
韩王喜武,也擅武。当年永和帝起兵造反,韩王就跟随在永和帝身边南征北战,可谓是战功赫赫。永和帝曾当着众臣的面说过这样一句话,“此子类我,吾家千里驹。”
同样,永和帝还当着文武大臣们的面,指着太子,说过这样一句话,“此子不似我,胆怯也。”
指责太子无胆无谋,不配做太子。
当时,在场的文武大臣都给永和帝跪下了。永和帝这话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不小心就能引起国家大变。
还好永和帝还有点理智,没将嘴炮属性继续发挥下去,及时住了嘴。
可就是因为这两句话,韩王起了夺嫡的心思。文武勋贵们一致站在韩王这边,暗地里支持韩王夺嫡,包括侯府。
而文官们自然是维护太子的利益,坚定的站在太子这一边。
两方人马虽然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是台面下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
今日你弹劾我的人,明日我抓住你的小辫子。两方你来我往,各有输赢。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失败的一方,注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胜利者则享受胜利的果实。
所以面对夺嫡这样的大事,任何人都不敢大意,更不敢轻易表态。
紫玉葡萄落在韩王手上,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侯府卖出去的,宋家也难脱关系。谁让紫玉葡萄本是宋家送给侯府的。
甚至会有有心人,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是不是宋子期想勾搭韩王,不方便亲自出面,于是假装送礼给侯府,然后让侯府借着没钱的理由,将紫玉葡萄卖出去。然后‘恰好’就被韩王府的小公子看中。
这样的猜测简直完美,环环相扣。瞬间脑补出宋子期如何处心积虑的接近韩王,如何处心积虑的背叛文官集团。届时宋子期将不得好死。
宋安然怎么敢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幸亏,苏掌柜还有点头脑,暂时稳住了韩王府的小公子。
宋安然也知道自己是迁怒,苏掌柜不仅没错,而且还有功。
喜秋小声说道:“能不能将紫玉葡萄上面的徽记磨掉?”
宋安然笑着摇头,苏掌柜也表示不可能。这样一件上品玉器,磨掉作为装饰用的徽记,就好像美人脸上多了一道疤一样,怎么看都不顺眼。在旁人眼里,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侮辱众人的智商。
谁让紫玉葡萄独一无二,连浑水摸鱼,找一件替代品都找不到。
苏掌柜小心翼翼地问宋安然,“二姑娘,接下来小的该怎么做?又去哪里找一个连韩王府都要忌惮的人物做客户?”
宋安然拿起紫玉葡萄,“这件紫玉葡萄不能卖,也不能留下,更不能摔碎了事。总之留下是祸根,卖出去也是祸根。不如就送出去。”
“送给谁?”喜秋好奇问道。韩王府小公子看中的东西,数遍京城,谁敢要?莫非宋安然是想送到东宫去?
宋安然没有回答喜秋的问题,而是对苏掌柜说道:“如果韩王府小公子再来找你,你就告诉他,说这件紫玉葡萄已经被人用一万两买走了。”
苏掌柜张了张嘴,想问谁会花一万两买这件紫玉葡萄。
宋安然指着自己,“我会花一万两买下这件紫玉葡萄。你做账的时候就用我的化名做账。过半个月一个月,你再告诉侯府,这两件玉器已经出售。”
苏掌柜不太明白宋安然的意思,“姑娘是想要……”
“这件紫玉葡萄我会送出去。”宋安然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送礼人选。但是这件事情,事关宋子期前程,宋家未来,她必须先和宋子期商量。
宋安然又说道:“你们不要问我,会将紫玉葡萄送给谁。这件事情,你们二人就当不知道。苏掌柜,你将白玉观音带回去,照常出售。上面的宋家徽记也不用费心磨掉。”
“小的遵命。”
“至于这件紫玉葡萄,就留在我这里。这两天,我会找机会将这件玉器处理掉。”
宋安然的态度不容置疑,苏掌柜和喜秋都没敢追问宋安然,打算将紫玉葡萄送给谁。
苏掌柜收起白玉观音,躬身告退。
宋安然捶打桌面,“喜秋,将紫玉葡萄收起来。另外,你让刘嬷嬷马婆子盯着大房那边。我倒是要看看,侯府缺钱到底缺到了什么程度。连紫玉葡萄这样的名贵玉器也舍得卖出去。”
“姑娘息怒!姑娘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谁家都有困难的时候,变卖财物也是人之常情。”
“你别替侯府开脱。这件事情,我不能不生气。如果侯府变卖其他的财物,我屁话都没有一句。可是他们偏偏变卖紫玉葡萄,他们这是在陷害宋家,想置我们宋家于死地。”宋安然愤怒地说道。
喜秋连忙宽慰她,“姑娘,奴婢以为侯府并不知道紫玉葡萄会引起这么大的祸端。而且谁也想不到,紫玉葡萄刚出现在世宝斋,就被韩王府的小公子看中。”
“对,你说的都对,可是这些理由并不能替侯府开脱。”宋安然冷冷一笑。
“我就不信老夫人和大太太看不出紫玉葡萄的价值。明知世所罕见,价值连城,也敢随意出手。果然不是自家的东西,所以半点都不知道珍惜。罢了,以后给侯府送礼,都挑选普通的东西送过去。像紫玉葡萄这样的珍宝,一件都不准送。”
“奴婢听姑娘的。以后都挑选一些普通的玩意送过去,就算被卖了也没关系。”
宋安然自嘲一笑,摊上这么一个外祖家,真是人生大不幸。
宋安然还在生气的时候,宋子期那里总算有了消息。
宋子期成功面圣,给永和帝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紧接着宋子期的官职也下来了,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正三品大员,这是连升两级啊。
都察院权利极大,上可监察亲王皇子,下能监察百官,甚至连皇帝犯了错,都察院也能当着皇帝的面,朝皇帝脸上喷口水。
总之都察院一出动,绝对是大案要案,关进都察院大牢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宋子期从正四品,跃过从三品,直接升到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不得不说宋子期真是牛逼大了。不知道宋子期花费了多少金钱,精力,喝了多少酒,欠了多少人情,走了多少人的关系,才能得到这个官职。
总之,宋子期高升,顺利做了京官,全家欢喜。侯府也跟着喜气洋洋。
老夫人古氏将宋安然叫过去,说道:“你父亲升官,老身就想着,不如挑选个日子,请上亲朋好友吃一顿酒席,大家一起替你父亲庆贺。”
宋安然躬身说道:“多谢外祖母。这件事情孙女得先请示父亲。如果父亲同意,孙女再和老夫人商量。”
古氏笑呵呵的,“你说的对,这么重要的事情,是该先请示你父亲。哎呀,你父亲的差事总算定下来了,老身这段时间睡不好觉,就是因为替你父亲操心。如今官职有了,接下来就是操心你父亲的婚事。堂堂三品大员,身边总不能没有一个女人。”
宋安然面色平静地说道,“孙女是晚辈,可不敢干涉父亲的婚事。外祖母还是同我父亲商量吧。”
古氏也不在意,“行。老身改天就和你父亲商量。”
接下来,侯府各房的人都派了人到荔香院恭贺宋子期高升,并送上礼物。
喜秋登记大房,二房,三房送来的礼物。
喜春就在旁边挑挑拣拣的,随口抱怨了一句,“侯府的人可真小气。我家老爷高升,他们送的礼,都没超过一百两。喜秋,你告诉我,是不是京城勋贵人家送礼,有不超过一百两的规矩?”
“胡说。我可没听人说过,有哪家勋贵规定送礼不能超过一百两。只听说过收礼不收超过一百两的。”
“这么说来,还真是侯府的人小气。哪像咱们家老爷,一出手就是几百两上千两。得,和侯府做亲戚,只有宋家吃亏的份。”喜秋撇撇嘴,一脸嫌弃。
喜秋瞪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宋安然那边,小声说道:“不准胡说。姑娘听了会不高兴。”
喜春吐吐舌头,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了,不说就是了。”
宋安然歪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她突然出声说道:“礼物登记好了后,就送到外院客房,让张管家收起来。另外,父亲回来后,记得告诉我一声。”
“奴婢遵命。”
宋子期高升,肯定要四处应酬喝酒。到了半夜,宋子期才醉醺醺的回到侯府。
宋安然一直没睡。听说宋子期回来了,赶紧让喜秋将紫玉葡萄包好带在身上,随她一起去外院客房面见宋子期。
宋子期喝了醒酒汤,总算清醒了一点。见宋安然这么晚不睡觉,还来找他,宋子期也意识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将二姑娘请进来。”宋子期吩咐洗墨。
“小的遵命。”
洗墨将宋安然请到小书房。
宋安然压低声音,“父亲,让伺候的人都出去吧。女儿有要紧的事情说。”
宋子期蹙眉,挥挥手,洗墨便领着小厮们出了小书房。
宋安然打开包袱,露出紫玉葡萄。宋子期一见紫玉葡萄,那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
宋安然压低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今儿一早,大舅母身边的伍嬷嬷拿着这件紫玉葡萄,还有上回送给老夫人的见面礼当中的白玉观音,到世宝斋寄卖。世宝斋的人还没来得急将东西收起来,结果韩王府的小公子就看中这件紫玉葡萄,开价七千两想买下来。好在苏掌柜知道事情轻重,以别的客人交了定金为由,暂时拖住了韩王府的小公子。”
宋子期听到韩王府三个字,也跟着变了脸色。显然,宋子期也想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宋子期双拳攥紧,心中愤恨不已,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刚刚高升的时候来破坏他的前程。
宋安然又继续说道:“父亲,女儿想到一个主意。将这件紫玉葡萄送出去,送给一个韩王府也惹不起的人。对外就说,有人花了一万两买下这件紫玉葡萄。如此一来,就能彻底杜绝这件祸事。”
“你想送给谁?”
宋安然压低声音,悄声说道:“女儿打算送给‘簪花夫人’。”
宋子期双眼大睁,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父亲,我们虽然不认识’簪花夫人‘,可是父亲曾经用她的名帖救过女儿。以这个理由,委托秦裴将紫玉葡萄送给’簪花夫人‘,就当是感谢‘簪花夫人’的帮助。,父亲觉着这个主意怎么样?”
宋子期深想一番,虽然不知道簪花夫人的身份,可是不妨碍他们做出大胆的猜测。唐王惹不起的人物,韩王就惹得起吗?只怕不能够吧。
宋子期暗暗点头,“你这个主意,有些冒险。不过也算是个好办法。只是你打算怎么说服秦裴帮忙?”
宋安然肯定地说道:“女儿有把握说服秦裴帮忙。”
宋子期微蹙眉头,“你真有把握说服秦裴?”
“是,女儿有把握说服秦裴。”
宋子期起身,背着双手沿着书桌走了几圈,“既然你有把握,那为父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
“女儿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宋子期点点头,赞许地说道:“很好。明儿一早你要用心打扮,到时候随父亲一起去沈家拜访。”
宋安然心头顿时一紧,“父亲真的想好了?真的要将女儿许配给沈玉江?”
宋子期挑眉,“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沈玉江更好的人选?”
面对这个问题,宋安然竟然无言以对。
“之前父亲的差事没下来之前,沈家态度不冷不热,可不像是要结亲的样子。如今父亲高升,沈家也热切起来。沈家此举,分明有看菜下筷的嫌疑。”宋安然抱怨道。
宋子期呵呵一笑,“看菜下筷,人之常情。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你以为我会将你许配给一个家里没人做官的人吗?就是官职低了,我也不会将你许配过去。
比如你大舅舅,五品的京官,还是个闲差。他儿子蒋沐元,就算是个天才,为父也不会将你许配给蒋沐元。
反之,若是你大舅舅争气一点,背靠侯府,身居要职,为人精明能干,蒋沐元就算不是天才,为父也会将你许配给他。”
赤裸裸的现实,赤裸裸的婚姻交易。
宋安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来反驳。说爱情?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爱情,又怎么能说服宋子期。
宋安然顿时有一种踢到铁板的感觉,痛得要死要死的。
------题外话------
小伙伴们,儿童节快乐。
元宝今天过节,过节宣言是:今天过节不码字啊,码字就码一万字。
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