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没有说要如何处置皇后,皇长子就先站了出来,跪在地上为自己的母亲求情。
他讲了很长的一段话,先为皇后的所作所为道歉,也为皇后的做法,向太后、皇帝、广平王父子、蒋家人与谢家人道歉。这些都是他的长辈,里头还有皇后的长辈。不管皇后说自己有多大的委屈、多少的不得已,做出这种事来,气着了长辈,终究是有错的。这一点无可辩驳。他身为人子,虽然敬爱自己的母亲,却也知道谁是谁非,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道完了歉,皇长子又开始请求皇帝,给皇后一个改过的机会。不仅仅是因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因为皇帝皇后成婚多年,情谊深厚,还有两儿一女,而皇后从前未入主后宫时,也一直是位众口称赞的贤妻良母,对太后、广平王府与蒋家并无失礼之处。她如今会犯下这样的大错,都是因为身份骤变,她却不能适应的缘故。当然她的错是无可辩驳的,但他还是请求众位长辈们,看在她往日孝顺殷勤的份上,让她能够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
最后,皇长子也反省了自己。他是小辈,日日陪伴在母后身边,明知道母后对皇祖母多有误会,却没能从中劝解,反而听从母后的吩咐,对皇祖母多有怠慢。他深感自己犯下了大错,有违孝道,所以伏地向父皇请罪。
皇长子素来聪慧知礼,在皇室皇亲中人见人爱,也是皇帝皇后所骄傲的儿子。哪怕是太后因为皇后的缘故,对他有些冷淡,也不否认他的态度礼数并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他主动跪下为皇后求情,又把责任拉了一半到自己身上。越发令人深感难得。皇帝虽没说什么,谢家人已经被感动了,早早消了气。曲水伯夫人含泪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呀。有这样的儿子,是你的福气。你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呀!”
原本还高高抬起下巴,红着眼圈等待皇帝处置的皇后,在听完长子的话后,早已泣不成声了。她哭倒在母亲的怀中,什么话也没说,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悔恨。
皇次子无措地看着这一切,忽然间,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兄长身边。哭着对皇帝说:“父皇,您就原谅母后这一回吧!母后不会再犯了!若是您废了她,叫皇兄、儿臣和皇妹怎么办呢?!”
内殿方向传来小公主的哭声,还有乳母慌忙哄孩子的声音,看起来似乎收效甚微。皇帝转头看了看内殿方向,起身走了过去。乳母在里头用带着哭声的语气求饶,皇帝没有理会,抱着女儿重新走了出来。小公主哭得满脸涨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瞧着就可怜。却还含含糊糊地叫着“娘”。皇后的母爱瞬间爆发了,连忙扑过去,接过了女儿。小心地抱着哄她,哄着哄着,却又哭了起来,反而让小公主更加害怕,哭得越发厉害了。
曲水伯夫人见状,连忙上前从皇后怀里接过小外孙女,柔声哄着,总算把小公主哄得收了泪。皇帝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皇后一眼。暗叹一声,便淡淡地道:“皇后为大郎、二郎收拾一下吧。明日就让他们搬到乾清宫去随朕住。”
皇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身体已经先一步软了:“不……不要……皇上,求你不要……”
其他人都暗自震惊,猜想皇帝这是要将皇后与皇子们分离开来了。小公主年纪还小,离不得母亲,兴许可以留在坤宁宫,但两位皇子显然就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时常与自己的母后在一处了。皇帝这是彻底失去了对皇后的信任,担心皇后会对两位皇子产生坏影响么?
看着皇后与其他人的目光,皇帝的表情非常平静:“皇后不是一直劝朕早日立储么?朕本想等大郎开始问政了,瞧一瞧他天赋如何,再做决定。今日朕见大郎行事,颇为明白事理,也懂得孝道,想来日后也担得起天下重任。既如此,朕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立储之事吧。大郎、二郎日后就随朕住,也方便朕日夜教导。你精神不好,要照看小公主已经很累了,大郎二郎的功课,你日后就不必操心了,且安心在坤宁宫休养吧。”
皇后听得呆住了。皇帝这话的意思是……立储本是她日盼夜盼都想要达成的愿望,可当愿望成真,她心里为何并不感到高兴呢?
皇帝又对一脸惊讶的皇长子道:“你能懂得今日之事谁是谁非,懂得要为你母后陪罪,而不是不顾事实真相,一味为你母后辩解,父皇很欣慰。希望你将来也能认清楚忠奸贤愚,不要因为亲近之人的一面之辞,就对事情擅作决断,混淆是非,以致酿成大祸。”
皇长子呆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向父亲大礼参拜下去。
皇次子跪在一旁,还有些茫然:父皇这算是答应了原谅母后么?皇兄要做太子了?可他身边的人明明说过,父皇一直不立太子,是为了等他兄弟俩长大了,看谁比较聪明能干,再决定太子人选的,怎的现在就定下来了?
皇帝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努力保持冷静的皇长子与一脸茫然不解的皇次子离开了。他没说要如何处置皇后,似乎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可是他要求皇后从此“安心”在坤宁宫中休养,专心照看小公主,不要再操心两位皇子的事,似乎就是一种惩罚。若只是为了就近培养未来的储君,那怎么还把皇次子给带上了呢?
皇后终于想明白了,顿时心如刀割,她抱着曲水伯夫人就开始大哭,小公主见了,又跟着大哭起来。曲水伯夫人手忙脚乱地一边抱着外孙女,一边哄着女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谢襄飞看不下去,抱过小公主到殿外哄去了。
殿内只剩下皇后与曲水伯夫妻。曲水伯见状便劝女儿:“皇后此番实在是太过了,无论是太后还是广平王,亦或是蒋家,都不曾对皇后与皇子们有过敌意,皇后怎的就跟他们过不去呢?如今好好的,亲家变仇家,婚事也不成了。我们在宫外倒还好,皇后在宫里,要如何见太后娘娘呀?!”
皇后哽咽着说:“父亲别说了,我……我如今也后悔得很,当初不知怎的,就认定了他们不是好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实话与你们说,我如今也依旧觉得他们未必是好人,只不过占了上风,我却失了道理,方有今日之败罢了。”
曲水伯夫人急得跺脚:“皇后怎的还说这样的话?你继续这么想,今后就没个了局了!”
皇后低头道:“母亲放心吧。今日我吃了亏,就不会再吃第二次亏。是我有眼无珠,找错了人,也恨错了人,如今得了报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蒋雯那边……原是我对不住她。既然弟弟喜欢这门亲事,那还是想办法促成了吧。以弟弟的才学品貌,配蒋雯原是绰绰有余的。”
曲水伯夫人叹道:“晚了。太后发了火,直接发了话,说不会再与我们谢家结亲了。不但蒋四姑娘,连蒋家其他几房的女儿,也不会嫁给姓谢的人,蒋家子弟,更不会娶谢家女。如今只盼太后早些消了火,两家只当是寻常亲戚般相处就好,结亲却是妄想了。蒋四太太已求得太后与皇上允诺,蒋四姑娘的亲事,由她父母做主。至于我们襄飞,却还要由皇上指婚,我们夫妻从此就再也做不得主了。”
皇后吃了一惊,心下忧愁:“怎会如此?皇上会给弟弟寻个什么样的媳妇?”
曲水伯道:“皇后若当真为你兄弟着想,将来还是跟皇上和好了吧。别再闹脾气了!”
皇后听了眼圈又是一红,低下头去,哽咽道:“我就知道,皇上这是存心要拿捏我,他带走了两个皇儿,又将弟弟的婚事捏在手里,就是在告诫我,若再敢犯错,他就直接拿我最心爱之人开刀。既如此,我还能说什么?他要如何,就随得他去吧。便是他明儿纳上十个八个美人,我也再不管了,只缩在我的坤宁宫里做个贤后,由得他快活去!”
她这话说得既委屈,又有几分心灰意冷。曲水伯夫人劝了半日,见她平静了许多,方才与丈夫、儿子告退。
出得坤宁宫大门,曲水伯夫人就忍不住难过:“不成了。皇后这是灰了心,也是伤了心。其实皇上对她还是十分念旧情的,奈何她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如今连大郎、二郎也离了她身边,她若当真幽居坤宁宫,不见外人,只怕越发要想偏了。这可如何是好?老爷,要不……我们想法子送两个贴心的侍女来陪她吧?总要开解开解她才行。她如今身边侍候的几个,只会听她吩咐做事,木头人一般,不知道真心为她操心。我实在是信不过。”
曲水伯看了夫人一眼,淡淡地道:“你要送就送吧,我就怕没什么用。如今皇后虽未被废,却跟被废也没什么两样了。皇上与她已经离心,太后又心怀怨恨,今后在宫里,她注定了孤立无援,倘若真有新人入宫,得了皇上的宠爱,她这皇后就跟虚设没有两样了。到时候,即使皇长子已经顺利立储,也终究是地位不稳。”
曲水伯夫人听得一惊:“那可怎么办呢?老爷,皇长子可不能出事呀!”
曲水伯“嗯”了一声,心里却已经有了个想法。也许这有些对不住皇后,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谢家的利益,皇长子的地位,比一切都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