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夫人与曹萝自那一日回去后,倒有好些天没到建南侯府来了。这也是正常的,两家人关系再紧密,也没有天天混在一处的道理。更何况,曹萝也是要待嫁的姑娘了。
曹方氏与曲水伯夫人讨价还价了两天,终于各退一步,把谢襄飞与曹萝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三月的时候,正是春光灿烂之时。本来曹方氏还不想答应的,但曲水伯夫人进宫求了一回太后——不是皇后——太后就派了身边一位嬷嬷出宫,名义上是赐给曹萝一对白玉连环佩,祝她日后婚姻和美,事实上是在暗示曹方氏,皇家十分期盼这门婚事早日结成,让她不要拖延太久了。
若是皇后发话,曹方氏兴许还有些底气,但太后都发话了,她也只能咬着牙应了。太后与皇上都想要给皇长子增添些砝码,他们曹家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曹家只会遵照皇命行事,紧随皇帝的步伐九幽天帝最新章节。皇帝要抬举皇长子,那他们就跟着抬举呗。反正无论皇长子是否立储,日后又如何风光荣耀,位高权重,曹家依然是曹家,不会得意忘形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职责。
但如果有朝一日,皇帝不待见皇长子和他背后的曲水伯府了,那曹家也只能忍痛舍了曹萝这个女儿,绝不会为了她而牺牲整个曹家的。
既然定了婚期,时间也就剩下大半年了。曹方氏平日也给女儿攒了不少首饰、衣料、毛皮、木材等物,可要把这些东西都制作成时兴又得体的嫁妆,还需要不少功夫。况且曲水伯府好歹也是皇后的娘家,谢襄飞也是皇长子的亲舅舅,曹萝要嫁过去。本就有些高攀(曹方氏依然如此认为),若是嫁妆上不够丰厚,肯定要被人看不起的,将来曹萝在谢家就别想受人尊重了。所以曹方氏把女儿的嫁妆又加厚了三成,还样样都挑最好最贵重的来,务必要让女儿出嫁时风风光光,叫所有看不起女儿的人都瞧清楚了。他们曹家的千金配得上曲水伯的公子!
不过近期内。京城中有好几家要嫁女的,且不说与曹家交好的建南侯府,要把大姑娘赵琇嫁到广平王府去做世子夫人;此外还有滞留在京的真定侯府。要将他家大小姐嫁给汾阳王世子;光是那已经被定为皇长子妃的李家姑娘,要备的嫁妆就都不是寻常规格了。京城再繁华,有些顶级的贵重物件还是有限的,最好的都在皇家手中。这几家人要嫁女入皇家,也只能拼了命地搜罗不在皇家手里的东西。曹家要联姻的是曲水伯府。本就比那三家都稍逊一筹,还要跟人争抢东西,那真是无比艰难。
曹方氏只能一边让船行那边的掌柜想法子多弄些西洋珍宝来充场面,一边去找娘家的亲友。或买或换,弄些珍贵的古董字画奇玩回来。她觉得,女儿本就是书香名门之后。不能跟那些勋贵皇亲们比财力,就只能在清贵上下功夫了。古董字画就很好。既名贵,又显得自家不俗气,有品味。而谢襄飞在京中素来有文武双全的美名,女儿带着这样的陪嫁嫁给他,肯定会被他高看一眼的。
曹太夫人对于儿媳的作为不发一言,管她是怎么想的呢,只要没给儿子和孙子孙女丢脸就成。不过等到儿子曹冉说媳妇的时候,她绝对会亲自看人选的,绝不会让儿媳做主!
曹方氏的娘家亲友女眷时不时上门来,有的是为了道贺,有的是为了来帮忙出主意,也有带了家中收藏的古董字画来给她过目的,甚至还有上门来挑曹方氏珍藏字画的。她出嫁这些年,手里有点银子,也有些私藏品,对她来说不够份量做女儿陪嫁的,或是两幅换一幅,或是两件换一件,总能从姐妹们手里换了更好的东西来。
这些女眷偶尔会带着家里的女孩儿过来,陪着曹萝说话解闷,都说曹萝明年春天就要出嫁了,出嫁后就是夫家的人,想要再跟从前的姐妹表姐妹们见面就难了,所以趁着如今还能自主时就多见见。曹方氏忙着招呼客人,忙着替女儿备嫁妆,忙着留心儿子是否又闯祸了,有没有老实认真地听先生讲课,哪里分得出心来留意这些小姑娘们跟女儿又说了些什么?
还好曹萝在赵琇那里得到了鼓励,已经看开许多。再有小姐妹明里暗里叹息她日后若是不得夫婿敬重会有多么悲惨时,她心里虽还有些难受,但已经不会自卑沮丧了。
那些小姑娘们见状,只觉得她脸皮厚了许多,真不愧是武将人家出来的,就是不如书香门第的女孩儿知道廉耻。
谁知曹太夫人这时候会忽然出现在孙女的院子里,一脸的讥诮,她身边还跟着曹方氏今日的客人,其中也包括了那两个说话不当的小姑娘的母亲。不过后者此时都觉得脸上烧得慌,有些话就算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叫当事人的长辈听见呀!曹太夫人可不是曹萝那样的生嫩小姑娘,人家精明着呢,一听就听出来了。
曹太夫人似笑非笑地对那两位太太说:“府上真个好家教,表姐妹快要出嫁了,府上的姑娘就成天在表姐妹面前说她日后不会跟夫婿相处和睦的,还说人家的夫婿有多么出色——怎么?府上的姑娘这是发春了么?真这么痴情,其实咱们家萝姐儿也不在意给夫婿添两个姨娘,就怕府上丢不起这个脸!”
两位太太真是无比丢脸,尤其是此时周围还有其他表姐妹、婶娘、嫂子或是姻亲家的太太奶奶们在末日乐园。大家都是平日里常见的,彼此的女儿年纪相仿,连日后说亲的对象范围也十分一致,竞争关系明显。就算人家心中与自家女儿是同样的想法,此时也绝不会介意对她们的女儿落井下石。她们气愤地骂了女儿几句,就拉着人灰溜溜地跑了,连已经换好的古董或字画都没拿,事后还是曹方氏遣人送过去的。
曹太夫人今日只拿住了两根出头的椽子。心里却清楚剩余的女眷也不清白,便含沙射影地对众人说:“曲水伯夫人三天两头地上门来求,非要把婚期提前,说我们家萝姐儿是难得的贤惠人,她盼着能早日把萝姐儿娶回家去呢。亲家如此盛情,我们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松口答应了婚期。至于我们萝姐儿出嫁以后。跟夫婿能不能琴瑟和鸣。就不劳诸位太太、奶奶、姑娘们操心了。那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外人如何能插手呢?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只能干笑着点头说“是啊是啊”,心里都十分不是滋味,没在曹家留多久。就带着自家女儿,抱着古董字画走了。此后也减少了上门做客的时间。
曹方氏此时闻讯赶来,真有些无措,她赔笑着把客人们都送走了。方才回来见婆婆,忍不住小声抱怨:“您方才是在说什么呢?那都是媳妇特地请来的客人。”
曹太夫人冷着脸道:“你只想着萝姐儿的嫁妆能不能叫人看得起。就没发现你已经把我们曹家的脸面都丢到地上,叫你那些姐姐妹妹嫂子婶娘们随便踩了么?!几件古董,几幅字画,有什么了不起的?哪里寻不来?非要你把家里变成街头闹市一般?还天天叫你闺女听人家说她跟女婿不般配。你这也叫母亲?!”
曹方氏脸色都变了,苍白着脸低头听婆婆训诫。作为媳妇,这是应有的规矩。
曹太夫人却懒得训她。只道:“我们家是正二品的武职,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寻常亲戚往来。若当真是至亲,那出身官位也不打紧。但不是至亲之人,什么外三路的阿猫阿狗,不过区区六七品的人家,甚至还有不入流的,就少到我们家来打秋风了。你忙着筹备萝姐儿的婚事还来不及,哪里有空去跟那些穷亲戚打交道?别说我瞧不起读书人,那也得他们真有读书人的品格才行!成天酸言酸语的,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明明要抱着我们曹家的大腿巴结,盼着我儿子在宫里帮他们说几句好话,还在我们家的人面前充什么大蒜瓣?!居然还有脸来说我们萝姐儿不好,脸真大!”
曹方氏被训得满面通红,她隐隐约约明白婆婆发作的原因了,虽然心里也对那些姐妹与外甥女们的做法感到心寒,但她还是觉得很委屈。
不过这些委屈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曹太夫人又补了一句:“真以为顶了个书香门第的牌子,就能横着走了么?真惹恼了我,明儿也不必让泰和在宫里说什么,我往六部尚书府里走一圈,让几家老夫人帮忙,把那些嘴巴不好品行不正也不会教女儿的家伙官职给撸了,看他们还老实不老实!”
曹方氏瞪大了双眼看着婆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
曹太夫人只觉得儿媳妇蠢笨无比,也懒得跟她多说,径直对孙女儿道:“好萝姐儿,你听祖母说,日后你嫁进了曲水伯府,他家如今虽然不怎么样,日后却极有可能是本朝最有权势的名门。到时候,你身为当家少奶奶,可得拿出应有的派头来。在那等人家做媳妇,并不是你温柔和顺,就能叫人看得起了。你得让人尊重,只管拿出高门贵妇的气势,别叫你娘教傻了,跟底下人说什么亲和体贴,那只会让人轻易欺到你头上!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们说你任何酸话,你都用不着理会。她们就只能在暗地里酸了,等到了你面前,还不是只有跪舔的份儿?”
她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儿媳妇一眼:“只有自个儿身份高了,富贵安闲的人,才会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若叫个做了半辈子二品诰命的人自个儿选,武将夫婿高官厚禄,女儿联姻勋贵,儿子不会读书,重活一回,却只能嫁个六七品的小官,做个书香名门的清贫媳妇,一辈子都得了清贵贤名了,瞧她乐不乐意?”
曹萝若有所思,而曹方氏的脸色,已经由红变成了白,又从白变成了青,现在又要往黑色发展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