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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事?

严启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朱祁钰,期待着皇帝揭开最后的谜底。

朱祁钰直接问道:“如果朕让你去训练平海卫,让平海卫能够达到你们的水平,你能否做到?”

啥玩意?

让我训练平海卫?

严启盛疑惑道:“皇上,您是说让草民去训练平海卫?”

朱祁钰点点头,说道:“对,就是让你去训练平海卫。”

“包括王指挥在内?”严启盛继续问道。

朱祁钰摇摇头,说道:“王雄以前是骑兵,哪里能做得了水军,回头朕会将他调走,再安排过去一个人,到时候你指导的是他。”

“那就好,那就好。”严启盛马上连声道。

“怎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指导王雄呢?”朱祁钰好奇问道。

严启盛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毕竟王指挥被草民俘虏过,再指导他会有些尴尬。”

朱祁钰顿时感觉有些好笑,但是也没说什么,而是问道:“这个朕不关心,朕只想知道你要多久能把平海卫给朕训练出来?”

严启盛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反问道:“那皇上打算给我一个什么官职?指挥使吗?”

他是知道大明军制的,比都指挥佥事高的就是指挥使了。

“想什么美事呢?”朱祁钰笑道:“指挥使你就不用想了,朕最多给你一个百户。”

“那我怎么指挥得动平海卫?里面比我官大的可多的是啊!”严启盛立刻傻了眼。

一个正六品的百户而已,怎么指挥得动那些千户和都指挥佥事。

朱祁钰笑着说道:“如果是锦衣卫百户呢?”

锦衣卫百户?那倒是可以。

严启盛身为大明子民,对于锦衣卫的威名可是熟知的,如果是锦衣卫百户,那应该还可以。

严启盛说道:“皇上,只要是平海卫听从草民的命令,最多两年,草民就可以让平海卫在东南沿海所向披靡。”

“两年太久了。”朱祁钰摇摇头,说道:“朕希望你最多用一年就可以练出来。”

严启盛立刻摇头,说道:“皇上,不是草民不卖力,但是一年时间实在太短了,草民跑一趟南洋就要大半年的时间,平海卫最多去一次,也就是熟悉熟悉航路。”

朱祁钰奇怪,怎么突然说到南洋了?不过旋即便明白了过来,严启盛以为自己是让他带着平海卫下南洋呢,于是笑着说道:“严启盛,你没有理解朕的意思,朕不是让你带着他们下南洋,而是希望你能让他们拥有你手底下的战力,在海上不至于被海贼击败。”、

“至于下南洋,那是另外的事情。”

严启盛这才明白,连声说道:“草民愚钝,请皇上恕罪。”

朱祁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严启盛,你不必如此,不理解朕的意思也是很普遍的一件事,不只是你,就连王直也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王直?”严启盛迷茫地抬起头看向朱祁钰。

朱祁钰笑着说道:“对,政务院首理王直。”

“原来是王首理啊。”严启盛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他一个商人,虽然是海商,但是也要关注朝廷的动向,尤其是开征商税这种事儿,他不可能不去关注。

严启盛恭敬道:“王首理可是良臣啊,只是草民一直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天下人都尊称为王首理。”

对着严启盛的这个反应,朱祁钰很是奇怪,不由得问道:“怎么?如今在商贾口中,王首理可不是什么良臣,怎么你会如此看待他?”

“莫非你是支持朝廷开征商税这件事儿?”

严启盛立刻点头道:“不瞒皇上,草民对于开征商税之事,是万分赞成的。”

“哦?说说,你为什么要赞成开征商税,这可是从你手里拿银子的。”朱祁钰真没想到居然还有商人会同意这事儿,按理来说他们应该都是应该反对的啊。

严启盛恭敬答道:“皇上,您不能这么想。”

“您得知道,草民所贩运的,可都是番邦的货品,在大明是没有的。”

“以往贩运到大明,都是由东南那五大家收购过去的,他们背景深厚,关系广达,也只有他们能够将这些货物处理掉,因此收购的价格自然不会很高。”

“但是他们出售的价格,那可就是按照这些货物在大明的价格卖了,这里面的利润,至少都是一倍的纯利,几倍以上的纯利也是有的。”

“说实话,朝廷开征商税,如果能让草民拿着这些货物去报税,能光明正大地贩卖出去,草民肯定愿意,因为那些利润就全是草民的了。”

朱祁钰点点头。

的确,海贸的利润肯定是非常高的,如果有人将海贸垄断下来,从严启盛这种海商手里平价收购货物,再按照大明的价格卖出去,那几倍的利润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里面肯定是要有足够强的背景的,现在朝廷上和朱祁钰对着干的那些官员不就是他们的爪牙么?

想到这里,朱祁钰突然对严启盛口中的五大家感兴趣起来,出声问道:“严启盛,你说的那五大家,都是哪里的?”

严启盛立刻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五大家的存在虽然是东南商贾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谁都没有明确提出过,只是在私底下传播而已,现在被皇帝知道了,万一他对五大家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而且五大家还知道了是自己泄露出去的,那自己估计就活不久了。

那群人的凶狠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虽然郑孔目之前和自己说过,如果皇帝问起来,那就照实回答,但是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招安之事没谈拢。

现在皇帝都明确表示要用自己了,那就说明招安这件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用五大家的事情作为筹码和皇帝谈条件了。

严启盛顿时犹豫了起来。

朱祁钰看着有些犹豫不决的严启盛,出声问道:“怎么?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放心,朕都决定要招安你们了,自然不会追究以前的罪行。”

“不是。”严启盛仍旧是犹豫着说道:“草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担心......”

说到这里,严启盛又想到了五大家的手段,再次犹豫了起来。

“担心什么?”朱祁钰的表情也严肃起来,试探着问道:“你是在害怕?”

严启盛没有回答,而是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朱祁钰彻底严肃了,他没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居然会让严启盛这个纵横大海的海贼害怕到这种程度,于是冷声道:“严启盛,你在害怕什么?五大家吗?”

严启盛点点头,仍旧是一句话不说。

朱祁钰看着一言不发的严启盛,突然说道:“看来这五大家的确是厉害啊,居然让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海贼都不敢泄露一丝风声,甚至违逆朕的问题不回答。”

“朕想问问,你是不是连招安之事都可以放弃,只为了替五大家保住他们的秘密?”

朱祁钰态度大变,吓得严启盛猛地抬起头问道:“皇上,招安之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君无戏言啊!”

“朕什么时候说过,招安之事已经定下来了?”朱祁钰当即反问道。

“草民来之前,王指挥说过的,只要草民敢来京师,您就......您就......”严启盛猛地想到,之前王雄说的是,皇帝要见自己,只有见到自己才有招安的可能,却并没有说过皇帝一定会招安自己,立刻便涌起了一股懊悔之意。

朝廷的人就不应该这么轻易相信,自己还是莽撞了啊!

“我就怎么?”朱祁钰冷笑道:“你不过数百人而已,朕如果真的想灭了你,只要用船装上两个卫所的将士,直接开到你那小岛,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朕之所以想招安你,就是因为你能帮助朕训练将士,带着他们熟悉大海,否则朕凭什么要招安你,真以为朕真的那么多功夫吗?”

“要记住,对朕有用之人,朕才会宽恕他之前的罪过,若是对朕没有用处,朕为什么要宽恕他?”

“所以,你要在朕面前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朕也不会亏待你,但是你敢对朕隐瞒,朕就不会对你太客气了,记住了吗?”

朱祁钰这一番话,说得严启盛满身冷汗。

皇帝说的没错啊,如果对皇帝没用,那皇帝为什么要宽恕他?而且还对皇帝隐瞒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这必然会让皇帝对自己有所怀疑。

皇帝都怀疑你了,为什么还要用你呢?

严启盛连忙磕头道:“陛下恕罪,草民知错了。”

朱祁钰点点头,再次问道:“这五大家到底是什么根底,居然会让你如此畏惧?和朕说说吧!”

“是。”严启盛赶紧应了一声,缓缓说了出来。

江南民间有五大豪商,分别是郁家、魏家、杨家、方家和夏家,被当地人并称为五大家。

这五家都是大有来头的。

郁家,家主姓郁名强,居住在南直隶苏州府,其祖乃是洪武朝户部尚书郁新,掌握南直隶绝大多数海外货品。

魏家,家主是致仕没几年的南京吏部尚书魏骥,但是家业目前由其子魏镇掌管,浙江绍兴萧山人,掌握浙江半数番邦货物。

方家,家主为方慎,杭州府钱塘县人,其祖曾是永乐朝的兵部尚书,永乐十九年曾因为触怒太宗朱棣而畏惧自缢,是五大家中对朝廷敌意最重的一家,与魏家平分天下。

夏家,家主是南京尚宝司丞夏瑄,也是五大家中唯一一个还在大明官场上有人的,湖南长沙府湘阴人,负责五大家在官面上的实力,协调进退。

杨家,家主为杨让,福建建宁府建安人,宣德朝内阁三杨中杨荣的二儿子,五大家中海上实力最强的,有自己的船队,负责威慑大明东南所有海商。

这就是目前江南海贸的五大家,全都是各有根基,不好处理。

而且这几家的祖上基本都是朝廷重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亦或是对大明立下大功之人,这也是各地官员不好插手的原因,更是都察院不好处理的根本所在。

尤其是魏家的魏骥,他在朝的时候就一直掌握大权,目前的户部尚书陈循更是他的学生,即便朝廷官员不给魏家面子,也要给户部陈尚书一个面子。

朱祁钰摸着下巴,问道:“听你这么说来,这五大家在如今的朝堂上也没有什么高官,你为何如此害怕他们呢?”

严启盛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缓缓回答道:“因为东南的官场,这五大家有莫大的面子,即便对一些民间商贾行些阴暗之事,也没有官员愿意去管的。”

“哦?他们还敢行鬼蜮伎俩?和朕说说,朕也开开眼界。”朱祁钰吩咐道。

严启盛想了想,说道:“那草民就给皇上您说一件事情吧。”

“正统十年的时候,福建泉州府有一商人,姓王名励,也是走海货的,不过他走的比草民远,已经绕过了满剌加,据说是到了天竺那面,从天竺换得的货物贩运回来,准备大赚一笔。”

“您也知道,天竺的货物几乎在大明很难见到,所以这些货物就被当时方家的家主方慎看上了。”

“王励自然不肯便宜卖给他们,双方也就没有谈拢。”

“据说这个王励在和方家家主方慎谈价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讽刺方家没胆量,方慎胆小如鼠,于是便惹怒了方慎。”

“再然后,五大家的掌柜便聚集在了一起,应该是商量什么法子对付王励。”

“可是用了什么鬼蜮伎俩?”朱祁钰问道。

严启盛摇头答道:“具体怎么做的草民不知道,但是草民知道,王励一样被扣了个通番的罪名,被温州府衙捉进了大牢,顺便还查抄所有家产,王家立刻便散了。”

“最多过了半年,草民听说这个王励在大牢中畏罪自杀,用牢房中铺盖的稻草活生生噎死了自己。”

“这个王励是噎死的?”朱祁钰震惊了。

这是隔了多少年啊,居然在官府的大牢里能够出现如此让人震惊的死法,文化传承这玩意,还真是有好有坏,不说别的,就是在大牢里被噎死,和后世躲猫猫挂掉一样匪夷所思了。

严启盛点头道:“对,当时温州府给出的公文中就是这个结果,如果皇上去刑部查阅一下,估计还能查到呢。”

朱祁钰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就因为这个王励讽刺了一句方家胆小如鼠,就被这个方家搞得家破人亡?”

严启盛却是轻笑道:“可不是嘛!”

“其实也是这个王励倒霉,怪不得别人。”

“这话怎么说?”朱祁钰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了。

严启盛解释道:“这事儿还得从方家的老家主方宾方大人说起。”

“当年太宗想要第三次亲征,但是当时朝廷困顿,国库空虚,方宾方大人便极力劝阻,太宗命户部尚书夏原吉夏大人筹粮,夏大人也不给,于是夏大人便被太宗下狱问罪,方大人则被发配福建,提调灵济宫。”

“有一次朝廷太监代太宗进香,随口便说了一句,这是方宾方大人惹怒了太宗,太宗身子不舒服,所以才派他来进香祈福的,方大人以为太宗生病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怕太宗问罪下来,于是便自尽而亡了。”

“后来太宗得知了这个消息,认为方宾这是在陷害自己,损害了自己的名声,便更加生气,又派人将其开棺戮尸,所以如今方家的祖坟里,方宾方大人的墓穴是没有其尸身的。”

“只是这件事传扬开来,大家也都知道是方宾方大人害怕了,这才胆怯自尽的,所以这件事情便成了整个方家禁忌的话题,到现在甚至连别人嘲讽他们胆子小,都会被他们自动引申到这件事情上来,这才有了王励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浙江的监察御史就没人怀疑吗?”朱祁钰问道。

严启盛撇撇嘴道:“当然有人怀疑。”

“不过在大明,商贾居于四民之末,此事又无人上告,温州府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当地的监察御史也就没必要掀开这件案子了。”

好吧!

朱祁钰是真的有些无语了。

这种一眼看过去就有问题的案子,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居然会选择视而不见,看来都察院是真的要实现问责制度了。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要先处理好严启盛的问题,于是朱祁钰问道:“那你认为,这五大家会如何对付你呢?”

严启盛想了想,回答道:“最初应该会以官面上的手段来对付草民,找漳州府衙抓捕草民。”

朱祁钰摇摇头:“但是朕马上就会任命你为锦衣卫百户,负责平海卫的训练,漳州府没资格抓捕你。”

严启盛又道:“那就会想方设法给草民施手段,扣给草民一个谋逆之罪,让当地的卫所处理草民。”

朱祁钰惊讶道:“他们还能支使动当地卫所?”

“这个自然,只要给银子就够了。”严启盛答道。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没事,朕会让镇守福建的崇信伯关照你的。”

“草民多谢陛下。”严启盛谢恩道。

朱祁钰笑着问道:“这回五大家就没办法对付你了吧?”

严启盛摇摇头,道:“不,他们还是有办法对付草民的。”

“什么办法?官面上的手段已经行不通了,难道他们还能搞暗杀之类的事情吗?”朱祁钰问道。

严启盛苦笑一声道:“这个也不是不可以的,草民这条命,估计他们花五百两就可以轻松买下来了。”

“他们还真敢?”朱祁钰惊讶道。

“他们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回头漳州府是不会管的,毕竟草民从漳州府里杀出来,已经让漳州府上下都没有什么面子了,都指挥使司估计也没兴趣管草民一个罪人,所以......”

严启盛没有说完,但是意思表示得很明显。

漳州府不管,都指挥使司也不管,那么就不会有人管这事儿了,毕竟谁会没事因为一个贼人的性命去得罪五大家呢?

“还有。”严启盛继续说道:“皇上还记得草民方才说过的,杨家掌握着一支自己的船队,平日为商,一旦有了机会,就会立刻化商为贼,在海上行劫掠之事,毕竟海上风浪大,遇到什么危险也没地方跑,只能硬扛下去,所以出海的风险也是比较大的,整条船遇到风浪被掀翻,海商死伤惨重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的,朝廷还禁止草民这种海商下海,即便是被他们劫了也没处说理去。”

朱祁钰点点头。

这倒是好理解。

太祖的时候为了扫灭沿海陈友谅的余部,阻止沿海百姓为陈友谅的余部输送物资补给,

所以下旨禁止百姓擅自出海,但是这道旨意却一直没有收回,即便是当年太宗派三宝太监下南洋的时候,朝中助力也是极大的,后来宣宗一死,三杨便立刻将下南洋之事终止,甚至就连已经攻占的交趾布政使司都放弃了,任由其独立,美其名曰修养生息,但是现在看来,就是三杨里面的杨荣为了杨家的利益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朱祁钰不禁有些气愤,估计杨家的船队也是从朝廷中搞到的吧,不然为什么宣德九年最后王景弘最后一次下南洋之后,朝廷的船队便很快没了消息呢!

严启盛这时候突然说道:“皇上,要不我还是别去训练平海卫了吧?”

“为什么啊?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朱祁钰自然不会同意严启盛的想法。

严启盛却是回答道:“说实话,草民怕牵连到平海卫。”

“万一杨家的船队对草民动手,草民又在平海卫之中,那平海卫的兄弟们就必须要面对杨家的船队,其结果必然是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都是有可能的。”

听严启盛的意思,这个杨家居然敢对平海卫动手?

朱祁钰彻底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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