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虞有年看向仿佛重新活过来的过文亭,颇觉不可思议。
他是真没想到,段舍离简简单单半句“带你去打宴国”,就让已经心丧若死的过文亭直接上钩。所谓“对症下药,立竿见影”不过如此,这也未免太好使了?
其实段舍离能这么有把握,当然不是凭空揣测。他初世向人打听故乡种种情形之时,便曾听人说起过文亭最后的结局。
衡国被各种邪祟异类夜夜侵袭,早在宴国瓦解前数十日就已彻底崩溃。过文亭绝望之下率领仅剩的十几个衡国残兵,被发现战死于蓟都郊外五里铺。
人生最后时刻,他仍然不顾一切想要攻进宴国都城,可见其心中对宴王执念之深。
从他初世结局反推,就不难理解其心路历程。
衡国乃是小国,整体国力甚至不到宴国百分之一。任凭他过文亭勇烈非常,将才无双。最多也只能死守“衡断关”,二十余年一次次被动抵御宴国进攻,却绝无可能真正占领宴国哪怕一寸土地。
不是他无法战胜宴国守军,而是衡国孱弱国力,支撑不起他胜利的消耗。
打胜仗总是比较便宜,但再便宜也要耗费不少资源。两国之间巨大的国力差距,天然便卡死了他能力发挥上限。
身为领军大将,想必从初次击败来犯的宴国军队起。他就曾不止一次想象过,率领衡国军队去占领宴国关城时的意气风发。
然而二十余年间,击败来犯宴国军队至少上百次。为衡国大局计,他却不敢去攻打宴国任何一处关隘。
哪怕宴王耍手段,将他所有亲人斩尽杀绝。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继续默默死守“衡断关”。
所以攻打宴国,杀进蓟都,甚至活捉宴王。这些狂想必然是过文亭长久压抑之下,心底最为强烈的执念!
段舍离有初世所知情形垫底,今生想要拿捏住过文亭,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他反手握住过文亭手掌,一改先前逼迫对方时的凶悍模样,满脸笑意如同和煦春风般亲切道:
“过将军乃是大才,既然归降,那便成了自己人。对于自己人,段某绝无欺瞒哄骗,还会给你几桩实打实的好处。
第一,你体内原本累积郁结的陈年暗伤,已被我调理化解大半。足可使你缠绵病榻之期,拖延到至少十年以后。”
过文亭闻言自行感受,果然觉得呼吸畅快,手脚灵便有力,比过去强出不少。甚至连原本略显佝偻的脊背,都显得稍稍挺拔了些。
他耳听得段舍离继续道:“第二,我会传你方士通神之法。你若勤加习练,非但可以实力大涨,脱离普通人范畴。而且再延寿百年,也不在话下。
第三,我此行回到宴国,必然将与宴王宫中势力大起冲突。若宴王还活着,我许你向他报仇雪恨!”
段舍离说完,从怀中取出“大地行者手札”,分出副简递给过文亭。示意他细看,有疑问和虞有年、文六多交流。
而后转身去将那四个巨大的熔岩魔卫散掉,命宴国众人解开衡国将士绑缚。
过文亭先看手札开篇祈告之词,再向虞有年及文六问询。这才知道整个大安朝处处异变,连云京朝廷都已崩盘,世间竟再无普通人的活路。
他身为统兵大将,很清楚照此发展下去,世间再没什么国与国相争之事。作为诡异暗世中的人族一员,日后主要对手,只剩下各种各样的非人异类。
既然世道全变了,八百诸侯封国都注定无法幸免。那他再继续死守衡国关隘,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认真沉思良久,过文亭来到段舍离身旁。再度下拜行礼,诚心诚意表示归顺效命之意。同时向段舍离请命,放那些跟随他的老部下归家。
段舍离当即答允,让过文亭自行安排遣散。他只对过文亭本人感兴趣,至于其他衡国将士,因都有家族亲人在衡国的缘故。即便勉强留下效命,也很难令他们安心。
诸般杂事处理已毕,由段舍离带上行动最慢的过文亭。宴国众人出“衡断关”往前,很快跨越两国交界,回到了宴国境内。
此时离入夜还有两个多小时,距蓟都还剩最后七十里路程,入夜前肯定是赶不及进城了。
段舍离索性命众人匀速前进,今夜到蓟都郊外觅地扎营。明早安排准备妥当后,再进入蓟都行事。
众人奔行速度不慢,沿途所见宴国乡野情形,似乎比其他封国更糟,基本看不到任何人迹。
大概是距离蓟都不远,周边乡下人早已养成习惯。只要遭遇到任何风吹草动,第一反应便是往蓟都城里跑。
却不知在诡异暗世里,大城反倒比乡下地方,更要危险得多。
待天边太岁神山,即将沉入地平线之际。众人距离蓟都南门,还剩下二十多里路程。
他们眼下穿行的地界,原本被称为蓟南绿柳营。沿着流入蓟都的蓟南河,长满大片柳树。
可惜暗世开启后,所有柳树都已衰败枯死。此时整片绿柳营河滩,只剩下孤零零一株高达上百米,形似巨型柳树的庞大诡物。
众人隔着很远就遥遥望见,那庞大诡物万千枝条飞舞抽打。似乎正在和盘旋笼罩于其上的数万只飞禽,展开一场极其壮观的厮杀。
段舍离五感之强远超常人,纵目眺望,很容易就分辨出。那看似个体不大的数万只飞禽,其实竟是多达数万只,死去晚鸦异变而成的飞鸦煞尸。
那些飞鸦煞尸个体,当然远不是诡物探出枝条的对手。但它们毕竟数量占优,数万只个体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漏斗状阵型。从上到下,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地冲向巨柳型诡物。
将那庞大诡物探出的众多枝条,一根一根逐渐越耗越少。
段舍离当即命令众人停步,但那些飞鸦煞尸好像已经发现有大批血食接近。
直接分出上万只,气势汹汹朝宴国众人方向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