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张先生也跟着来到了井内,正小声谈论着的众人也不自觉的收敛了声音,先前刚碰了一鼻子灰的代理城主沙无迹又立即迎笑脸相迎:“张大人您来了就好了,您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扇门了。”有人紧随其后:“就是啊,张大人来了就好了,赶紧让我们过去吧。”
看着他们或贪婪或期待的神色,张先生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意,道:“不着急,过了这道门,你们想要什么,三生井的主人都会满足你们,主人体恤黄沙城百姓的难处,如今这城中只剩下你们这些老弱病残,但凡有些气力的年轻人早已不知去向,外面风沙肆意,城中粮食短缺,只有主人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
原来一口井竟成了救世主,黄沙城的人似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听那张先生接着道:“不过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想活下去,就得拿出相应的报酬来,想必各位也都清楚了。”
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环视了一圈,他似乎很满意他们的态度,如同看向摇尾乞怜的蝼蚁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事实上也确实是,长老沙无迹立即双手奉上宝贝:“张大人,我们这小小黄沙城也没什么宝贝,这是沙漠特有的风见草,也就城主府里这唯一一株,毕竟它与沙狐伴生,甚是难得,如今就献给井主了。”
张先生接过那株草其叶尖利,其根细长,颜色葱郁,品相极好,一看便是难得的好物,张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沙长老也舒了一口气,只见眼前的拱门缓缓的开启,接着沙长老便迫不及待的进了那扇门,还不等人看清楚,门就又合上了,明明看起来厚重的石门,却意外的轻巧。
随后又有不少人一个接一个的递上自己的宝物,得以进入那不知有何玄妙的大门,最后,只剩下风墨雪在内的寥寥几人。
张先生于是问道:“几位要用什么宝物或灵器交换?”
董海却是不着痕迹的扭过头,像是没听见似的,最后直接在玩弄起了他那一把大胡子。
沐初平见后,瞬间明白了:“好你个大胡子,原来这是诓我们来了,让我们给你献宝,是不是进去后还要让我们给你付账啊?”
董海被说中了心事,反而大大咧咧的笑道:“有什么关系,都是好兄弟嘛,再说了兄弟我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啊,你们就大方点,给兄弟添点家用,兄弟一辈子感谢你们。”
这厚脸皮的程度真是让一向不在乎脸面的沐初平也瞠目结舌了,霜叶红更是直接道:“你这人脸皮真厚,谁跟你是兄弟?我们根本今天才认识好吗?谁像你似的,让今天才认识的人替你付账,真不害臊。”
董海却是毫不在意:“哈哈哈,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嘛,之后我会如数还给你们的。”
霜叶红瞬间不知如何回应了,张先生有些不耐的问道:“你们商量好了吗?到底要不要进?大门就要彻底关闭了。”
沐初平当即笑道:“当然要进去,这点意思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可以说沐初平是十分懂眼色了,也不知他那百宝囊里都装了些什么,一下子就拿出了四件法器,皆是天泉山所铸的灵剑,对于普通人来说可是万中无一的宝贝,张先生一见,只道稀松平常,只是那飞快藏起来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沐初平自是了然于胸,霜叶红拉着他走到一边问道:“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灵剑?不怕掌门师伯怪罪吗?”
沐初平不以为然:“反正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师父他老人家自然知道,回去我再和他说一说就行了。”
“真的?”霜叶红狐疑的望向他,她怎么那么不信呢?但沐初平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事,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转头又去找风墨雪,风墨雪不含任何情绪的看了沐初平一眼,然后持剑朝那扇门走去,缥缈的声音传来:“师父已经知道了,他老人家说让你回去三个月亲铸十柄灵剑小惩大诫。”
沐初平差点没晕过去,要知道十柄灵剑啊,先不说炼器有多难,耗费灵力不说,还不一定能成功,他从小到大就没成功过几回,就是这炼器的材料上哪儿弄去?按照师父的脾气,断不会让他使用天泉山的铸剑材料的,而且十柄啊,三个月,这不是让他丢了半条命吗?可还没等他抗议,风墨雪和霜叶红就已经进了那扇不同寻常的大门。
董海紧随其后,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话说四人十分顺利的见到了先一步进来的人,他们已经开始交易了,再放眼望去,这是一条看不清终点的古街,不过六尺长,比之黄沙镇和水云镇的长街更是显得微不足道,不过倒是显得古朴厚重,青石砌成的街道,光滑而敞亮,已转一万都宛如天然雕刻般规整,令人找不到一丝缝隙,周围却是各种商铺,谁也没想到,原来这里面竟是一个小世界,董海带着他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其中一家商铺,他们靠近了才知道,这是一家专卖医书典籍以及各类珍奇草药的店铺,与先前看到的董家医馆相比不知大了多少倍,种类也更加齐全,就连他们这些不懂医药的人见了也知道不是凡品。
风墨雪倒是识得其中几样:“十年妖兽内丹,百年鹿眠草,还有千年火灵芝,果然不是普通的地方。”
董海却道:“我可不认识这些玩意儿,不过我兄弟可喜欢捣腾这些了,给他弄点回去。”董海兴致勃勃的挑选着,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看起来竟有些激动:“太好了,就是这个,我那弟弟就说想要这本齐民医典,终于给他找到了。”
沐初平有些诧异:“你进来就是为了找这本医典?”
董海道:“没错,我听说这家医馆里什么都有,我那弟弟一直把这本书挂在嘴边,总算给他找到了,这下他的医术一定会更加厉害。”
不知是不是太过激动,大胡子的言辞竟然带着一丝颤抖,那本古旧的医书也被捏出了褶皱,可稍后,大胡子又把它熨平了些,不知冲着谁喊道:“这本书要多少银子?”
霜叶红不解道:“大胡子,你在跟谁说话呢?”
不过随后,他们就知道董海在跟谁说话了,因为本是空无一人的展柜前凭空出现了一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沐初平本还靠着展柜,硬生生被吓了一跳,蹦到了霜叶红和风墨雪身后,开玩笑般的,那个斗篷人开口了:“百两纹银”。
那声音仿佛来自深海,暗哑低沉,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觉穿透了耳膜,在心中掀起了涟漪,虚无缥缈,却如此清晰的敲打着人的灵魂,循着声音再看过去,这人整个身躯都被偌大的斗篷遮掩,整个面孔漆黑一团,怎么都看不清五官,霜叶红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拔出了凌霜剑,灵光四溢,势如飞霜,只是这灵光还未消散,董海便拦在了她面前。
董海似乎是怕她出手伤人,赶忙道:“你们别紧张,这是这里的掌柜,每家店铺都有掌柜的,他们是井主派来看守三生井的。”
霜叶红这才让剑回鞘,只是眼睛却不曾从这人身上移开半分,似乎是想把这人看穿了,董海可顾不得这些,冲那掌柜的道:“这本书我要了,多少银子?”
掌柜又重复了一遍:“百两纹银”。
董海还没说什么,沐初平却是炸了毛:“百两纹银!你怎么不去抢啊?没有!”
没错,就是没有,斩钉截铁,令人无从反驳,可再一看,董海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他,本来是可怜无辜又惹人心疼的眼神,谁知遇上他满脸的大胡子,加上肿的几乎看不见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恶心。
沐初平抽搐着嘴角,几乎是吼着出声:“大叔,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想揍你。”
董海听他这么一说,索性也就不装了:“算是我跟你们借的,让我买了这本医书,我之后绝对做牛做马都会还给你们的。”
不知怎地,看见他那张颇为认真的脸,沐初平没来由的就想相信他,更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好吧,反正也没指望你还。”
董海大喜过望,立即道谢,然后对掌柜说:“掌柜的,就要这本了。”
沐初平又从百宝袋里拿出了银票,那掌柜的微微抬起宽袍下的手,银票就飞到了袖袍下的手上,之后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霜叶红有些奇怪:“这人好生奇怪,就不怕我们把这里的东西擅自拿走吗?居然就这样走了!而且我们进来时也没见到他。”
栋号抱着书,眼睛片刻不移的盯着,像是生怕书卷突然跑了似的,听到霜叶红的疑问,回答道:“这整条街都施了结界,想要带走店里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反而会被井主惩罚的,至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三人这才了解,看来这三生井和它的主人确实有些奇特,董海买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不再多做逗留,三人离开了店铺,天色依旧昏暗,董海四处看了看,道:“明日一早出口才会打开,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一晚上了。”
沐初平有些气笑了:“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我们该去哪里啊?现在离天亮还有好一阵呢。”
霜叶红也实在忍不了了:“大胡子,你故意的是不是?现在我们怎么办?难道去找这什么三生井的主人求他收留我们吗?”
董海不免要安抚几句:“你们放心,这里有落脚的地方,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就自顾自的带着他们去了它所谓落脚的地方。
有沐初平的夜明珠给他们照明,他们终于来到了位于长街最里面的一间破庙,没有月光,他们只能透着夜明珠的光亮来查看这栋建筑,眼前是破败的庭院,一棵老树怀揣着枯黄的树叶,不知是为什么仍鲜活的站在这里,除了这棵树,这里竟再也没有任何活物,就连死物,映入眼帘的也只剩这一间风雨飘摇的庙宇,董海似乎没看到他们一言难尽的表情,反倒自得其乐,进了破庙就躺在那稻草堆上,是的,角落里也只有这堆稻草勉强可以落脚。
霜叶红见他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反倒悠闲自在的表情,这是再也忍不住早已郁结的怨气了,当即破口大骂:“大胡子,你就让我们住这种地方啊?这地方是人住的吗?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找个能住的地方。”
董海却道:“这儿就这么个破庙可以住了,你要是不愿意,可以去外面自己找地方,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这儿可是三生井内,除了店铺,就只有这间破庙了。”
“你……”霜叶红只恨自己怎么就找了这家伙的道,现在就连说也说不过,跟这地痞流氓相比,它堂堂天泉山弟子,长老之女,嘴上功夫却实在是太弱了。
沐初平却是疑惑了:“那其他人在哪儿?他们难道不来这人歇脚?”
董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这间破面是我之前进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这儿又没有他们想要的奇珍异宝,所以也没人会来这儿,估计他们就在那些店铺里吧,毕竟一个月才能进来一趟,可不得多买些东西回去。”
风墨雪眸光一凝,指着远处问道:“这条街是叫引灵街吗?”
董海这才诧异的看向他,循着风墨雪的视线往上一看,这才知道风墨雪说的是什么,这小庙的视野还算宽阔,是以微一抬头就看到了引灵街的字样的石碑,于是董海回答道:“不错,我当时看到这石碑的时候也下了一跳,之前我还一直以为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街,直到看到这座石碑。”
沐初平道:“这名字怪瘆得慌的,谁给取的?”
董海道:“谁知道呢?咱们还是休息会儿吧,一会儿可是想睡都睡不了了。”
沐初平听出了些不对味儿:“大胡子,你这什么意思?难道一会儿还会有什么事儿发生不成?”
董海刚想开口,外面就是一阵锣鼓喧天,敲打声不绝于耳,节奏不疾不徐,似是百鬼夜行,直教人心里发毛,正应了那名字“引灵街”,引来邪灵游荡的鬼街。
董海见状,赶紧把头埋进稻草堆里,小声道:“你们也赶紧睡下吧,这是小鬼出来了,如果让他们看见你们,咱们就出不去了。”
几人不明所以,只得像董海一样假装自己已经睡下了,风墨雪本想看看这群小鬼到底是何模样,无奈霜叶红一把拉住了他,沐初平也迅速收好了夜明珠,接着四人便一齐躲在稻草堆之下,锣鼓声戛然而止,破庙显得各位寂静,没过多久本就残破的大门应声而开,只觉阵阵冷风袭来,即使有稻草堆挡着,他们依然觉得阴冷刺骨,明明感觉有人进了破庙,却不见脚步声,风墨雪悄悄的往院中看了一眼,眼前四人披头散发,指尖发白,就连身上都穿着苍白的长裙,这不正是传说鬼魂的样子吗?再仔细一看,几人都带着同样的银色面具,无法看清相貌。
不过或许是到了自己的地盘无所顾忌,随后,其中一人竟直接摘下了面具,这才看到他们竟是跟之前见到的掌柜一样,没有五官,整张脸混沌一块,躲在稻草堆的几人自然也看到了这诡异的面皮,之前已经见到了掌柜,接受能力似乎也变强了,倒没有什么不适,此时沐初平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些人没有五官,那他们到底能不能看到,听到呢?
他还饶有深意的看了风墨雪和霜叶红一眼,莫名的,风墨雪就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当即把脸别过去,莫名的,沐初平也看懂了他这动作背后的意思,嘴角一抽,再次告诉自己,同门师兄弟,同门师兄弟,不生气。
不过沐初平的担心显然是白费了,因为透过稻草堆的缝隙,他们听到了一阵阵沙哑的声音,来自那些无面人,可是他们的声音实在太过于沙哑,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且他们说的也不知是什么语言,就算努力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也无济于事,只能听到透过草堆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人面面相觑,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迷惑,风墨雪往白衣无面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手指一动,一道符篆的光芒射出,可那些无面人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似的,依然在自说自话。
接着沐初平三人都听到了风墨雪的声音:“他们跟我们似乎不是同一个界域的人,说的也是他们那个界域的语言,我们先用心里传音来交流,大家千万注意,他们跨越界域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切记打草惊蛇。”
霜叶红有些忍不住了,又不能发出声音,于是只好也传音给风墨雪:“大师兄,你刚才那道符篆是做什么的?难道是想把这些人抓起来吗?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冲出去对付他们不就行了。”
沐初平却插嘴道:“小叶子,哪儿有那么简单?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些怪物的底细,大师兄都说了不能打草惊蛇,你说是吧大师兄?”
说完还颇为骄傲的看了风墨雪一眼,风墨雪并没有理会他,虽然他这个人的性子一向如此,但沐初平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无视了,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算了,还是干正事儿吧,视线又落在了院中那四道白影身上。
在霜叶红的术法控制下,董海自然也能听到他们的传音内容,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妙的仙术,一时有些兴奋:“我竟然听得到你们的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心里传音吗?好厉害,真不愧是玄门子弟。”
霜叶红听到董海的夸赞,自然很是受用:“那当然,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
不过不等她再炫耀一番,又是一道暗哑的声音传来:“人都带来了吗?时间就要到了。”
突然间他们竟听得懂这些无面人的话了,董海更觉惊奇了:“诶,我竟然能听得懂他们说什么了!”这一个晚上可是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
霜叶红也同样惊讶的看向风墨雪:“大师兄,是你那道符篆的作用吗?”
风墨雪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为了听懂他们的语言,他只好使用了灵符,不过这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而已。
他们说的是谁?沐初平疑惑间传音问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时间要到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怪物出现在这儿是要做些什么,但很快,他们周围的景象就开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