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我从沙无痕口中知道的一切,其中也有我自己的亲身经历。”讲述完这一场腥风血雨,董江似乎也松快了许多,再没有之前那副心思深沉的模样,或许眼前的他才是真正的做回了自己。
狐之玲看着他道:“原来事情始末竟是如此,父亲用尽最后的力量换回了狐族的一线生机,可他自己却尸骨无存,我也听闻沙无痕成了城主,本想找他问个明白,也给父王报仇,没想到被你禁锢了一年。”她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但话锋一转,她又问了一句:“可你怎么看都只是黄沙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你和你哥哥相依为命,身上更是毫无灵力波动,为何你会卷进这件事来?黄沙城到底又是如何变成如今这般的死城?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多是疑问宣之于口,董江似乎还在思考,该从哪儿开始回答她的疑问,董海还以为他是不愿提及,便道:“弟弟,你就说吧,你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我们真的已经……”
他不敢再往下想,不敢承认这个可能的事实,他有血有肉,知冷知热,像平常人一样会饿、会渴,也会喜欢美丽的事物,更知道眼前的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想面对这可怕的结果。
碎心适时的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轻灵而又清晰的道:“董大夫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可他身上却有着令人胆寒的灵力,那灵力并不属于他,是以没人会看穿他的真正实力,但滥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只会成为它的奴隶,更遑论你一个普通人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也难怪会轻易被飞萤击溃。”
董江苍然一笑:“你这是在炫耀自己赢了吗?”
碎心摇头:“非也,我只是提醒你,若是你能尽早舍弃这股力量,或许还有重来的机会,若是执迷不悟,恐怕会被它吞噬,看你如今的样子,煞气极重,这是被吞噬的前兆。”
碎心的话说的很明白,奈何董江并不打算放弃:“说了这么多,你们不就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就告诉你们,原本我和哥哥在医馆看诊,可新城主上位后便想着对抗妖风,甚至还派人四处寻找狐王之女的下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们在离开狐族之前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狐王将他的女儿给转移了出去,还怀疑妖丹就在狐王之女身上,沙无痕也知道很快妖风便会席卷整个黄沙城,而没有狐族的妖丹,单靠黄沙城里是修士是抵抗不了的,到时大家都会没命,于是刚刚上任便马不停蹄的找狐之玲。”
风墨雪问道:“照你这么说,沙无痕其实是一心想要救黄沙城百姓的,可为何他会被你操纵?若是他还在,又怎么会允许黄沙城变成一座死城?”
董江道:“我们这位城主确实有心为民,但奈何一切只是徒劳,不过半月,没有找到狐之玲的下落,自然也没有妖丹,我眼见着整座城被黄沙掩埋,那是我记事以来见过最为绝望的场面,大漠本就环境恶劣,可自小生活在这茫茫沙海,我却也没见过这样的风沙,满城修士逃的逃、死的死,更别论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想要逃离哪儿有这么容易?妖风早已覆盖整个边境,黄沙城也成了一座死城。”
这样的灾难竟如此平和的从他口中说出,仿若亲身经历的人不是他,董海却是几近崩溃:“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新任城主即位后黄沙城虽受妖风影响再无人进出,可我们这些人并没有遇上这样的灾祸啊。”
风墨雪听他描述,像是明白了什么:“或许你还有其他人的记忆,已经停留在了一年之前,也就是沙无痕刚成为城主的时候,所以你们并没有经历过这一切。”
董海完全是一片混乱:“可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又是怎么还会存在的呢?我们到底是什么?”
霜叶红却十分肯定道:“这还用说,肯定是这个井衣做了什么,将你们困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也没人进得来,若不是我们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只怕这里就沦落成他一人的天下了,不过本姑娘倒是好奇,像你这么心机深重的人怎么会轻易让我们进来的?”
沐初平也猜想道:“我觉得他一定是想将我们几个一起炼成丹药,好让他更好的控制这里,还能给自己治病,你看他现在那眼眶发黑,苍白无力的样子,马上就倒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霜叶红深以为然,可董海倒是急着驳斥他:“我弟弟一向身体康健,虽不敢说无病无灾,但作为一个大夫,他怎么可能病的这么严重?”
然后又焦急的询问董江:“弟弟,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董海自是不认为自己的兄弟会因为这可笑的理由而做了这一切,看着董海急切的模样,董江唇瓣一动,还想说些什么,飞萤抢先一步说道:“主人说了,一切的恩怨都缘起于执念,那么作为三生井主,你的执念又是什么呢?耗费如此大的心力,造了一个虚幻之城,该不会就是为了将所有人留在这里陪你吧。”
董江神色一凛,是莫名的凶煞,狠声道:“那又如何,当时那狂风几欲将人撕裂,若不是哥哥将我护住,用他自己的性命为我夺得了一线生机,恐怕我也早就不在了,原本哥哥是想要救我,可我却找到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碎心道:“也是,让你拥有如今这般能力,还造出了这么逼真的幻境,果真是个改变一切的机会,我们的到来估计不在你意料之中吧。”
董江道:“的确,幻境又如何?我只要这一切恢复原样,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结界虚弱之时,竟被你们闯了进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是修士,可月圆之日结界松动,你们进城我无法阻止,哥哥竟还把你们带回了家里,甚至带去了三生井,所以我打算顺其自然,让你们成为我丹药的一部分,这样也不算辱没了你们。”
霜叶红只觉得可笑:“你可是真的厚脸皮,连你哥哥都被算计了。”
沐初平听后也讥讽道:“像他这样的人还会顾忌什么?无非就是丧尽天良罢了。”
董江道:“话别说那么难听,我哥哥一个普通人,我自然会找机会让他脱身,下药迷晕你们,将你们带来这里,也是无可奈何,谁叫你们太有本事了呢?张怀生设下血雾迷阵也没能阻止你们带走狐之玲,所以干脆让自己和你们一样身处险境,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创造的,我要脱身易如反掌,只要你们被投下丹炉,自然一切就结束了。”
风墨雪仍有疑问:“可我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造出幻境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董江笑道:“我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可当时哥哥为了救我,豁出了一切让我有机会逃到了城外,但我知道即使我出来了,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和我一样拼命逃窜的人最终都被撕裂,成了沙漠之中的一粒尘埃,我不甘心,我热爱的大漠竟然就这样被毁了,我唯一的亲人竟然就这样没了,所以即使再艰难,再卑微我也必须要活下去。”
这就是他最后的信念,欲望和怨毒在他脸上毫无保留的体现出来,他继续道:“可我还是误入了流沙旋涡,我以为自己就这样没命看,但也许是我的执念触动了神灵,底下竟是幽深的洞穴,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只觉得黑暗可怖,可我只能拖着伤痕继续往前走,慢慢的我发现眼前光亮越来越盛,且在这里我完全不会再被地面的风沙影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越往深处走,越发觉得这里很是稀奇,因为原本西境大漠灵气稀薄,可不知为什么,那里的灵气竟十分充沛,甚至还有灵石存在,当如此丰富的灵石矿脉,黄沙城竟一直没有发现,所以我便一直走到了矿脉尽头,这才发现这些灵石皆是由一块红珠孕育而成的,但红珠的灵力却又是矿脉天然的屏障,所以矿脉的灵气才一直没有泄露。”
霜叶红想到了什么,恍然道:“难道是我们在进三生井的时候门楣上的红色宝珠?难怪当时看那红色的石头感觉那么奇怪,诡异又奇特的感觉。”
碎心道:“原来如此,你的力量全是那颗红珠带给你的,可你本就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又没有修炼功法,只能向宝珠借力而不能为你自己所有,这也解释了你为什么会没有丝毫灵力,身体也越来越弱,想要得到可以孕育矿脉的力量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三生井便是矿脉入口吧。”
碎心说得十分肯定,而董江也承认了:“没错,当我发现矿脉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我觉得我们有救了,所以我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同时想尽办法找到出口,我终于回到了地面,我抱着一丝希望,肯定有人还活着,我哥哥肯定也活着,但当我看到眼前的断壁残垣,漫天黄沙的时候,我知道我是这里最后一个人了。”
碎心顺着他的话道:“所以你就借用红珠灵力特意建造了这样一座城,欺骗自己一切还和以前一样,甚至用聚魂丹来强行稳固他们的肉身和残魂,让他们变成行尸走肉,无论是三生井的传言还是不能出城的禁制,都是你的手笔。”
董江有些激动:“什么行尸走肉,他们还在这里,他们就陪在我身边,杨婶儿、刘叔他们还能走能跳的,只要他们能留在这里就好,外面的事都与我们没干系。”
飞萤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这人还真是矛盾,明明清楚这里是个幻境,居然还自欺欺人的说他们还活着,你这样分明已经疯魔了,好在主人早已知道你的诡计,拍卖会上抢走了聚魂丹,让你不得不铤而走险设下血雾迷阵抓住我们,告诉你吧,就那颗宝珠,主人早在走出三生井那刻开始就封住了它,就等你自乱阵脚发动封印,否则你以为,你为什么会那么容易被我识破分身。”
董江仰天苦笑:“难怪分身会这么容易被除掉,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霜叶红知道这个事实后也有些不痛快:“原来你们两个早就知道真相了,还瞒着我们,看着我们被投入丹炉,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碎心解释道:“就是为了等他自己落出马脚,不是故意瞒着你们。”
温声浅笑,简直让人生不起气来,霜叶红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沐初平也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劝慰着她,她也只能扭过头去,不再计较。
这时风墨雪又问道:“既如此,那井衣一个普通人又是如何懂得借助灵力的?”
无人能够回答,碎心也只是沉默不语,淡淡一笑仿若懵懂无知的孩童,董江也并未直面回答,只道:“自有法子便是了,要想借用灵力,也并不难。”
这话听着有些古怪,但这时也并未有人多想。
“那张怀生和沙无痕两兄弟呢?他又是怎么回事?”沐初平还想知道这其中的故事。
董江回答道:“他啊,一个落难商人,恰巧救了他,那时我刚得到宝珠灵力,还未来得及布下结界,他却误打误撞闯入了,我见他还有几分精明,就让他顺便帮我找人帮我炼制丹药,还给了他法术,也算是让他风光了一回,至于沙无痕,他一心要救黄沙城就如他所愿好了,正好我也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傀儡,但可惜他却无意中发现了三生井的秘密,所以只好把他留下来,让沙无忌顶上去了。”
碎心不由得感叹:“他对你感恩戴德,终究徒劳一场,你费尽心机编造了这么大一个谎言,不惜牺牲一切,如今功败垂成,你打算如何?”
董江面色平静,似乎并未有遗恨,也并未有恐慌,董海如今知道了一切,也只能站在他身边说道:“兄弟,这一切该结束了。”
是的,该结束了,虚幻的美好总有结束的一天。
可董江不这么认为:“不,不会结束的,只要三生井还在,这场梦就不会停止。”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霜叶红懊恼:“他不是不能使用法术了吗?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飞萤道:“他的确不能使用法术,不过那什么红珠早已与他神魂相连,红珠被封印不能借他灵力,但是却能在关键时刻助他。”
沐初平不仅暗骂:“真是麻烦!怎么不把那块儿石头干脆毁了算了。”
飞萤却是道:“要是能毁早就毁了,别说毁不掉,就是能毁,也万万不能动手毁掉它。”
沐初平还想问个明白,风墨雪不欲纠缠,当机立断道:“他必定是去矿脉那儿了,我们快去阻止他,不然他肯定还会做出什么。”
于是带着霜叶红和碎心等人一齐在符纸的加持下,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三生井,城主府的通道自上次之后已经关闭了,他们只好顺着井底走向矿脉深处。
与之前来时不一样,这里没有了富丽堂皇的宫殿,有的只是来自深渊的寒意和黑暗,引灵街更是消失无踪,唯有那颗红色宝珠耀眼夺目,妖异非常。
董海执意要跟过来,毕竟是他弟弟,不免有些担忧:“阿江呢?他去哪儿了?”
风墨雪道:“看来,他还想做最后一搏,小心了。”
这话也不知是在提醒谁,但所有人严阵以待,一步步往前走,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但似乎某一刻有了那么一丝不和谐,耳郭一动,风墨雪朝着侧身一剑刺去,空气瞬间被撕裂般发出刺耳的鸣响,但又意外的清晰,风墨雪刺中的似乎是一只小妖,都没有完全成形,只是腥红的眼眶,漆黑的身躯,还有那尖牙利爪,很难不说一声可怖。
刚想再提醒一句,其余人还未回过神来,身旁的碎心便是伸手一抓,又是一只邪物,只是比刚才那只似乎大上许多,凄厉的惨叫回荡深渊,这只是一个开始,邪物一只只的扑过来,一次比一次残暴,董海随被围在中间,依旧感受到了战况的惨烈。
终于,这一轮的攻击结束了,他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沐初平不由得咒骂:“这到底是是什么?哪来儿的这些玩意儿?”
霜叶红也是叫苦不迭:“我刚才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大师兄,这到底是是什么?”
她还是最信任大师兄的,遇上这种事,也第一个想到问他,风墨雪略微思索,便道:“大抵是用这红珠设下的法阵,将邪物精魄纳入其中,恐怕之后还会有更厉害的邪祟。”
沐初平顿时焉了:“那我们怎么办,这还只是低阶邪祟,要是遇上高阶的怎么办?”
狐之玲也是担忧:“恐怕这法阵远不止如此,若是真被纠缠下去,恐怕我们都得葬身于此,那个井衣到底是如何设下这般阵法的,太过诡异了。”
碎心唇角一弯:“凭他如何诡异,都得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