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车内果真有了动静,四人垂眸惊坐,然后下了马车,无知无觉的向远处走去。
走过山径,穿过一处果棚,那里只有一户人家,土墙篱笆,几只猎犬,梁上还挂着几支弓箭,应是再普通不过的猎户之家。
四位殿下没有丝毫犹疑的走了进去,步履虚浮,身形摇晃,眼神飘忽,若是身边有个风吹草动恐怕也干扰不了他们分毫。猎户房内似乎特意为他们的到来掌起了灯,四人就这样进去,动作十分轻细,仿佛生怕弄出了声响,门窗紧闭,一家普通猎户,隔音却是意外的好,没有露出半分动静,只见窗前烛火映照下的浮动人影,看这身影,该是有五人,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四位殿下进去后,五人好似发生了争执。
房内,一女子指着赵璇道:“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有办法解决公主所中的噬心蛊,现在呢?她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这女子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相当彪悍,眉眼间杀气十足,不是香岚又是谁,而她问话那人斗笠覆面,看不清真容,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分明是闷热天气,这身装扮和周身散发的气场却使人如坠冰窖。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在香岚身边的碧琼见他如此,只得劝慰香岚道:“香岚你先别急,公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七天内再找不到法子逼出蛊虫,恐怕就……”
下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意思,心中更是紧张万分,别看碧琼面上镇定无比,姣好的面容尽显柔和温驯,可她微皱的眉头以及紧握的掌心都能看出这个人此刻亦是焦急万分,毕竟若是公主出了事,她这个侍从自然也讨不了好,与他们一道的卫冀和莫晖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面前的这个斗笠人身上。
莫晖为人直接干脆,张口便问道:“尊驾就别绕圈子了,深夜将殿下找过来定是在想法子驱逐他们身上的噬心蛊吧,你最好能像你说的一样救下我家信王殿下。”手中剑柄已然蓄势待发,眉眼间尽是狠厉,或许是他们这样的暗卫最为戒备的姿态。
卫冀也道:“不错,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来你处处掣肘我们,对我们说你有办法解救殿下,我们才一直容忍你,今日陵王殿下已然危在旦夕,你若再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就休怪我们辣手无情。”较之莫晖更为赤裸的威胁,利剑甚至已经出鞘,硬朗的身段与他的暗卫身份十分匹配。
不过这番威胁对眼前的斗笠人而言显然是没什么效果,那人直接将卫冀的宝剑送回剑鞘,气定神闲道:“四位莫急,我知道你们担心你们主子,今夜自然会救他们,我要你们带的东西你们带过来了吗?”这人似乎可以用秘法改变了声音,令人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并不像是眼前这个人发出的声音,危险又神秘。
四人对视一眼,香岚站出来,将一张布帛递给了他,厉声道:“这是你要的东西,你可以确认一下,东西是给你了,但你若是敢耍花样或者欺骗我们,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斗笠人哂笑道:“放心,我不会言而无信,既然敢做这笔交易,就不会再耍花招,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听到此,碧琼便道:“既然如此,尊驾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了,那么还请遵守承诺,救救是家公主和几位殿下。”
斗笠人并不急着施救,先是对着布帛好一番细看,确认后才对他们道:“把他们扶到床上,我这就为他们引出噬心蛊。”
四人赶紧照做,这普通的猎户之家,只有一张硬床,房间简陋得很,只有一张方桌一盏烛台,一张大床,再无其他,且桌上和窗台上布满了灰尘,根本不像有人居住,四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总算是干净了一些,这才将他们的殿下放在床上,只等斗笠人出手。
视线移至斗笠人身上,四位侍从或者说是暗卫站在一旁,唯恐自家殿下出事,那警觉模样好似一旦出了差错便要让眼前的这个人挫骨扬灰。
斗笠人不去理会这令人不爽的眼神,拿出了一个鼻烟壶式样的小药瓶,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端详间,只听他吩咐道:“一会儿我会用这烟油引出噬心蛊虫,待它移至腕间,你们便立即划破他们的手腕放出蛊虫,再由我消灭他们,切记速度要快,噬心蛊虫狡猾异常若是被他逃了,你们的殿下就再也没救了,明白了吗?”
莫晖质疑道:“这烟油真的有用吗?不会是你诓骗我们的吧?”
或许是被惹生气了,斗笠人肃声道:“我说过了,我没有必要骗你们,信与不信在你们,这一点你们一年前不就已经知道了吗?除了我没人能对付噬心蛊虫,也没有人能救你们殿下,这方法只有我才知道,这烟油也只有我才有,就连无所不知的遂心楼都只能找我才能拿到它。”
四人自然是清楚的,眼下只能选择听他的了,于是四人准备好,等着斗笠人动手,斗笠人见状,在烟瓶中注入灵力,房间内顿时充满了一股诱人的味道,如同饥饿的狼群突然闻到了肥美的羊羔那般诱人,香岚四人差点都把持不住,不过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们,一定要坚持下去。
终于,噬心蛊虫也闻到了这诱人的香气,开始蠕动,为了这致命的诱惑,脱离了寄生的血肉,从心脏处转移至喉咙,再到面皮之下,慢慢的蠕动道眼睑处,最后顺着经脉往腕间处移动,香岚四人看准时机,指尖灵力化作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数只黑色的噬心蛊虫便顺着血脉流落地面,只有一指长的噬心蛊虫身体柔若水滴,蠕动之间尽是粘液,似乎还在贪婪的吸食着诱人的味道,不及反应,斗笠人便撒出一记药水,噬心蛊虫便瞬间化为浓血,半分痕迹不留。
见蛊虫终于解决,香岚四人总算是放下心来,急切的望向自家殿下,蛊虫离体后四人也算是安全了,没一会儿便睁开了双眸,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赵璇迷茫的问身边的香岚:“香岚,我这是在哪儿啊?”
香岚见公主苏醒过来,欣喜不已:“公主,你终于醒了过来,我们在西境皇城脚下的村子里,这里之前是一个猎户的住所,但现在已经无人居住了。”
姜岱、田灏、谢巍几人也陆续苏醒过来,弄清是什么状况后姜岱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们在皇城脚下,为何不是在瑞云皇宫?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耽误了朝会,瑞云皇帝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碧琼只得如实道:“公主,你忘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到瑞云就遇上了埋伏,现在距离黄沙城那件事已经过了一年了。”
谢巍难以置信:“一年,已经过去一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发青,急声道:“快,把这里的情况通知父皇母后。”
谢巍身边的卫冀刚想说什么,就听斗笠人道:“行了,你们主仆要打商量我没兴趣听,我先走了,你们最好赶紧回去,否则被人发现了,我可不负责。”
说着就要走出房门,但莫晖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喊道:“信王殿下,你身上怎么有道符纸?”
斗笠人下意识的看向谢巍,谢巍里衣确实有道符纸,但从未听说西境有人精于此道,心中升起一抹疑惑,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预感。
顿足间,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异响,房门被整个踢倒,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我就说这门不坚固吧,我还没用力它就倒了,这可不关我事啊。”
霜叶红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不是让你别冲动,等人出来再动手,你倒好,这般按捺不住,现在怎么办?”
沐初平无所谓道:“反正传音符已经被发现了,还有什么必要再等时机?当然是干上一场咯。”
霜叶红不想再理他,转而看向身边的风墨雪道:“还是大师兄想得周到,一早就在他们身上放上了传音符,这才没错过一场好戏。”
风墨雪不置可否,对碎心道:“看来真被你料中了,果然是噬心蛊,不过这个戴斗笠的可是说你的遂心楼都解决不了这个噬心蛊虫哦。”
碎心自是不将这人放在眼里,但飞萤确实较上了劲儿:“这人忒会说大话了,恐怕他根本不知道我们遂心楼的情报能力和实力有多强。”
这点风墨雪倒是毫不怀疑,斗笠人倒是听出了些什么:“你们是遂心楼的人?”
飞萤没好气道:“不然呢?本姑娘不是,难道你是?”
斗笠人道:“既然是遂心楼的人,又为何在西境?”
飞萤道:“你管得着吗?”
斗笠人不知为何会有遂心楼的人来此,但现在显然不是和他们纠缠的时候,反正东西已经拿到了,也就不需要耗时间陪他们了,于是便道:“能在此与遂心楼的诸位相识是在下荣幸,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改日必登门拜访。”
说着抬脚便要离开,但风墨雪又怎会让他轻易离开,院落之中风墨雪、霜叶红、沐初平三人直接拦住了斗笠人,让他无法脱身,沐初平嘲讽道:“就你这藏头露尾的,还想从我们手下逃脱,怕是做梦还来得快些,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斗笠人知道躲不过去,只好先应付着,四人战作一团,风墨雪三人本就是同门,配合默契自不必说,溯风、沐阳、凌霜三剑招招不落下风,三人合力,斗笠人显然渐渐招架不住了,飞萤看戏般道:“主人,这个戴斗笠的果然没什么真本事啊,这么几下就要败了。”
碎心道:“天泉山三位亲传弟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应付的,他们可还没尽全力,只是在逗他玩儿罢了。”
身边的香岚听到她们二人的议论,一时间有些惊讶:“他们是天泉山弟子?”
飞萤有些奇怪的看向她:“天泉山弟子怎么了?”
香岚只是闭口不言,飞萤自觉没趣儿,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你们刚刚交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碧琼闻言,解释道:“没什么,只是一张看不懂的图而已,这个人说能救我们殿下,我们只好照他说的做。”
碎心听后心中有了计较,问道:“既如此,你们不打算帮他吗?他可是马上就要输了。”
香岚道:“我们之间只是交易,并没有义务救他,况且殿下已经醒过来了,我们的交易也就结束了。”
碎心了然:“那看来这个斗笠人是失策了啊,这还没离开就遇上了天泉山弟子。”
这时,风墨雪那边也要结束了,斗笠人已经被打翻在地,毫无还手之机,霜叶红颇为得意的道:“怎样?还不老实交代?等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可就在他们要掀开斗笠的时候,却忽然被一阵强大的灵力晃了眼睛,再一睁开,人便消失无踪了,沐初平懊恼:“这好不容易把人抓住了,怎么就这么消失了。”
碎心上前道:“看来有人在他身上下了法术,感知到他又危险,出手救了他,背后那人恐难以对付。”
风墨雪只得道:“本想抓住他看看他真面目,现在看来,事情又复杂了。”
几人一阵沉默,还是田灏首先打破了沉寂:“既然人都跑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进皇城再说吧。”
四位殿下都是一个态度,准备就此掀过这一篇,碎心打断他们道:“四位殿下先别急啊,我遂心楼来此便是为了寻找殿下的下落,事情总要有始有终,你们总得先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中了噬心蛊的吧。”
四人脸色不太好看,赵璇打着马虎眼道:“足下不必如此,我等不过遇上了些麻烦,等进了皇城,自会解决,今日多谢各位出手相助,在此谢过,只是事急从权,我等奉命出使,可否先让我们联络瑞云皇帝?”
飞萤道:“这都一年了,你们失踪一年,瑞云皇帝一直在找你们,在来之前已经有人传讯给皇城了,估计很快就会来接你们了。”
话音未落,院落之外果真迎来了火龙,疾风马高声急呼,一少年飞奔下马,朝他们跑来,是萧凌若,还未至跟前,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真是噬心蛊?”
几人寒暄了一番,将事情大致理清了一遍:“萧凌若便道:“没事就好,我爹收到传讯非要过来看看,我拦都拦不住。””
众人这才看向身后的军队,为首的老者衣冠楚楚,松弛的面容却精神矍铄,一看便是位高权重的相国。
萧凌若介绍道:“这是我爹,瑞云相国萧珏。”
看得出来,这萧凌若浪荡公子哥模样,确实十分害怕他这个当相国的爹,说话都有些发怵,而且都不敢正眼看他。
萧珏也下了马,来到他们面前,先是审视了一眼萧凌若,而后问道:“这便是你说的遂心楼使者,和天泉山弟子?”
萧凌若不敢敷衍,赶忙又是介绍了一番,萧相国这才没有为难他,又走向四位殿下身边,拱手道:“殿下一路辛苦了,瑞云皇帝陛下已恭候多时,老臣奉陛下谕旨来接殿下入瑞云皇宫。”
四人对视一眼,姜岱开口道:“那就多谢相国了,我等正要拜会。”
萧相国礼数周到,将人请进了马车,丝毫不耽搁,将人带走了,萧凌若见马车已然走远,这才上前低声问了一句:“爹,这人都已经找回来了,下面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可以去找我朋友聚一聚了吧。”
萧相国恨铁不成钢的给了他一个脑门蹦,怒骂道:“你小子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要你老子来给你收拾烂摊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耽搁立即带人回京,你倒好只说一句有事急需处理就应付你老子了?要不是我来这儿一趟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萧凌若十分委屈,可也只能暗自小声嘀咕:“我干什么了?这不也是为了解决四国使臣的事吗?要没要这一出,还指不定折腾多久呢。”
可他这点心思,哪儿能瞒得过萧珏,这位萧相国可是半点不手软,对着人就是一掌,萧凌若半推半逃的躲到了碎心身后,碎心也是无奈,只得道:“相国勿要生气,萧公子已经完成了任务,这番耽搁了进京时辰也是为了救四位殿下,如今事情已经解决,但恐怕进京之后另有麻烦。”
萧相国自然知道碎心的意思,于是道:“尊使说得有理,诸位还请随我一同入境,之后恐还需要诸位从旁协助。”
于是几人便随着萧相国来到了瑞云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