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心桥头一望,指着前方那四丈高楼道:“那边便是魂殿勾魂索命的来处,每日都会有人去碰碰运气。”
风墨雪不知道她所说的碰碰运气是什么意思,但料想那珐琅葫芦宝顶的彩楼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许魂殿殿主就在那儿,于是三人一起走下了往生桥,本以为这高楼该有一些距离,许是要走很久,但没想到,不过稍微跨了几下步子,便已经到了,又见其他的魂灵自四面八方而来,却与他们一样毫不费力的到达此地,时间没有任何区别,这似乎有悖于常理,碎心知道他的疑惑,便道:“此地乃是魂殿,不可用常理度之,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只是一场虚妄,在魂殿没有任何的不同。”
风墨雪明白了,原来魂殿竟是这样的地方,走了几步见这挂满红绸的彩楼上挂着彼岸阁几个大字,甚至连这楼中各处都有彼岸花的标记,红绸飘扬,美人高悬,舞乐动情,实在是人间美景,若不是那镂空的阁楼中洒落的红月光,恐怕只会令人流连忘返,而非愈加诡谲难辨……
彼岸阁中,有不少人欢声笑语,温柔乡中,男女老少皆沉溺于此,编钟之声本应沉稳厚重,如今却这般惹人迷醉,风墨雪见此番场景,差点也是按耐不住心中的躁动,面色更是红晕,声音也有些微微颤动:“这里似乎比你的遂心楼还要使人沉溺。”
碎心微微笑道:“魂殿擅长此道,我的遂心楼也并非因为这个而引八方来客的。”
这么一说也是,风墨雪第一次到遂心楼的时候见那些达官显贵和玄门大能享受片刻欢愉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求见她这个楼主吧,天祈堂遍布整个天元大陆,若要求人办事打探消息,找遂心楼便是最好的方式。
想到这儿,风墨雪觉得或许碎心那来去无踪的遂心楼所谓的一掷千金,只求一顾或许也只是个幌子罢了,但没想到他在这儿思绪纷乱,碎心却忽然郑重道:“不过这个魂殿殿主还真是风雅至极,若是待会儿见到他倒是可以向他请教请教,把彼岸阁这些如花美眷和温润小生弄到遂心楼来,还有这乐曲和舞谱,倒是定能惊艳四座。”
风墨雪不由自主的望向她,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心知她已经有了打算,只好默默的咽下了刚要脱口而出的安慰话,本以为她会因自己这样比较的说辞而不悦,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打算,不愧是她……
他们在这儿彼岸阁中见到了不少的熟面孔,飞萤一眼便见到正在饮酒作乐的霜叶红等人,便出声道:“看来他们也不需要我们救嘛,干脆让他们在这儿自生自灭好了。”
这话似乎有些发小脾气的感觉,碎心循着视线看过去,就见他们确实玩得不亦乐乎,照他们对魂殿现有的了解,恐怕就算他们现在去带走他们,只怕也唤不回他们的神志,只怕还会适得其反,让他们魂灵消亡。
飞萤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落在了那秦玄音的身上,大抵是他身边的那个美貌女子太晃眼了,那女子正在同他饮酒,他的眼神片刻不离那人,情丝勾魂,双眸对视之间便已经难以自控,女子朱红薄唇含着美酒,就要送进秦玄音的嘴里,秦玄音恍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又片刻的不对劲,就这么偏头躲了过去,那女子双手缠绕胸间,分外撩人,就要将他压在身下,飞萤这时终于按耐不住,将这女子拉开,自己搀扶着秦玄音,秦玄音眼神依旧迷离,但不知为何此刻这人的怀抱如此令人心安,对上这绿衣女子的清澈双瞳,他仿佛一下子失了魂魄,又或者是他本身就已经是个魂灵了,就这样面带微笑昏了过去,飞萤让他安睡在桌边,暗自道:“果然是个麻烦……”
碎心此刻也来到了她身边,了然一笑:“麻烦是麻烦了点儿,不过若是没有这麻烦,只怕你也会毫无乐趣。”
飞萤此刻还有些懵懂,她只觉得自己现在不想看到这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就有些莫名的不舒服,秦玄音昏睡,可在场的其他人毫无所觉,依旧在欢声笑语,霜叶红和沐初平更是在那儿开怀对饮,举止亲密,秦丝音和这些舞者一起跳舞,好不自在,那被飞萤打倒在地的女子,因为飞萤动作太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这么片刻,终于是察觉到自己被打了,当即起身怒道:“你们不是魂灵,你们哪儿来的?”
其余人都是被魂殿拘过来的魂灵状态,只有他们保持着一丝理智,肉身来此,原本无人注意,被这女子一提及,似乎就有无数视线在盯着他们,但一转眼,这儿还是原来的红绸幔帐,声色迷离,飞萤本就不痛快,这会儿便回答道:“自然是自外面来的,这儿所有的魂灵都是你们私自拘过来的,我们不过来找人而已。”
那女子忽的露出笑颜道:“原来几位是来寻人的,可惜他们都不愿意离开这里,这儿可是人人向往的极乐世界,谁会想要离开啊?诸位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赶紧离开这儿为好,否则若是被殿主发现了,可就走不了了。”
碎心上前道:“我们既然来了,便不会退缩,也不会无功而返,姑娘既然能与我们对话,想必也是深受殿主信赖的,可否为我们引荐?”
那女子看着他们,又是掩唇笑道:“还真是执拗的丫头,不过这儿我说了可不算,得殿主愿意见你们才行,既然来了这里,何不好好享受享受,尤其这位公子,生的好一副清朗面貌,不若和我一起饮一杯美酒,留在这儿吧。”
风墨雪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盯上他了,下意识的躲了躲,碎心拦在他面前道:“不劳烦姑娘了,姑娘只要告诉我们殿主在那儿即可。”
那女子见她态度强硬,不容拒绝的架势,只好甩着手帕道:“你们啊,可真没意思,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既然不愿,也不强求了,不过这殿主嘛,只要你们能完成彼岸阁的任务,殿主自然会接见你们。”
碎心问道:“什么任务?”
那女子道:“你们看到那失魂柱了吗?殿主定下的规矩就在其上,若是你们能做到,殿主自然能够现身相见。”
碎心当即致谢:“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在这魂殿之内,还需姑娘相助。”
那女子娇俏一笑:“我叫九兰,你们不必如此客气,毕竟殿主愿不愿意见你们,还是未知之数。”
说着便转身离去,风墨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失神,碎心一时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风墨雪只是道:“九兰这个名字我好像在那儿听过。”
飞萤打趣道:“不会是你老相好吧?”
风墨雪急急否认道:“当然不是,应该是听别人提起过,但是这会儿却想不起来了,只是有些印象。”
看他苦恼的样子,碎心便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多想了,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的,现在先看看这失魂柱上究竟有些什么。”
跟上九兰的步伐,失魂柱就在这彼岸阁中央,其上似乎有淡淡的邪气流转,不知是不是来自于那殿主,只觉得令人不安,这柱子上浮现出几个大字——彼岸花开,魂灵自生。
九兰对他们道:“殿主曾言,只要能催生彼岸花,便可求见殿主。”
失魂柱中,忽的生出了一颗种子,紫红光华,煞是好看,九兰接着又道:“此乃彼岸花的花种,这魂殿一直想要开出彼岸花,但一直无人成功,殿主这才立下规矩,若是能催生彼岸花,便能答应那人的任何要求。”
风墨雪道:“原来如此,这魂殿不是向来接受枉死之人的魂灵吗?要彼岸花做什么?”
九兰道:“这,小女就不知道了,毕竟殿主的事又怎么会告诉我们呢?”
碎心问她道:“这魂殿的魂灵都是枉死之人,不知姑娘又是如何来到这儿的?”
九兰思绪渐渐飘远,最后只是笑道:“既然都是魂灵了,前尘往事自然散尽,又怎会还记得,三位还是想想办法如何让彼岸花开吧。”说完这句话便退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碎心结果彼岸花种,光晕流转,飞萤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花种,好奇的问道:“这如何才能让彼岸花开呢?”
碎心看了看仍在寻欢作乐的霜叶红几人,道:“看来只有魂殿殿主才能让他们的魂灵回到肉身,我们只能按他的规矩来了。”
看来他们要想办法让彼岸花开了,只不过风墨雪在这儿看了好半天,除了霜叶红他们几个,好像还少了什么人,然后才发现了不对劲:“这应大小姐和金蕊夫人都不在这儿,也不知她们去哪儿了?”
飞萤问身边的九兰道:“你在这儿有没有见过一对母女,身着红衣,眉间一点红。”
九兰道:“并未,许是还在外面,不曾进入彼岸阁。”
难道是徘徊在黑河外?不过现在让彼岸花开要紧,想不了那么多,于是几人开始商议如何催生彼岸花,风墨雪提到:“这彼岸花乃是黄泉特有的花种,花叶永不相见,极难开花,没想到真有此物。”
碎心道:“极难开花,也并非不可能,据说只有纯净之血才能使它开花,可这纯净之血指的又是什么呢?”
九兰在一旁道:“无人能看破这纯净之血为何物,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见彼岸花开的原因。”
碎心闻言,不经意的问道:“这么说,九兰在这魂殿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那你究竟在这儿多久了?”
九兰顿了一下,只道:“太久远了,已经记不清了,这魂殿原本就是一个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的地方,我只知道从自己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并一直见到各色各样的魂灵在这徘徊,或寻欢作乐,或痛苦悔恨,总之我也就留在了这里,再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
飞萤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离开呢?你也没有呆在这的理由啊。”
碎心道:“魂灵一旦进入了魂殿,除非运气消散,否则终身不可离开,因为他们本就是因为枉死才被拘来魂殿的,若是无法消解心中的怨气,那么只能永远留在这儿,再不可能脱离。”
飞萤这才明白:“那这么说,九兰姑娘你应该是怨气还未消散,也就是说你枉死之仇还没有报,那你怨恨的对象究竟是谁呀?”
九兰摇头道:“早已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日复一日的替这些魂灵做事,明明什么都忘记了,这怨气依旧消散不了,是不是很可笑?”
风墨雪道:“枉死之人生有怨气,轻易消散不了,这是正常的。可若是你半分记忆都没有,恐怕根本就不可能替自己报仇雪恨,也不可能离开魂殿了。”
九兰释然一笑:“也无所谓了,呆在这魂殿也蛮好的,起码我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就是想起了生前的事情,只怕我又要难过了,还会怨气激增,可不是什么好事。”
飞萤赞同:“确实如此,不过你在这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见过彼岸花开吗?”
九兰摇头道:“没有,殿主也一直在找让彼岸花开的方法,不过不知道纯净之血到底在哪儿,否则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了,其实你们若实在没有办法,不如早些离开为好,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殿主这几日心情不太好,总是拿我们这些魂灵出气,我们可巴不得他不出现呢,你们偏还要找他。”
飞萤道:“有什么办法,我们的朋友都被你们给拘来了,若是不想办法让他们回去,只怕他们真成了枉死的魂灵了。”
九兰却是疑惑道:“这不应该啊,除非已死之人,混沌应该不会把生者的魂灵给拘过来的。”
几人皆是陷入了迷惑,九兰由道:“不过这两日亡死的魂灵确实是多了些,难道这其中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碎心笑道:“这些事情等见了你们店主,自然便会一清二楚了,这也是我们来这的原因。”一边说着,将自己的手抚上了这颗彼岸花种,原本只是想探探这颗种子的气息,却没想到它好像突然有了意识似的,竟然直接划破了碎心的手指。
飞萤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受伤,关心道:“主人,你没事吧?”
碎心只是应了一声,分才确实感觉到这颗彼岸花种好像在划破他的手指,一滴鲜血滴在了花种上面,种子好像忽然有了意识一般,不断的吮吸着碎心手指上的鲜血,而且越发的贪婪,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碎心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可是这颗彼岸花的种子一点都没有罢手的意思,反而越发的疯狂,种子的颜色越发的鲜红。
风墨雪惊愕道:“难道只有碎心的血可以让彼岸花开?”也就是说,碎心体内的血液就是纯净之血,而且还是彼岸花的种子,主动找上来的,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飞萤见到碎心的脸色不是太好,担心道:“随便怎么样都好,再继续这样主人的血都快被吸干了,人都会没命的。”
飞萤当即便想施法阻断彼岸花种子,可没想到,这颗种子已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如今,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他继续吸血。
风墨雪见状,用溯风剑划破了掌心,将自己的心血和灵力度给了碎心,道:“我的信息可能没什么作用,但至少能够帮你度过这个难关。”
碎心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彼岸花的种子,她现在已经被彼岸花的种子给赖上了,没有让他满足的话,恐怕这颗种子是不会罢手的,彼岸花也开不了,索性一狠心,用另一只手划破了动脉,将自己全身的血气都灌注到这颗种子上面。
风墨雪大惊:“你疯了,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快停手。”
碎心道:“没关系,还死不了,先让彼岸花开了再说,有你在,我不会出事的。”
风墨雪瞳孔一震,他知道碎心的意思,于是又加强了几分灵力,甚至不顾危险强行推动了金丹,丹田处的三种元气凝成的金丹虽然已经被封印了,但是若将自己的元气都给碎心一些,或许就能让她顺利的将彼岸花的种子催开花朵,飞萤见状也不停地灌输着自己的灵力,只怕主人出危险。
九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由得感叹道:“看来今日彼岸花终于迎来了他的有缘人,我好像终于能看见彼岸花开的景象了。”
话音刚落,彼岸花的种子终于停止了吮吸,碎心虽然面色苍白,但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满足之后的彼岸花种子也终于破壳而出,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也在这黄泉之路盛开,红色的花蕊那般的耀眼,果然是极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