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部长形容憔悴不说,而且非常消瘦,头发被剃光了,刚刚长出的头发茬整个都白了,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非常虚弱,眼皮耷拉着,低着头,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双腿,如果在街上见到这么一个老人,彭长宜无论如何不敢跟他相认的,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谈笑自如、脚步平稳有力、心有万象的部长吗?
旁边那个年纪大的警官凑到彭长宜跟前,声说道:“彭书记,长话短说,他身体比较虚弱。”
彭长宜吃惊地看着他,眼里含着泪,他刚要说什么,那名警官就和另外两名警官走了出去。
其实,部长听到警官说话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彭书记,他没有立刻抬头,直到警官们出去之后,才抬起头,当他看到果真是彭长宜时,黯淡无神的眼睛,慢慢聚拢起来,发出了光亮,他看着他,半天才从嘴角处『露』出一丝苦笑,低声说道:“子,来了——”
彭长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他走过去,蹲在部长的面前,伸出双手,就把部长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眼泪滴到了部长的手上、腿上……
部长虚弱地说道:“别哭……当心被人看到……”
听到这话,彭长宜更是心疼不已,他说不出话里,一个劲地唏嘘着,不住地抚『摸』着部长那双瘦骨嶙峋的双手,从心口到喉咙,一阵生疼……
“子,哭什么,赶紧,说话。”部长声催促道。
彭长宜半天才止住唏嘘,他一边抚『摸』着部长的手,一边说道:“您怎么这么瘦了——头发怎么也都白了?还有这手,怎么都成柴火棍了?对了,您的腿,腿怎么了?我不记得您有腿病啊,他们对您都做了什么?”说着,就去『摸』王家栋的膝盖。
王家栋再次声说道:“子,冷静点,说主要的,一会时间就过去了。”
听到部长这么说,彭长宜才站起来,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部长的对面,擦着眼泪说道:“樊书记调到省里去了,换了省委书记,为牛关屯的事,省里再次派出专门调查组,组长是省委书记的贴身秘书,今天,锦安市委和我谈话了,让我回亢州,当书记,朱国庆是市长,原来的书记和市长都免了,锦安刚跟我谈完话,我就到您这儿来了,以前,打听不到您的消息……”
彭长宜的眼泪又出来了,他低头抹了一下眼角,说道:“部长,我明天就要回亢州报道,可是,可是……您却不在等着我,给我喝接风酒……”说道这里,他的眼泪流得更欢了,把头别到了一边……
听了他的话,部长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他笑了,说道:“太好了,看来,翟炳德选择这个时候办我,不能不说也是用心良苦了,嗨,子,我也值了,让书记想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办了我,也可以啦。你的部长也算是个人物了!别哭,我没别的嘱咐,回去后,依靠亢州那些老干部,依靠牛关屯那些老党员,做好这个事,我相信你。”
“可是,我最想依靠的是部长……”他说不下去了,哽咽住了。
王家栋低头看着他,说道:“子,你能有今天,我也满足了,我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差不多也被你掏空了,也没有什么了,我对你唯一的忠告就是走好每一步,不给对手留下办你的机会,这次我失算了,不该这么冲动。其它的,没有什么可嘱咐你的了,有时间的话,勤到家里走动走动,帮我照顾一下家里的老幼病残们……”
彭长宜闷声而不满地说道:“这还用您嘱咐?”
王家栋笑了,又说道:“告诉大家,别来看我,你也一样,来一回,我的心情就会不平静一回,听见没有?”
彭长宜点点头。
“还有,我一转到监狱,就受不着罪了,监狱很规范,不用担心。”
彭长宜的心就是一动,部长这话显然是有所指的,他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想到这里,就低下头,弯腰撩起部长的裤脚,就见他的腿上,满是陈旧的伤,他又撩起部长的另一条腿,同样如此,彭长宜急了,又站起撩起部长的上衣,就见背上、肩上,到处是斑驳的旧伤。
彭长宜的火气腾地上来了,他大声嚷道:“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告诉我,谁干的?!我去告他们!”说着,就要往出走。
“站住!”部长低声断喝道。“你找谁去?如果我说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打我的人都蒙着脸,你信吗?”
彭长宜惊住了,他站住,回过头,看着部长。
部长的眼圈也红了,声说道:“长宜,记住,只要锦安还是翟炳德当权,就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要为我托人找关系,统共才三年,不就是三年吗?你要是找关系,搭人情不说,还要搭上好多钱,有那钱还给王子奇买『奶』粉喝呢,我好好呆三年,也是在给家里创收。听我的话,也不要找樊书记,别给他添『乱』,懂吗?”
彭长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唏嘘着,不说话,心,有一种被撕裂般的疼痛。部长肯定受了很多罪,无论他是在双规期间还是在刑拘期间,这种非人的折磨和暴力事件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对付“进来”的人,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招供,也有的是办法让你无从对案而吃哑巴亏。
他低下头,说了一句“您受苦了……”就重新坐在椅子上,给部长『揉』着双膝,眼泪滴落到部长的腿上,浸湿了他的囚服……
部长安慰他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到了监狱就没事了,这里很正规的,还给我看病……三年很好混的,只是苦了她们娘俩……”
“您放心,有我呢。”彭长宜哽咽着说道。
这时,刚才出去的那三个警官进来了,打头的那位年纪大的负责人说:“彭书记,时间不短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愿意来改天再来,他坐时间长了也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