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有些兴奋和惊喜。
来了这么长时间,她很少跟温庆轩单独接触过,尽管她知道这是一位基层的理论大家,但很少就某一个问题跟他探讨过,包括彭长宜在内,他们似乎都对她的身份有所顾忌,唯恐他们会出现在她的某篇文章中,充当她的素材,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之举,竟然有了意外收获,她笑着说:
“您说得太对了,这是我这么长时间来这听到的最客观的理论观点。”
温庆轩见自己的理论得到舒晴的赞同,很是高兴,说道:“不瞒你说啊舒书记,我早就是这个理论,但是在基层我找不到知音,没人听你的。早先牛关屯事件的前夕,我就跟当时的领导对抗了,但是没用,说白了,我就是一介书生,似乎书生的作用永远都抵不上国家机器的作用,但结果怎么样?牛关屯的事出了后,我写过一篇文章,不过没有拿出去发表。”
“为什么您不发表?”
温庆轩说:“除非我不在这个地方混了,就是我不在这个地方混了,有些话也是不好公开讲的,因为我身处基层,基层的工作难度我是深深知道的,千万条线都要从这一根针上穿,财政还不充裕,干部队伍良莠不齐,素质不一。而且,我们国家的还是全能『政府』。宪法赋予国务院18项职权,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外交、军事等权力,以及第18项没有明确的‘其它权力’,管辖事务几乎无所不包。县级以上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管理本行政区域内的经济、教育、科学、文化、卫生、体育、城乡建设事业和财政、民政、公安、民族事务、司法行政、监察、计划生育等行政工作。因为管辖事务太多,就需要庞大的国家机构。就拿咱们亢州为例,四个系统下属有56个直属部门,其中党委系统有9个直属部门,市『政府』系统有24个行政部门,党政下属有22个事业局,人大和政协各1个直属部门。四大系统下属的二级事业单位则多达316个。你说,这么一个庞大的机构,哪个部门还都是忙上加忙,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管得太多,放的太少,极易形成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局面,群众对你就没有信任感了,许多的基层矛盾都是这么引发的。所以,基层,如果不依法治理,势必地基不稳,地基不稳,上面的建筑就会不牢,后果可想而知。”
舒晴说:“您说得太准确了。”
温庆轩笑了,说道:“我就是跟你这个省委下来的干部唠唠这个,跟同僚们不说这些,好像天下就我一人忧国忧民似的。”
舒晴说:“您说得太好了。”
“唉,我也是有感而发,好多事都是这样,上边的每项政策都是好政策,利国利民,但是往往到了基层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我刚才才说,依法治国,首先要依法治理基层。有的时候,别说老百姓不服,不信任你,那都是有原因的。”
舒晴也判定这个老学究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才有感而发,就说道:“什么事让您的感受这么强烈?”
温庆轩意犹未尽,说道:“你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商议怎么加大对工贸园区的宣传力度,这是朱市长昨天给我单独下的任务。”
“哦?现在开始建设了吗?”舒晴问道。
温庆轩说:“目前还没有,不过也快了,老百姓抵触情绪很大,我们刚才就在商议从何入手,怎么讨论怎么有欺诈和心虚的表现。所以,只能按照朱市长的指示,对这个马上就要开工兴建的工贸园区进行美好的展示。你知道吗?现在的老百姓懂政策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多事情如果执政者不做到周全严密,就会遭到老百姓的质疑,甚至抵触。”
舒晴说:“是的,我听说征地过程就遭到了那里老百姓的抵触。”
温庆轩叹了一口气说:“所以,朱市长批评我们宣传工作没有跟上,做得不到位。问题现在老百姓不是傻子,你就再怎么宣传,你动了他的利益,他也是不那么好糊弄的,再说前有牛关屯,如果『政府』不注意方式,极有可能会出现第二个牛关屯事件的。这是我跟你这样说,跟别人我是万万不敢提的。”
舒晴点点头。
温庆轩说:“好了,你看你平时不来找我,一找我,我就跟你发了这么一通的感慨,对不起了。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舒晴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干嘛来了,就说:“噢,我来是想问问温部长,廖书记听取生态文明村建设汇报怎么电视台没有播?”
温庆轩看着舒晴,说道:“播了?我看见了?”
舒晴一愣,说道:“是没,连着两天我都在看电视,新闻没播啊?”
“哦?是吗?我没注意。我看的是锦安电视台的新闻。”温庆轩躲闪着舒晴的目光说道。
舒晴感觉这里有事,就说道:“您过问一下,是不是咱们记者疏忽大意了。”
“好,我下来问问情况,怎么没播呢——”他心不在焉地说道。
舒晴说:“是啊,这么重要的新闻按理来说是不该漏播的。”
温庆轩苦笑了一下,起身端起舒晴的纸杯,给她蓄满了水,说道:“小舒啊,我不跟你叫舒书记了,基层的事,跟你们省机关还是有区别的。”
舒晴一皱眉,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温庆轩重新坐下,说道:“有些事,反应长官的意志明显一些。”
“您是说……”
温庆轩急忙打住了她,说道:“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泛泛地指了一些现象。”
舒晴冷笑了一下,她感觉温庆轩本不该是这样『性』格的人,就说道:“但您的话,还是让我想到了许多。”
温庆轩说:“你怎么想都不过分。我这样跟你说吧,咱们电视台的确没播,为了这个问题,我当天晚上就打电话问了,但我的电话没有打给电视台的领导,而是打给了那天跟着录像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