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这才从里屋的卧室走了出来,看见女儿和彭长宜进来了,无精打采地说道:“吃饭去了?”
“是的,爸爸请我吃了大餐。”
彭长宜见沈芳憔悴不堪,脸上布满愁容,就主动跟她说:“都处理清了?”
沈芳怔怔地看着彭长宜,机械地点点头。
彭长宜关切地说道:“吃晚饭了吗?”
沈芳摇摇头,彭长宜将手里打包回来的饺子放在她的面前,说道:“吃吧,娜娜担心你没吃晚饭,特地给你要的饺子,茴香馅,说你最爱吃这个了。”
沈芳没有动,她机械地坐了下来,看着彭长宜,木然地说道:“彭长宜,这下你可是看了我的笑话了。”
彭长宜一愣,说道:“我看你什么笑话?”
“你说呐?”沈芳两只眼睛盯着彭长宜。
彭长宜就有些生气,他提高了嗓门说道:“沈芳,我彭长宜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就是幸灾乐祸的小人?一辈子了,你就不能公正地评判我一次吗?”
娜娜一看他们又要吵架,就赶紧猫着腰,溜回自己的房间了。
沈芳看着他,没跟他吵,倒不是彭长宜问住了她,也不是她没得说,她实在是身心疲惫,没力气跟他吵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见证了一个温善的生命离开,几天来,她在家和医院之间忙来忙去,早就心力交瘁了,此时,她轻叹了一声,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彭长宜知道,沈芳包括娜娜在内,对老张的感情很好,就不再跟她计较,说道:“有什么用我帮忙的?”
沈芳擦着一下眼泪说道:“没有,他留下了遗嘱,不搞任何形式的吊唁活动,让我跟他单位说一声就是了,明天就火化……”
沈芳说不下去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递给彭长宜,然后捂着嘴就低低地哭了……
彭长宜接过来,是老张写给沈芳的信,大致就是感谢沈芳这么长时间对他的照顾,他除去有一颗心是热的外,他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的贡献,但是沈芳母女却不嫌弃他,给了他家般的温暖,他又嘱咐沈芳好好爱惜自己,等等。
然后写道:请你原谅,有一事我欺骗了你,我要到那边去找我的亡妻去了,因为她在弥留之际,我们说好将来要葬在一起的,买的墓碑也是那种夫妻合『穴』的,因为这一点,我也始终没跟你提领证结婚的事,在这里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不起!你还年轻,人也真诚善良,我走后,你不要一人过,相信会有比我更疼爱你的人在等着你,另外,不要总是和娜娜爸爸吵了,他也不容易,不要总是揪着过去的矛盾不放,人最宝贵的是健康,是生命,何况你们还有娜娜,这本来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干嘛搞得跟仇人一样,如果说我跟你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对你唯一有不同看法的地方,保重,珍爱你周围的人,慢慢你就会发现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分厚道,一分幸福。”
彭长宜把信还给沈芳,那天晚上,沈芳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跟他絮絮叨叨起来。
沈芳说老张对她对孩子都很好,对她们娘俩的照顾无微不至,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她说老张才叫男人,肚量大,心胸宽广,从不跟她一个女人计较什么,无论她发多大的脾气,老张也从不跟她发火,她说,她做了一辈子女人,终于知道了什么才是男人的体贴,这个人,包容她一切的缺点,包容了她的碎嘴、她的唠叨,包容了她的洁癖。
沈芳说自己从小没有哥哥,她只有一个弟弟,在她印象中,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被人照顾的感觉,打她记事起,就没有得到过母爱,妈妈整天忙于工作,白天很少在家里见到过她,单位的事,永远都比家里的事重要,她吃没吃饭母亲一点都不在乎,父亲也总是忙于工作,弟弟从小就是沈芳照顾长大的,长大后嫁了人,她也没有享受到被丈夫照顾的滋味,她这一辈子都是在照顾别人,但是老张让她尝到了被照顾的滋味,她感觉自己在老张眼里,就是一个公主,原来缺失的父爱、母爱、丈夫的爱,老张都一并给了她,尽管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但老张却给了她无尽的爱,让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女人被男人珍惜、被男人爱的滋味!
作为她的前夫,彭长宜听着她在历数别的男人如何好的时候,心里非常别扭,尽管沈芳不再呛他,但每句话都像是说给他听的。看在她刚失去老张真心难过的样子,彭长宜在心里就原谅了她。
彭长宜趁她扯纸巾擦眼泪的空儿,赶紧『插』话说道:“以后你还会碰到的。”
沈芳哽咽着说:“不会了,这辈子也碰不到像他这样的好人了,我就是打着灯笼找到下辈子,也找不到第二个老张了……”
彭长宜不以为然地小声说道:“是啊,但他却跟别人合葬了……”
哪知,听到他这话,沈芳突然不哭了,她瞪着眼睛看着彭长宜,说道:“那是我没跟他领结婚证,如果领了,他就不会跟别人合葬的!”
彭长宜见沈芳要恼,就赶紧说道:“是的,是的,我错了。”
沈芳根本不满意彭长宜的认错态度,她尖声说道:“彭长宜,你什么意思,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你过瘾呀?”
彭长宜赶忙说道:“对不起,我把刚才说的话收回,是我不该说话。”
“收得回来吗?我看你今天就是看我的笑话来的!”
彭长宜看着他,微笑着指了指茶几上老张写的那封信,说道:“别那么大脾气了,想想他最后写的话。”
沈芳还想说什么,娜娜从屋里出来,她看着妈妈说道:“爸爸回来不是看你的笑话来的,是我打电话叫爸爸回来的,我害怕不行吗?”
沈芳转向了女儿,大声嚷道:“你怕什么怕?老张那么疼你,你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