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化雨说完,殿中所有人的神情,俱都变了。
程酥酥抬手捂住嘴,满脸皆是惊恐与不可思议。
她苦心孤诣设下的圈套,好不容易把魏文鳐这贱人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人前,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那个玷污她的男人,为什么会是魏北的帝王?!
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面露诧异,根本无法预测,这件事会如何收场。
然而如何收场,已非他们能够干涉得了的。
鳐鳐淡淡一声“送客”,便有宫女过来,恭敬地请在座所有人出宫。
殿中只剩下两人时,鳐鳐抬手给了魏化雨一巴掌。
眼眶通红的少女,冷笑道:“我费尽心思找鬼市的人,去查凉州词那晚之人是谁,没想到,却是我的好哥哥……魏化雨,你对得起我!”
那一夜的屈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根本没有办法不仇恨眼前这个少年。
魏化雨揉了揉被扇红的脸颊,笑容依旧顽劣,“我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
“玩笑?我的名声被毁成这样,你竟觉得是在开玩笑?!”鳐鳐怄火,随手捡起桌案上的酒盏等物就往他身上砸,“魏化雨,我从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人!”
魏化雨一一接住她砸来的青瓷酒盏、酒壶等物,完好无损地给放到案几上,英俊年轻的面庞上,仍是玩世不恭的嬉笑,“好妹妹,总归我也在众人面前承认了不是?咱们既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如你嫁给我得了?”
“呸,不要脸的玩意儿,谁要嫁给你?!”鳐鳐恼羞成怒,挥着拳头就要揍这少年。
魏化雨轻巧侧身,顺势握住鳐鳐的细腕,把她往怀中一拽。
少年劲瘦的胸膛,紧贴着少女的细背。
他对她俯帖耳,于灯火缱绻的殿中呢喃出声:“我的小公主分明是欢喜我的,如何偏要说这口是心非的话?你敢指天誓,说你不想嫁给我吗?”
说罢,偏过头啄了下鳐鳐的唇瓣。
鳐鳐脸红到脖颈,挥手就去揍他。
可她追不到他,于是独自站在殿中,双手捂脸哭出了声儿。
却悄悄儿地,从指缝中去偷瞄魏化雨。
她知道的,小时候她每次哭,他都会主动过来哄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人真的凑了过来。
他取了块绣帕递给她,仍是笑嘻嘻的模样,“如我家小公主这般刁蛮泼辣的姑娘,我愿意娶就不错了,你还哭,怎有脸哭的?”
鳐鳐才不哭呢,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扬起拳头就要揍他。
魏化雨也不躲,指着自己的脸笑道:“好妹妹,你往这里揍,揍成了猪头,镐京城那些女人,又得嘲笑你嫁的人丑。看到时候,究竟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
他都这么说了,鳐鳐哪里还揍得下去。
她唇角极快翘了下,很快转过脸不搭理他。
“妹妹可是笑了?”偏少年非得凑过来,手底下没个轻重地捏她脸蛋,“来,再笑一个我瞧瞧!”
“魏化雨,你怎么那么讨厌!”
鳐鳐跺了跺脚,一掌打过来,少年忙笑着避开。
两人仍旧在殿中追逐打闹。
大约最好的爱情,便是总有一个人,愿意放下身段、放下自尊,厚着脸皮来哄另一个人开心。
殿外,细雪簌簌。
君念语一袭狐毛大氅,静立在雪地里。
他是听宫女禀报了雍华宫这边的事,才放下手里的奏章,急着赶过来的。
此时,那双雅致狭长的丹凤眼,正静静盯着殿中景致。
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大约说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吧?
可是……
他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攥了攥拳头。
可是,他君念语的妹妹,大周王朝的公主,岂能被那个魏北的男人,这般轻而易举就娶走?!
……
翌日。
魏化雨昨夜是歇在雍华宫偏殿的。
原本他厚着脸皮撒泼打滚地要赖在雍华宫,是想蹭鳐鳐绣床的,却被鳐鳐一脚踹下了床。
无法,他只得不甘不愿地抱着软枕香被,独自去偏殿睡。
在魏北这五年,他有每天黎明前起床练刀的习惯,谁知今儿刚起,打开门,就看见一位太监笑嘻嘻地恭立在殿外:
“给魏国皇上请安!奴才奉圣上旨意,请魏国皇上去乾和宫说话。”
魏化雨是何等通透玲珑之人,自然知晓君念语那厮是要找他麻烦了。
毕竟,他占了人家亲妹子清白,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他也不慌,仍负着双手,唇角含笑,淡淡道:“领路吧。”
小太监不觉对他的气度另眼相看,态度越恭敬几分。
等到了乾和宫,天色才刚蒙蒙亮。
乾和宫寝殿内点着几盏明灯,君念语静坐在窗畔软榻上,肩上披着件紫貂毛大氅。
魏化雨踏进来,看见这厮手里拿着书卷,眼睫低垂,似是正在看书。
只是眼下的青黑,却暴露了这厮一宿未睡的事实。
他含笑,与君念语隔着小佛桌坐了,见桌上摊开的棋局尚未结束,于是拈起一粒白子落在棋格上,“我幼时就觉着,咱们迟早有一天要成连襟。瞧瞧,果然不出我所料。”
君念语从书卷中抬眼,丹凤眼凉薄至极,“你是不是觉得,鳐鳐果然不得宠爱,乃是有名无实的公主,所以,可以任由你欺辱?”
“我从未如此认为,大舅哥可勿要冤枉了我……”魏化雨漫不经心的,又拈了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这局已是死局,你如何落子,也无法盘活了它。鳐鳐作为我大周的公主,原已有婚约,你行不义之事在前,可曾想过后果?长兄如父,若朕果真把她许配与你,将开天下玷污之风,宵小之辈都会纷纷效仿你。届时,伦理何在?教法合在?”
君念语面无表情地说着,伸手欲要把棋盘上的子一一收回。
魏化雨按住他的指尖,一字一顿:“魏文鳐,是我早就要定了的女人。你口中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她父亲一意孤行定下的。于我姑母而言,她从一开始,就想把鳐鳐许配与我。”
他唇角流露出一抹恶劣冷笑,抬手拈起一颗白子,慢悠悠落在棋盘角落,“死局活局,不过一念之间。”
随着他落子,这局走到尽头的棋,竟又被他盘活了。
“你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无非是我所出价码不够……”魏化雨往后一靠,双臂闲适地搭在窗台上,“说罢,大舅哥究竟要怎样,才肯松口放她与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