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狱卒声音。
再加上牢房外传来的香味。
李观棋心头一凛。
虽然两世以来,蹲大狱是头一遭。
但断头饭他还是听过的。
死囚临刑之前最后一顿,都会给吃点好的,说是免得心怀怨怼而死,变成厉鬼。
只不过……这也太快了!
啪嗒。
牢房的门开了,一脸凶相的狱卒大步进来。
“系统?”
危急关头,李观棋急忙试探。
……四周毫无反应。
“……寄。”
李观棋大义凛然,两眼一闭就地开摆。
下一刻,却是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顿时。
李观棋脑海中浮现一个大问号。
自己眼花了?
这狱卒特么是女的?
不对啊,当差这些年,没见诏狱有女狱卒啊?
难道说?
李观棋睁开眼睛。
面前却是一位身着罗裙的女子。
这女子背着个大包裹,手里提着一个红木食盒。
此时,她正放下食盒,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塞到狱卒腰间。
“就一炷香时间!”
狱卒收了银子,鼻子里哼了一声。
“多谢大人通融。”
女子赔笑一句,转过身看了过来。
“小郎君,近日受苦了。”
借着牢房外的灯油光,李观棋勉强看清女子容貌轮廓,不由愣了下。
“你是……薛九娘?”
一些记忆涌起,让李观棋想起这女子姓名。
原主孑然一身,独自在奉阳过活,没有什么亲朋好友。
当差之余,也就只有上教坊司这一个爱好。
大乾的教坊司,类似于乐府。
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
最近百十年来,教坊司更像是青楼。
眼前这位薛九娘,就是他在教坊司结识的青楼女子。
一来二去,倒是以好友论交。
薛九娘,是十五年前的教坊司花魁。
就算放到如今,也是风韵犹存,看不出几分岁月痕迹。
在当年当红时,更是春风得意,说一句名动奉阳府也不为过。
在当时,即便是达官贵人也趋之若鹜!
虽然是青楼女子。
但在前身记忆里,对薛九娘印象却是相当不错。
别人不提。
就和那些整日一起当差的同僚来比,薛九娘要好上不知多少。
薛九娘看向李观棋,眼神中流过一丝痛心,而后朱唇轻启。
“这诏狱里,想来吃食难合胃口,妾身带了些,小郎君稍等。”
她也不管地上脏乱,直接跪坐下来,打开食盒,将里面食盘一一取出。
食盒里,是一只烧鸡,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碗蛋花汤,加上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香味钻进鼻子,李观棋不由吞了下口水。
被关进诏狱以来,顿顿馒头配咸菜,根本填不饱肚子,更别提味道了。
“哎……”
李观棋起身,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表情都有些变形。
薛九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虽然未曾进过诏狱。
但身在教坊司,自然是听说过的。
古往今来,青楼茶馆,酒肆街头,都是消息灵通之地。
尤其是青楼之中,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酒酣耳热下,很多信息不知不觉就透露出来了。
监牢里上刑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何况是比普通监牢更加森严的诏狱?
看着李观棋表情,薛九娘顿时明白了八九分。
“小郎君莫动,我来吧。”
她扶着李观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而后,青葱玉指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鸡肉,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送进李观棋嘴里。
看李观棋嚼着鸡肉,她又舀了勺蛋花汤,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一边吹着汤,薛九娘一边轻声开口。
“前阵子来了个镇狱司的官差,走嘴提了两句,昨天又从个北镇抚司的力士那听了些,大概情况总算知晓了。
这一次是……六公主府那边的风声,是他们让北镇抚司抓人。
小郎君心安,妾身虽人微言轻,现在这节骨眼也唯有尽力相帮了。”
薛九娘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将一口口食物送到李观棋嘴里。
她语气平缓,努力不让李观棋发现自己的愁容。
身在教坊司快二十年,人情冷暖早瞧了个遍。
在这种风月场,就算是文质彬彬的公子大夫,也不免暴露本来面目。
她身怀技艺,卖艺不卖身,但也见了太多。
今日高谈阔论国法国策,史学经典,明日问姑娘能否圆房,这种事几乎天天都有。
反倒是这个身世有点惨的小典吏,让她印象好得多。
可是……
偏偏摊上了这种事!
薛九娘心中悲苦。
她在外面做的努力,远比跟李观棋说的要多,但就算这样,希望也还是渺茫。
六公主府,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
莫说是公主本人了,就算是府上一个家奴,走到外面都是人上人。
对方想要捏死她或是李观棋这样的人,就跟捏死蚂蚁没什么区别,差距太大了!
不过。
听着薛九娘的话。
李观棋却是眼前一亮。
眼下,他身在诏狱之中。
最缺的,就是和外界联系的渠道!
薛九娘能够进来诏狱探望,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九娘,附耳过来。”
李观棋压低了声音。
薛九娘闻言,神情一动,而后直接头一歪,脸贴上了李观棋的脸。
外人看来,就是依偎在一起的姿势,再正常不过。
“劳烦你帮我走一趟,地址是城西右甲第街,杨家巷子里那个旧老君观……”
李观棋声音极低,在薛九娘耳边说着。
“嗯嗯!”
顾不得耳边的阵阵气息,薛九娘拼命记住李观棋说的所有信息。
听完之后,薛九娘悄悄捏了下李观棋的手,这才起身。
“那就这样,可以的话,妾身明日再来探望小郎君。”
转过身面对狱卒时,薛九娘表情已经如常。
“烦请大人多照料些,妾身感激不尽。”
薛九娘说着,再次往狱卒手里塞了些碎银,这才离开。
啪嗒。
监牢的大门再度关上了。
不过,那狱卒却没走,他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这位还真厉害,能来诏狱探监,还真没见过,不愧是名动京城的大花魁……”
狱卒拿着块碎银子,在手里一抛一接。
显然,能赚到这份外快,他心情大好。
要进诏狱探监,要走的后门可就多了。
都不用想,大头肯定是上司吃了。
就算是这样,能拿到些碎银子,对这狱卒来说,也是难得的喜事。
“不过,你小子也真是倒霉。”
洋洋得意的狱卒突然话锋一转。
“明明自己就是北镇抚司人,那么多同僚,花酒也喝了不少,有什么用?到大难临头,还不是无人问津。反倒是个戏子……”
狱卒咂着嘴,揣好银子。
而监牢之中。
李观棋却是不加理会。
“谁说……戏子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