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小白龙”一脸的义愤填膺,“区区一百文钱就想叫我背叛山寨给你卖命,太瞧不起人了!”他伸着两个指头递到徐羡的眼前,“至少得两百文!”
徐羡笑着按下他一个手指,“一百五十文吧,别忘了我还得管你们酒肉哩!”
“那好就一百五十文,不过鱼肉可不能算肉!”见徐羡点头答应,小白龙立刻把精瘦的肋巴骨拍得嘭嘭作响,“那好,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你叫俺干啥俺就干啥!”
旁边的汉子想要起身,立刻就被大魁按下,“是想挨刀子不是!”
汉子一脸媚笑对徐羡道:“小人也愿意为将军效力,一月只要一百四十文就好。”
“哈哈……你若是诚心为我效力,本官自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同样是每个月给你一百五十文!”
“将军,也收下俺吧。”
“俺也愿意给将军效力!”
……
忠肝义胆也难敌酒肉财色,更何况这位大当家平素贪财并无什么义气,徐羡叫“小白龙”带人了回了一趟山寨搜罗一圈,竟找出两三万贯的钱财来,气得那些水贼直骂那个死了的大当家吝啬小气。
这点钱财徐羡还没有看在眼里,全部分给了那些愿意为他效力的水贼和红巾都的士卒,众人自是皆大欢喜。
赵匡义不解的问徐羡,“这伙人水贼毫无胆色又不会打仗,你花钱养他们有什么用?”
徐羡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派上用场,若真是不堪用就交给陛下的水军就是。”
平白的多了近两千号人,行路自然慢了些,过了黄泥岗走了五六天方才到了大名府。
大名府原本叫魏州,是天雄军治所。李存勖就在这里称帝并改名兴唐府,后来又叫广晋府,晋亡之后才改叫大名府,是中原王朝北方的战略要地,还是赵宋王朝的北京,可见这里极其的重要。
不过这里并非是周国的北方边境,向北还有成德军作为大名府和幽州的缓冲地带,正因此出了开封徐羡就有些犯糊涂。
如果柴荣只是为了叫自己走私马匹牛皮的话,为了控制边境方便货物进出,应该叫他去成德军任职,可为什么要把他打发到天雄军来,唯一的原因可能就是这里有北方最大的马市。
大名府不愧是要地坚城,城墙修的又高又大,比起开封的旧城墙也不差。幽深的城门洞里人来车往,但凡有人进城,都回自觉地往城门边上的木箱里丢个铜钱进去,换作车马商队便是一缗。
一队兵大爷抱着长枪靠在墙上,虽然身姿慵懒却不乏彪悍之气,见徐羡带着一队兵马过来,就有个兵头摇晃着身子上前将徐羡拦住,“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九宝打马上前手指徐羡道:“这位是朝廷新指派的天雄军节度副使!”
兵头上前一步很无礼的打量一下徐羡,“太年轻了些,你可有凭证吗?”
如果一个西装革履前呼后拥的人到了一家公司说是这里新任的副董事长,保安大概没有胆子向他讨要证件,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得了董事长的吩咐。
赵匡义取出一卷文书递了过去,“这是吏部给的告身!”
兵头接过来倒拿着看了看,“俺不识得字,看不明白!”
话刚说完,就有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印子,徐羡冷声道:“不认的字,就找个认字的过来。”
兵头捂着脸恨恨看了徐羡一眼,“就算你是新任的节度副使为何带这么多的士卒!”
“后院兵!”
“嘿嘿……俺还使头一次听说节度副使带后院兵的!”
正如兵头说的,节度副使少有后院兵,因为节度副使大多就是地头蛇,像徐羡这种空降过来的节度副使并不多见。
“就算这是你的后院兵,那后面的两千叫花子又是做什么的?”
“那是俺们总管的仆役长随!”大魁拿枪指着对方胸口,“再不让开,俺就捅死你!”
兵头也不犯怵反而挺胸抵在枪头上,“有本事就捅死爷爷,若是没胆子就把枪收了,好像谁没有杀过人一样!”
禁军的兵大爷们有多横徐羡也见过的,比起藩镇中顶尖的刺头还是差了些,难以想象一个小小兵头敢冲着副节度这样的叫嚣。
杀了立威?符彦卿今晚就能导演一场兵变的好戏,乱兵把徐羡给杀了都无人给他喊冤叫屈。低头服软?徐羡敢保证明天所有人就敢骑在他的脖子上拉屎。
徐羡笑问道:“你可知道王殷吗?”
“你说王令公,从前是俺们天雄军节度使,俺怎么会不知道。不过三年前进京参加祭天大典就没回来,说是叫皇帝的亲卫给杀了!”
“嘿嘿……是俺们总管杀的!”大魁说着指了指徐羡。
兵头闻言微微色变指着徐羡道:“你姓徐!可俺听说你是个身高八尺腰围也八尺好汉,怎地是个年轻的小白脸?俺不信!”
小白脸?徐羡的样貌放到后世算是运动系的阳光青年和小白脸毫不沾边,打趣道:“不是老子小白脸,是你长得太显老!你若不信可找个人识字的瞧瞧告身上的名字。”
“这么说你真的是姓徐的?在淮南一千多人打两万唐兵也是你了?”
旁边一个士卒道:“应该是没错了,你看那些士卒胳膊上都系着红巾哩!”
兵头闻言拱手拜倒,“不知道是徐副使当面,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这年头对兵大爷们来说,除了钱好使还有一样那就是威名了,乱世里能带着大伙打胜仗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将帅都值得崇拜,禁军半大小子见了徐羡都是两眼放光,就不信这些老兵油子无动于衷。
这兵头之前显然不知道自己要拦截的人是谁,徐羡表明身份他的态度立刻变的不一样。
“现在知道我是谁,还不让开!”
兵头一脸的为难,支吾道:“卑职有军令在身,不敢放徐副使进去!”
“那你要是被马儿撞死,就不要怪本官了!”徐羡一磕马腹,马儿嘶鸣一声就朝着兵头冲了过去,兵头与身后的士卒连忙的闪躲到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两千多人冲进城内。
过了瓮城,徐羡找人一打听就带人直奔军衙而去。
原本以为大名府是战略要地,又常有士卒叛变作乱,本该是个凋敝的城池。谁知恰恰相反,这里虽然算不上繁华却也一片祥和,就连街市也比没有整饬前的开封城干净,这多半是符彦卿的功劳。
到了节度使府前徐羡勒马停住,赵匡义向守门士卒递上文书求见符彦卿,不多时就有一个老兵出来,对徐羡道:“原来是徐副使到了!不过你来的不是时候,大王现在府衙办公。”
听这人口音,就知道不是魏州本地人,应该是跟在符彦卿身边多年的亲兵。符彦卿不仅仅时天雄军节度使还兼任大名府尹,不过徐羡可不信这老兵的鬼话。
徐羡和符彦卿有旧怨,高平之战时见了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吃闭门羹完全在意料之中,若是符彦卿倒履相迎,他反倒是会吓得掉头就走。
赵匡义道:“总管,要不咱们再去府衙跑一趟。”
徐羡拜拜手道:“那倒也不必,来日方长,我与魏王总能见到面的,且让我先到军衙之中处理一点公务!”
他说着就要进门,那老兵和守门的士卒立刻抽刀将他拦住,“徐副使不能进来!”
徐羡立刻大声呵斥道:“你也知道称我‘徐副使’,难道我这个陛下亲封的节度副使,连军衙都进不得。”
老兵立刻拱手回道:“徐副使自然进得,只是府中前些时候着了一场大火,公廨房被烧了许多,没有给徐副使办公所在。”
“那我也要进去瞧瞧!”
“军衙之中正在重新修整,十分不便,等修整好了徐副使再来也不迟!”
“那军衙里的其他人又在哪里办公?”
老兵嘿嘿的笑道:“在家里,徐副使也大可租个院落办公!”
大魁已是怒不可遏,“没有你们这般欺负人的,兄弟们杀进去!”
“少给老子惹麻烦!”徐羡一把将他揪了回来,“咱们走!”
他原以为到了天雄军,符彦卿会利用手里的权势整治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和符彦卿斗上一斗的打算。
不曾想符彦卿直接将他拒之门外,若是能真的井水不犯河水他求之不得,反正他也不是和符彦卿争夺权利的,只是来这里贩马而已。
徐羡令人在城中寻了一处空地安营,倒不怕符彦卿暗算他,这里是符彦卿的地盘,他若是有个好歹都得符彦卿来背锅。布置好营地,见时辰还早,他带着十余人直奔大名府的马市。
周辽两国虽是敌国,可是在两国之间商贸往来从未真正的断绝。虽然辽国也严禁马匹、牛皮这样的战略物资流入周国,却也让价格有了更大的差异。
只要有利润在,就没有商人不敢做的事情,辽国边境驻守也是汉人军卒,只要给够了好处就没有过不来的,周国这边更不会拦着,于是在大名府这个北方的战略要地有了周国最大的马市,是周国马匹的重要补充地。
可是到了地方徐羡就傻了眼,没有他想象中热闹的交易,也没有等待客人挑选的精壮马匹,更没有砍价数钱的商贾。偌大的场地空荡荡的,围栏之中圈着的是有牛羊,却唯独没有马匹。
根据徐羡所知,去年有一万多匹马儿在这里成功交易,偌大的市场怎么可能会凭空的消失不见,除了震惊没有其他的词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一个羊贩子陪着笑问道:“将军是看不上我这些羊?这可都是刚刚贴了秋膘的,又肥又嫩最好下口,无论蒸煮烧烤都能保你满意。”
大魁真当徐羡是来买羊给他们解馋的,留着口水道:“总管,俺看这羊不错,不如就买个百十头给大伙解解馋。”
赵匡义笑道:“羊自是要买的,不过除了羊总管还要一匹代步骏马,早就听闻这里的马市常有良驹,只是今日为何没有人卖马。”
羊贩子笑道:“听几位的口音多半是东京的来的,你们怕是不知这马市已经停了十个月了。”
徐羡故作好奇的问道:“这好好的马市怎么会停了,难道是官府不让交易了?”
“官府怎会不让交易,不然哪儿来的钱收。”羊贩子也是一脸的疑惑,“不知为何从去年十月开始就再没有一匹马儿来到这儿交易,听说是契丹蛮子查的紧,北边的商人过不来。不瞒将军小人从前也是贩马的,就是因此才改了行当贩牛羊了”
徐羡脑中灵光闪过自语道:“那就难怪了!”
去年十月李谷率军攻入淮南,而南唐和契丹一直都有往来,两国是军事上的盟友,契丹没有趁机出兵南下,打击一下周国的物资补给纯属分内之事。
只是这样一来,想要完成柴荣交代的任务可就难了,实在不行只好走海路了,幸亏自己提前收了近两千个会撑船操舟的能人,这下总能派上用场了。
徐羡扭过头来问陈永桂,“咱们不是在大名府就有一家买卖吗,叫他们尽快的和姓钱的联络一下,就说我要见他。”
贩卖马匹牛皮的买卖徐羡一直做着,只是那位幽州的钱掌柜一回也就只能弄个几百匹马几千张牛皮,一年顶多也就有个三四回,虽然利润高可是规模一直都起不来,进项一直都不大。
陈永桂一双眼睛在四周巡视,“咱们的买卖就在这马市里,说起来我已经半年没有他们通过信了,怎得看不见招牌?”他扭过头来问羊贩子,“你可知道这里有个永桂马行?”
马贩子闻言不由得色变拜拜手道:“不知道!不知道!几位若是不买羊的话,我就要收摊子了。”
看他的样子明显的是在说谎,徐羡一把揪住他,“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买你一百头羊!”
“当真?”羊贩子支吾了半天才道:“数月前那永桂马行的人被官府人抓去砍了脑袋,说是辽国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