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柴荣占据淮南,金陵和后周便仅有一江之隔,这叫李璟很是不安决定迁都洪都,并让李煜留在金陵监国。
只是洪都城池狭小宫殿简陋,李璟住的并不习惯,群臣也是颇多抱怨。
现在李璟死了,习惯了金陵的繁华李煜自然不会迁去南都,群臣也乐得回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李璟的离世哀伤,不过徐羡是真的遗憾。
至少在徐羡眼里李璟是个可以值得合作人,李煜这个不知道轻重的毛头小子就不一定了。
李煜甚至没有派个人给他送信,还是徐羡安插在金陵的细作打探到的。
李煜年轻不晓事,徐羡不与他计较,立刻派了第一幕僚韩微前去吊唁,其实也是要试试李煜的态度。
南唐皇宫,刚刚下了朝的李煜,径直的去了皇后住的瑶光殿。刚刚进了宫苑,就听花园里面有一个清丽的声音在轻声的吟唱。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虽然只听了一句,李煜却心头一窒,不自觉的驻足倾听,当他听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时候,不自觉的击掌赞叹,“好词!好词!绝妙好词,足可流传千古!”
花坛里面立刻钻出来一个娇俏的小娘,见了李煜立刻万福到底,“女英见过陛下!”
虽然李璟主动去了帝号,可那是对外的说法,在南唐内部他仍旧是皇帝,刚刚即位的李煜自然也是。
李煜俯身将她扶了起来,两眼在她的已初长成的身体上打量了一番,和声问道:“女英为何待在这里?”
周女英回道:“阿姐身体有些不适刚刚的睡下,女英不想扰了阿姐休息,故而在这里的唱词。”
“原来是这样,有你这样体贴的姐妹,相信皇后的病很快就会痊愈了。”李煜看了看周女英手里的纸,“刚刚你念的词堪称绝妙,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样的绝妙好词,以后江东第一才女的名头非你莫属了。”
周女英虽也爱诗词,可是她的水准李煜心知肚明,这样的绝妙好词,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做得出来,不过是随口打趣周女英而已。
周女英很聪明她明白李煜是在和他说笑,“陛下就会打趣女英,女英小小女子,哪有本事做出这样的好词,这首词是出自他人之手。”
李煜笑问道:“我大唐还有这样的才子,朕定要见上一见,若是品行不差就留在身边做官。”
周女英咯咯的笑道:“怕是不能如陛下所愿了,作词之人并非是大唐子民。”
李煜闻言一怔,眼中露出几分愠怒之色,“这词该不是徐羡做的吧!”他说着就劈手夺过周女英手中的纸,只扫了一眼就认出徐羡丑字,在右下角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徐令公于扬州赠我”。
“原来你上回去扬州竟然是跑去见徐羡了!”
周女英闻言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撅着小嘴嘟囔道:“女英只是思乡心切,顺便见了徐羡一眼……”
“还敢说谎,一个大家闺秀竟敢私会男子,真是不知羞耻!等皇后醒了看朕不告诉她,让她好好教训你!”李煜说着将手中的纸团成一团掷在地上,抬起大脚重重的下去,他满脸的愤恨仿佛这个纸团就是徐羡的脑袋一样。
李煜身为皇子自幼养尊处优,加之他目生双瞳又有才情,不知道受了多少的阿谀吹捧。因为忌惮兄长他故作淡薄名利,可是内心是个极为的骄傲之人。
可是偏偏被徐羡俘虏的时候,让他受到了从未有过羞辱,尤其是被削了头发,叫他几乎不敢出门见人。
上次派宦官去见徐羡求取震天雷,已经是他内心最大的让步,可徐羡不珍惜与他修好的机会,还气死了父亲,李煜心中已经恨徐羡入骨。
周女英却在他的宫殿里吟唱徐羡的词,还是一脸的崇拜敬仰,叫李煜心中怎能不怒。对着那个纸团一连跺了几脚仍不罢休,又用脚尖用力的碾着。
忽然一股大力冲倒他的胸腹之上,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跄后退,若不是宦官扶着怕是要跌倒在地。
他狰狞的瞪着周女英道:“你敢冲撞朕,就不怕朕杀你了!”
周女英眼中泪汪汪的撅着小嘴泣道:“陛下是坏人!”她说完用衣袖一抹眼泪,捡起地上的纸团跑了个没影儿。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李煜气呼呼的跺了几脚,正要往宫殿里面去就有宦官来报,“冯中丞有要事求见陛下!”
李煜不耐烦的道:“有何要事?”
“说是淮南遣使吊唁先帝,想要面见陛下!”
李煜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来的正好!”
李煜回到日常办公的前殿,只见冯延鲁已经带着个驼子等在那里,他刚一落座韩微就上前一揖,“小可韩微见过国主!”
李煜重重的一拍案几,高声斥道:“大胆,见了朕为何不拜!”
韩微莫名其妙,可想到徐羡交代的出使重任,仍是硬着头皮拜了下去,谁知李煜却不让他起身,反而嘲笑道:“莫非淮南无人,徐羡竟派了这个驼子来见朕!”
韩微抬起头来道:“淮南人才济济,只是文士忙于文教政务,武者勤于习武练兵,唯有小可是个残废,故而徐太尉遣我出使贵国。”
“倒是牙尖嘴利!徐羡遣你来此所谓何事?”
“徐太尉惊闻元宗崩卒,特遣小可前来吊唁并向国主致哀!”
冯延鲁受李璟遗命专司淮南之事,致力于与徐羡修好,可偏偏李煜似乎没有要遵循李璟遗诏的意思,一上来就向赵匡胤告徐羡的叼状,现在又对淮南的使者出言不善,实在是叫他头大。
“徐太尉这次遣人来吊唁先帝,不仅亲自撰写了祭文,还是送来诸多祭品器皿。”
“哼!徐羡若是真有诚意,就该把漳泉二州还回来,再将留从效送来金陵。”
韩微抬起头来看看李煜眼中的倨傲和尚未散去的愤怒,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他豁然起身直视李煜道:“若是不照做又当如何?”
“徐羡若不照做就等着朕兵临扬州城下!”以李煜的性格万万说不出这种话的,他实在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冯延鲁闻言瞠目结舌,不知道李煜发什么魔怔,“陛下,大唐与淮南互为唇齿,当与邻为善才是上策,万万不可轻言兵事。”而后不停的向李煜狂打眼色。
他说南唐与淮南互为唇齿其实是往自家脸上贴金,明明淮南是南唐的屏障,若无淮南南唐将直面赵宋的兵锋。
“哼,淮南不过区区十余州,我大唐有千里疆土,披甲十万,子民无数,难道还怕了徐羡不成!”
韩微一拱手道:“既如此小可就告辞了,回了淮南就让太尉厉兵秣马,以待国主大驾!”
他说完一转身就出了宫殿,冯延鲁想拦却拦不住,又扭过头来对李煜道:“莫非陛下真要与徐羡开战吗?别忘了,他可有震天雷!”
李煜闻言深情不由得一怔,语气不由得一软,“朕就是恨徐羡夺了漳泉二州,气得先帝崩逝!”
冯延鲁劝道:“先帝本就患有顽疾,不能全赖徐羡。陛下若真是至孝,就该谨遵先帝遗诏与徐羡修好,保住祖宗基业才是。”
李煜自知理亏讪讪的道:“事已自此,朕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朕向徐羡赔罪不成。刚才那个驼子,应该还未走远,你去转圜一番。”
“唉!”冯延鲁重重了叹口气,向李煜一拱手转身去追韩微。
李煜却在暗自嘀咕,“徐羡不是个小气之人,应该不会因此就和朕开战吧。”
冯延鲁追上韩微好话说尽,韩微依旧未置可否,回到扬州将在金陵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禀给徐羡,“冯延鲁戴着属下见了几个唐国的重臣,其中包括他的兄长冯延巳,他们对属下极为的客气,对太尉颇多赞誉,
反倒是唐国国主,有帝王之相却无帝王之资,言行倨傲似乎对太尉极为愤恨,一再羞辱属下,实在不是个可以共事之人。”
徐羡点点头道:“某明白,他有满腹才情却无治国之能,还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八成是仍在忌恨我早年俘虏他的事。”
韩微却道:“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危险,不知道轻重分不清好歹,最怕的就是哪天我们和朝廷冲突来,他不仅不帮我们,说不准还会在背后捅上一刀。”
“哈哈……这个我相信他能干得出来!前朝世宗皇帝之所以出征淮南,不仅仅是贪图淮南钱粮,更是为了将李璟打服打怕,北伐燕云方能没有后顾之忧,这位新国主无知无畏要叫他吃些苦头,以后才能知道进退。”
“太尉真要与唐国开战?就怕朝廷那边会趁机发难。”
徐羡一拜手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东京传来消息,官家已经封慕容延钊为帅,以平叛之命征伐荆楚,估计南平也要跟着倒霉,现在没有余力顾及淮南。”
“荆楚、南平?”韩微倒抽一口气冷气,“若得荆楚可西取川蜀、东进江淮、南下岭南,官家这是在为以后一统天下做准备啊!
“可不是!官家虽不及前朝世宗,也绝不是平庸之辈,等他占据大半天下你我只能束手待毙。咱们总要彰显一下实力,好叫诸侯晓得这天下还有另外一个可供他们依靠的主心骨,正好拿唐国做法子。”
韩微忙劝道:“正是和诸侯抱团取暖的时候,太尉万万不可义气用事啊。”
“没看出来,你这人有时候挺迂腐,还是收了冯延鲁的好处。”
“太尉莫要冤枉属下,属下实是为太尉计,人人都知道太尉与唐国暗中往来,若是轻率攻唐必为人诟病,以后谁还敢依附。”
徐羡笑道:“我没打算攻唐,就让李煜来攻我,他若是输了自是不能怪得我。”
“怕是太尉要失算了,属下看那唐国国主是外厉内荏之徒,怕是没有胆量来触太尉的霉头,既是他真的糊涂,唐国满朝的臣子也会拦着他!”
“这可不好说!”徐羡拿笔沾了沾墨汁随手画了一幅,噘着嘴吹干了折好了塞进信封里面,“这个让人送到金陵去,李煜很快就会发兵来攻我,正好叫将士们来实战一下,检验一下训练成果。”
因李弘冀之故,李煜能隐忍多年脾气原本是不差的,可是一提及徐羡就莫名的火大,几个重臣专门来到宫中劝了他好一阵,为了唐南的长治久安这才算是把火气消了下去。
天色已黑,李煜和皇后一起在瑶光殿用晚膳便听曲饮茶,皇后来了兴致在殿中翩翩起舞。
周后已经二十五岁,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有风情的时候。
只见她高髻纤裳身姿婀娜,雪莹修容纤眉范月,一边弹奏一边起舞,翩翩舞姿宛如惊鸿,弦声清灵宛如珠走玉盘,再加上她那沉鱼落雁之容,堪称人间绝色美景。
李煜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是仍旧一脸的痴相,见周后脚下一个踉跄,他连忙的起身去扶,揽着周后的香肩道:“皇后身子尚未痊愈,就不要给朕跳舞了快坐下来歇歇。”
周后缓缓坐下道:“女英不晓事冲撞陛下,臣妾舞这一曲是为她赔罪的。”
李煜道:“朕身为天子,怎么卖会和她一个小女娃一般见识,日后你好生调教她就是,这性子以后怕是许不到好人家。”
“臣妾明白,父亲已经过世,我身为长姐定会好生教导她。”
徐克俭端了一个托盘过来,“皇后喝碗参茶补补中气吧。”
李煜接过茶碗解开盖子随手拿过一个调羹,舀了一勺参茶递到周后的眼前,“朕喂皇后!”
李煜不是一个优秀的君主,却算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与周后两人也极为的恩爱,喂周后喝完了参茶。两人相互偎依着走向床榻。
正待温存一番,就听见徐克俭禀道:“陛下,今夜值守的阮虞侯说有事禀奏。”
“朕已是乏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徐克俭道:“朕乏了,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说。”
“是宫外递来的急奏,有……淮南那人给陛下的亲笔信!”
宫中上下都晓得李煜憎恶徐羡,故而连名字也不敢提。
周后劝道:“既是军国大事,陛下还是不要耽搁的好,莫要忘了先帝大行前的嘱托。”
李煜点点头对徐克俭吩咐道:“你去把书信拿来就是!”
徐克俭转身出去,很快又捧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进来,“阮虞侯说淮南遣人将书信送到金陵城外的驿站,就离开了。”
李煜接过书信立刻撕开封口,取出折好的信笺打开,只见上面并无文字而是一副画,上面是一个男子的侧画像。
男子身穿宦官服饰,留了一个地中海的发型,鼻孔很大,嘴巴噘得老高,后世人见了一眼就能认出这是河童的造型。
可是李煜却一脸疑惑,当看清画像男子的双瞳时,白净的脸皮一瞬间涨的通红,他怒吼道:“朕要杀了徐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