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董家姑侄,安南侯和两个儿子前来道谢。
侯府很是感激萧杏花对两个儿子的护助,尤其是对嫡次子赵旭,免了他被许氏设计陷害。
安南侯短短一月便老了十岁。
现在,京城都在传,那许氏不仅欺骗了安南侯的感情,甚至连那小儿子赵安,也不是他的种。因为许氏平等地视每一个大周人为敌,且也瞧不上大周人的血脉。她的儿子赵安,竟是与她同为前朝余孽的近亲堂兄所生。她认为,只有前朝皇室的血脉才最高贵,才有资格让她生下与他的孩子。
传闻,这也是许氏谋反,而赵氏一族却没有受到株连的原因。
虽然是传言,可萧杏花更相信世上之事,都是先有空穴才会来风。
就是不知道安南侯该庆幸,还是该耻辱了。
赵旭递了一个木制礼盒过来。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宋夫人笑纳。”
萧杏花双手亲自接过来,碍于收到礼物不能当场打开看的风俗习惯,她只不动声色掂量了一下,觉得还算轻巧,想来也不是厚重到不能收的样子,便笑道:“多谢侯爷和公子美意。”
等把人送走,她打开盒子才知事情闹大了。
“怎么这么多房契地契?不行不行,太贵重来了!”
说着,她便要追上去归还。
宋大壮把人拦住,“不用还了,是许氏欠你的。”
原来,这盒子里面装的,居然是锣锅巷一整条街铺面的房契地契,是许氏之前派人打砸了她的双水巷铺子的补偿。
安南侯当然不仅仅是感谢萧杏花帮助了他儿子。侯府经历这么大的事情还能不受许氏所累安全脱身,全是宋大壮忙前忙后的功劳。
锣锅巷本是许氏设下圈套坑蒙拐骗来的,后来被萧杏花揭穿后,她担心那些铺主闹事,便干脆将所有铺子都记在了侯府名下。
新皇既然全方面赦免了侯府,所以侯府的家财也一概未动。锣锅巷自然还是侯府的家业。
安南侯看着这份家业也闹心,也不想专门留人在京城打理,干脆做了人情,全送给了宋大壮。
宋大壮又让他直接交给了萧杏花。
“真是托你的福了。”萧杏花娇嗔献媚。
宋大壮忍住情动,十分不舍。
“难得夫妻团聚,我又要离开了,我……着实愧对你和孩子们。”
“又要走了?”萧杏花心里顿时空了大半,“这次不是没让你去董老将军那边么,又去哪里呢?”
“清江县,回咱们清江县,越国那边又不安生了。太子已经暗中派人查明,那个县令孙宝全果然有问题,是越国安插在大周的奸细,他这两年利用身份之便,往越国偷运盐、铁、兵器及钱粮无数,大周的军情机密也被他泄露无遗,越国对我大周的国情民生了若指掌。孙宝全被识破身份后,已经逃去了越国,这一仗,怕是要打些时日了。”
已经收拾好行李,正背着儿子前来辞行的李彪,刚好听到了这番话。
他瞬间红了眼眶,放下行李,把儿子交给了萧杏花,问道:“宋将军,你何时启程?”
宋大壮回道:“战况紧急,我和安南侯及董大将军一样,明日一早同时出发。”
李彪点头,“明日我与你同去。”回头又对萧杏花说道:“再麻烦你帮我带两年儿子!”
萧杏花问他,“你与我夫君同去?董大将军那里……”
“我还有心事未了。”李彪硬把眼泪憋回去,又化作鼻涕擤了出去,“我这就去向董英解释。宋将军,你一定要等我同去。”
腊月却实懵了。
“娘,我爹不带我去找大将军姨姨啦?”
夫妻俩看着李彪的背影远去,同时叹了口气。
萧杏花轻抚着腊月的小脸。
“等你大些了,世道太平了,娘再带你回去祭拜一个人。”
“祭拜谁呀?”
“你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当然是娘呀。”
“是啊,就是你娘啊,腊月。”
“啊?”
腊月更懵了。娘亲就活生生在眼前呢,还祭拜?
李彪骑马,停在董府门前,极度忐忑不安,犹豫着不敢上前。
门房看到了,便悄悄报去了董老夫人那。
董夫人也在,瞧着婆母神色平静,便试探道:“母亲,那人纠缠英姑许久了,我瞧着,人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却是跟英姑的沉闷性子能互补,您看……”
董老夫人叹了口气。
“英姑自小随我和你公公在边疆驻地长大,也是唯一一个被你公公亲手带大的孩子,性子也随了他,寡淡不争,却天生是为军营为带兵打仗而生。自打她十岁起,我就为她的终身大事发愁,愁了二十多年,倒是习惯了。现在,忽然有这么个人纠缠她,我也说不上是好是坏。罢了,英姑自小就主意正,你我操心再多都无用。已经三十多了,以后都随她自己可着心意来吧。”
“是,母亲,儿媳明白了。”
董英明日一早出发,这会儿本是要和母亲说些话的。走到门口,正好听到母亲和大嫂谈论自己,听了一会儿,便默默离开了。
将军府门口,李彪还在东张西望,裹足不前。没想到这时,董英突然喊住了他。
“天下娇美女子无数,你何必纠缠我这个粗野不解风情之人!”
李彪几次明着暗着表白都被拒绝,这次本想离别前再表白一次,可话到嘴边,突然又改了主意。
“如你所愿,我以后不纠缠你就是。我收回之前的话,明天也不随你去了。”
“……”一丝惊诧与慌乱转瞬即逝,董英平静道:“好。保重。”
“你也保重!”李彪扭头就走。
他猜测,董英应该不喜欢死皮赖脸纠缠她的男人,太怂太没种了,他以后就做个冷酷无情的硬汉好了,看不把她迷得死死的。
不过,不能就这么走了。
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让这女人时刻记得自己才是,免得自己演过头,这女人真把自己忘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驻足,回头。
还好,董英还站在原地没离开。
“我明天开始,会跟随宋将军左右,你要是想我想得难受,可以给我写信,对了,要通过官府的驿站通信,免得战乱期间,私人送信会丢了信件。”
李彪说罢,还故作冷酷道:“不过,我给不给你回信可不一定,要视我心情而定!”
董英没回话,转身而去。
李彪急得抓耳挠腮。这个女人才是真得冷血冷情。自己根本冷不过她。
他大喊:“喂,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这下,却是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李彪垂头丧气回了宋家,缠着萧杏花说了好多,或是心疼董英一个人孤零零流落他乡难过了没人安慰,或是又担心军营里都是汉子怕有人像自己一样死皮赖脸缠着董英,话里话外叮嘱了无数次,无外是让萧杏花多和董英通信,信中多多提到自己,多帮自己说好话,待自己打了胜仗亲手杀了孙宝全为妻子报仇后,再去找董英表白时会顺利一些。
李彪话多,如江水滔滔不绝,根本没注意到宋大壮黑了脸。
人家夫妻聚少离多,明天就要分离,今晚才更需要说些体己话呢。
倒是自个儿媳妇被另一个男人霸占时间这么久。
宋大壮干脆把人扔了出去。
“我……”愧疚之心溢于言表,宋大壮只能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这个家,又要辛苦你了。”
千防万防,防不住军火外流,据探子来报,越国那边也开始大规模制造最新兵器火铳了。
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萧杏花红了眼,语气却格外坚定。
“董老夫人能守得,我便也能守得。倒是你,独自在外,务必要格外警惕,多多保重。”
宝珠突然掀了门帘进来。
“爹,娘,董英姨姨能做大将军,女儿也能。我要随爹同去!”
“宝珠,你——”
宝珠真是有样学样,用爹娘的话,堵爹娘的嘴。
夫妻俩劝也劝了,训也训了,谁知这丫头主意太正,根本不为所动,一副你们若是阻止我正大光明跟随爹爹,我便离家出走偷偷摸摸跟随的架势。
哪有父母犟得过子女的?
夫妻俩愁容满面,最后也只能先讲好了约法三章,再随了女儿的意。
一夜很快过去。
得知大周三位忠臣良将同时离京去边疆抗敌,京城百姓便自发前来送行。
新皇带着一众大臣,更是早早等候。
马蹄声起,转眼间,几队人马便消失不见,只留一地尘土飞扬。
萧杏花心里空落落的,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唉,这战乱何时休啊!”
金珍在一侧扶着娘亲,目送父亲和二妹远去。
“自古以来,便是战时多,太平时少,只有国富民强,外敌不敢来犯,百姓才能得一时喘息。娘,我扶你回去。”
萧杏花叹了口气。
“娘也知道世间总有战乱,只是这两年打仗也太多了,到处都在打仗。”
旁边一老者道:“九紫离火,战乱纷扰,文显武贵,阴盛至顶。”
萧杏花听着声音耳熟,再一看,不正是当初卖给自己宅院的老者么,后来还成了钱满堂的师父。
这可是个得道的高人。
“大师。”萧杏花恭敬道:“大师话中有话啊。”
老者瞅了眼母女俩,“嗯,不用套老夫的话,天机不可泄露。”
“大师……”
萧杏花知道高人不会无缘无故告诉自己那些话,确实想多探听些玄机。
只可惜高人嘴严,只说半语,让人云里雾里的。
“文显武贵,阴盛至顶?”
她只能自己多念叨几遍自己悟。
却实在道行太浅,悟性有限。
待再看向高人时,却已经不见其踪影。
她只好和女儿打道回府。
却是突然被太后身边的高嬷嬷叫住了。
“见过高嬷嬷。”
高嬷嬷微笑道:“太后有要事相请,你们二位随我进宫去罢。”
一路上,高嬷嬷也没瞒着,还是透露了太后的意思。
“自古以来,便是男子建功立业,女子相夫教子,本来各司其职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渐渐的,男子越来越强,女子越发势弱,发展至今,多有女子竟是连出家门都望而不得……”
“若要天下太平,国富民强,少不得女子走出家门稳住这乱世……”
“太后娘娘观察你们母女多时,觉得此事唯有二位方能胜任。”
“任重道远,望二位用心辅佐太后……”
萧杏花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太后找她,是要全方位发展与女子相关之事。
“文显武贵,阴盛至顶。”她又念叨了一遍,似乎懂了一些。
可预见的,道阻且长。
不过,她这一路走来,不也是道阻且长么?
走过来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