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你这是何苦……”
谢美娟看着徐君然,忍不住开口劝道:“这个事情稍微转圜一下的话,也未尝不可啊。”
徐君然摇摇头:“美娟姐,有时候人是不能回头的。周明桥跟我素未谋面,也没什么交往的历史,居然舍得下那么大的本钱给我,他图什么?不要说结交我之类的话,我徐君然有自知之明,现在的我,不值得他下这么大的本钱。”
谢美娟苦笑了起来,她知道徐君然的想法,是不希望跟这种地头蛇扯上太多的关系,可对富乐县情况极为熟悉的谢美娟也知道,如果徐君然想要在富乐县做出成绩来,就必须要跟周明桥这样的人打交道。
“君然,你……”谢美娟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王县长跟周明桥的交情很好,得罪了周明桥,你……”
徐君然眉头一皱,这倒是他没想到的,想不到周明桥竟然还是王长林的人,不过转念一想,徐君然就笑了起来,上次机械厂的事情,自己已经得罪了王长林,虱子多了不怕疼,现在徐君然也不在意是不是会得罪这位县长大人了。
“娟姐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徐君然想到这里,给了谢美娟一个安心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谢美娟见徐君然如此固执,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吃饭没?没吃的话,我请客。”徐君然对谢美娟道。
谢美娟横了他一眼:“刚下班就被方俊给拉来你这儿,我哪顾得上吃饭啊。”
打量了一下徐君然住的地方,谢美娟接着说:“你总住在招待所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然这样吧,我帮你找个房子,你在县里面租个房子,也好有个落脚之处。怎么样?”
徐君然一想,觉得谢美娟说的很有道理,自己在富乐县肯定是要呆上几年的,总住在招待所也确实不是办法,人多眼杂不说,徐君然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现在是没有办法,不然他早就出去买房子了。
考虑了一下,徐君然点点头:“那好,我就不跟姐姐你客气了。”
谢美娟今年三十一岁。比徐君然大了足足七岁,徐君然叫她一声姐姐也不过分。最关键的是,谢美娟是朱泽成的表妹,徐君然也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朱泽成释放一个善意的信号,毕竟他看得出来,朱泽成对自己不错,而这个原因则是因为朱泽成看重的是自己身后的背景,而并不是自己这个人。
徐君然知道。自己一旦真的被提拔到了正科级,那肯定就是要主政一方的,到时候十有**是要接替王祥林或者马聚宝这两个人其中之一的位置,也就是说。徐君然到时候不是乡长就是乡党委书记,而不管做这两个职务哪一个,他都要面临着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自己很有可能指挥不动乡里面那些头头脑脑们。说白了,他弄不好空有一个领导的名义,却领导不了任何人。
官场是个讲关系讲资历的地方。徐君然在长青乡的基础完全是一片空白,别说心腹了,就算是跟他走的近的干部,也没有几个人。到时候就算徐君然想要拿人开刀树立威信,也要面临一个很无奈的局面,那就是一旦牵扯到乡里面的干部人事任免,肯定是要经过乡党委和县委讨论的,并且最终决定权是在县委常委会的手上。尽管长青乡的那些干部名义上是徐君然的下属,可那些人的任免权,徐君然却只有建议权和提名权,最后决策拍板的,还得是县里面。
如果有可能的话,徐君然不希望自己跟县里面的领导把关系闹的太僵,可是他也知道,官场上没有缓冲的余地,要么是站在齐三泰这边,要么是站在王长林这边,想要两面讨好肯定是不行的。这个问题虽然如今不太明显,可随着自己在富乐县慢慢的扎下根来,就会越来越突出,毕竟如果成了正科级干部,那就肯定要涉及到站队的问题。
而跟当初在武德县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当时徐君然跟严望嵩和杨维天的私人交情很好,这使得徐君然不管怎么选择,都不会出现错误,不会得罪人。可现在,徐君然却只能够选择一方站队。换而言之,必须要得罪另外的一个人了。
“你啊,回头我找好地方,你就搬过去吧。”谢美娟笑着说道。
徐君然被她的话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轻轻点头,两个人一起出了徐君然住的县委招待所,来到不远处的一家小饭店当中。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在北方也开始逐步出现这种私人经营的饭店,虽然大多数都还只是停留在小吃部的层面上,但是徐君然知道,用不了几年,等到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整个华夏就会遍地都是这样的情况,人们越来越看重经济效益。随之而来的,是大家手里面的钱越来越多,到最后市场经济将会成为真正的主流。
“现在这街面上,摆摊的人是越来越多啊。”谢美娟叫了两个菜,对徐君然说道。
“摆个小摊,胜做县官;喇叭一响,不做省长。”徐君然笑着说出这句在京城广为流传的谚语,对谢美娟道:“谢姐你要知道,咱们国家穷了这么多年,老百姓早就穷怕了。现在好不容易上面的政策起了变化,鼓励发展个体私营经济,你说这群众们,不拼了命的抓钱才怪。”
谢美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徐君然说的很有道理,人心就是如此,越是缺乏什么,对于什么东西的渴望也就越强烈。之前建国之后的三十多年里面,华夏一直都处于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时期,说白了就是穷。
而穷怕了的华夏老百姓,现在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使他们从贫穷当中爬出来的机会,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所以,现如今的华夏,兴起这种做生意的热潮根本就不足为怪。
“对了,县里面已经在讨论长青乡新的乡长人选了。”谢美娟忽然低声对徐君然开口说道。
徐君然一愣:“这么快?”
他确实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原本徐君然以为,胡大海的案子肯定要拖上一阵,朱泽成也说了,怎么着也得年后才会做出决定。
谢美娟点点头:“昨天晚上,王祥林亲自向县纪委主动坦白自己跟胡大海勾结私自开采红星煤矿的事情。”
顿了顿,她神秘的说道:“上午就开了常委会,看样子,县里面要大动一下了。”
徐君然的表情很严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美娟会劝自己不要得罪周明桥了,说到底,谢美娟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个事情,进而得罪了县长王长林,从而影响到自己在长青乡的提拔。
“美娟姐,你觉得,王县长跟齐书记,这两个人哪一个值得信任一些?”徐君然忽然开口对谢美娟问道。
谢美娟愣了一下,却下意识的回答道:“自然是齐书记啊。”
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徐君然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齐书记会支持你?”
徐君然摇摇头:“我不知道齐书记会怎么做的,但是我相信他身为党员的操守,别忘了,我起码也来上任快一个月了,很多事情有时候并不一定要人亲口说出来,同样也可以听见、看见的。”
不得不说,徐君然没想到齐三泰会是那样的人,住在县委招待所的这段时间,徐君然每天都在外面吃饭,自然也了解了不少关于富乐县的情况,必须要承认,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有时候一个官员的成绩再怎么闪亮,态度再怎么和蔼,可在老百姓的目光当中,任何藏污纳垢的事情,都会无所遁形。
跟如今在县里和市里面赫赫有名的改革标兵王长林相比,齐三泰原本在徐君然的心里面是那种老派干部的代表,按照徐君然的想法,这样的人思想守旧,为人处世应该是有些刚愎自用,喜欢用以前的经验判断事情。而他所了解到的事实也确实是如此,齐三泰是那种很老派的官员,坚决认为应该无条件拥护中央的政策,用他的话来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中央是不会错的,错的只是下面干部们的理解能力和执行能力不足。
但是,这样的人,个人作风却是十分的严谨,逢年过节的时候,齐三泰总是把家里的大门一关,任何人都不准进,哪怕是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想要在春节的时候进他的家门,那也是痴人说梦。另外,每当有重要人事任命,需要进行干部调整的时候,干脆他就不回家住,直接住在书记办公室里面,不给任何人说情的机会,甚至于就连跟干部进行谈话的时候,也保证最少同时有两名以上的干部在场,不给任何人走关系讲情面的机会。
跟表面倡导改革,实际上却在某些利益面前玩花样的王长林相比,徐君然倒是觉得,齐三泰这个倔老头,其实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