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禾原本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不告诉她？
可她知道他们是怕耽误她这两天高考，毕竟之前的住院也没瞒着她，父母已经做得够好了，她十分理解。
比如为什么不继续在医院治疗？
可妈妈已经提前回答了，医生的建议和奶奶自己叶落归根的想法。
“具体什么病有说吗？”
鲁简摇头：“人老了，基础病很多，任何一场小感冒对她来说都是渡劫。”
南禾绝望地点点头，人老了，这是没办法医治的疾病。
鲁简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突然伸头往前说道 ：“师傅，平路车少的话尽量开快点！”
“妈，怎么了？”
“你三姑发消息来，你奶奶真的到了弥留之际了。”
南禾：“妈，给她打视频，快，我要跟奶奶说话！”
前方山路，信号不好，视频断断续续拨通，南禾接过手机点大屏幕，只看见一张发黄枯瘪的脸……
她躺在躺椅上，眼眶和面颊凹陷，嘴是张着的闭不上，乍一看赫然是一幕恐怖的画面……
“奶奶，我是你的孙女南禾，我马上就回来了！”
南禾大声地吼着，声带哭腔，画面那头没有反应，三姑在给她转述南禾的话，随后看见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奶奶，别睡，我给你买了好吃的糖！”
“奶奶，等等我……”
挽留的话说了很多，手机那头却非常卡顿，偶尔能听见三姑说奶奶应该是听见了，还点头呢……
鲁简抱着她，眼里也有湿意。
司机大叔听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却不知道从何安慰，只是路缓的时候全神贯注地踩着油门。
绕出山路，信号好了，对面却开始嘈杂，好像是有什么人回来了，视频毫无征兆地被三姑挂断。
南禾让妈妈给南青打，几个电话拨出去无人接听，也是，姐姐现在肯定无暇顾及手机。
等待的时间犹如炼狱，南禾现在很害怕听到妈妈手机响起的声音，十之八九，应该是报丧的亡铃。
南禾木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出租车上的时间，漫长如一个世纪却只过了短短的五分钟，她好累，晕车的不适让她很想睡一觉。
刚闭上眼睛，妈妈的电话铃声乍起，两人眼神复杂地对视，鲁简揽过南禾点开接听键，对面传来三姑的哭声：
“三嫂，妈走了！小洋刚赶回来跑到她面前说了两句话，她就咽气走了……”
“知道了，我们还有二十分钟。”
“妈，就差二十分钟。”南禾重复着这句话，她现在好像并不能声嘶力竭地哭出来。
南禾倚在靠背上，任由妈妈牵着她的手，她闭着眼睛偏头假眠，脑海里不断闪过她与奶奶相处的画面，搞怪调笑、严肃不满、生病脆弱……
明明一切都在眼前，她伸手去抓，妈妈牵着的手却桎梏了她。
是啊，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的她，都是抓不住的啊。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南禾并不想伸手去擦，越来越多的时候，一双有老茧的手覆在眼角脸颊。
是妈妈，她更想哭了……
司机大叔很好，不断地安慰两人节哀，最后还自愿把两人直接送到了家门口，也没有收当时说好的加价。
两人道谢后下车直奔大伯家。
南禾跑在前面，跌跌撞撞地奔向大伯家的老房子，等她赶到的时候，门外站着一堆人。
南青和南彦都在那里，还有其他同龄的孙辈，比如大伯家刚从沿海坐飞机回来的奶奶的大孙子南洋，还有二伯家的堂哥和姐姐。
南青率先看见妹妹，走过来抱住她，姐姐的怀抱很温暖，南禾憋了一路，想着奶奶就在里面，就差二十分钟，她瞬间崩溃大哭……
“姐，我们没有奶奶了！”
原本就没平复好的南青听到这话，姐妹俩更是哭作一团。
大堂哥关注到这边的情况，走过来安慰她们：“村里老前辈都说了，奶奶这是喜丧，走之前没遭到多少病痛，我们欢欢喜喜地送她最后一程，你俩别哭了哈。”
两人稍稍平复后点点头，踮着脚往房间里望。
奶奶的七个子女在里面给她整理遗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抵如此。
死后净身，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一般来说，老人的去世都是有预兆的，所以很多东西都已经提前备好，仿佛只剩老人“闭眼”这一阵东风。
筹备丧事就是如此，有的人觉得很残忍，但时间匆忙，确实无可厚非。
很快，里面传来动静，他们已经收拾完毕，奶奶被放进旁边祠堂的棺材里。
灵堂早已布置好，孝子贤孙开始守灵堂，烧黄纸、续长明灯、诵经文……
很奇怪吧，一米之远的棺材里躺着一个死人，却没人害怕。
鲁简没跟着南禾去现场，她害怕死人，一直怕，况且又对奶奶并无多少情感，不去也没人说她。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和南政被委任为此次丧事的承办人。
原因无他，害怕麻烦、害怕花钱、场地不够、精力不足……几个子女一番推脱之下，只剩这两个老实人扛起重任。
南政开始一直打电话、到处跑，需要他办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鲁简也是头一回，在村里长辈的指导下开始统筹添置一些必需品。
——
在嶙川县城最豪华的酒店包间，五班人正吃得尽兴、玩得疯狂。
反腐倡廉，老师不被允许参加学生们的毕业宴，因此一群人更如脱缰野马。
夏木安毫无兴致，几拨人找他聊天都被拒绝，他等了两个小时都没看见南禾的人影，发出去的几条消息也没人回复；
问过负责此次聚会的班长，她也说她不知道，她说这次聚会来去自由如风，并不强制，突然决定不来也不需要请假的。
可南禾明明答应过自己会来的，她不是随便食言的人……
他开始担心她是不是最后的英语发挥得很不好，亦或者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巧的是宋晚秋也没来，她得珍惜和唐昭在一起的时间，毕竟明天上午英语口试完，她得回老家了……
夏木安拿出手机拨通号码，手机提示对面接起，夏木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万老师，我是夏木安，打扰您了，我想知道南禾同学为什么没来参加聚会啊？”
万殊愣了一瞬回复道：“这件事不是班长负责的吗？同学们有事情不去也是正常的吧。”
“可我中午还问过她，她说她一定会来的，班长没收到请假，我觉得南禾同学不是喜欢临时变卦的人，我联系不上她，想让您问问她家长，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听夏木安这么一说，“女生高考发挥不佳、高楼一跃而下”、“车祸-即将绽放的花朵就此枯萎”……之类的词条迅速钻进万殊的脑海。
她突然紧张起来：“好好好，我马上给她妈妈打电话。”
万殊给鲁简打电话确认，得知了南禾奶奶的事，道过“节哀”后给夏木安回电话：
“我刚才给她妈妈打过电话了，说是今天下午她奶奶突然去世了，不是发生其他的事，你看着点儿同学们，好好玩，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他放下手机，心里五味杂陈，为什么这么突然呢，南禾那么爱她的家人，得有多伤心啊。
思来想去，他给南禾发去一条消息：“节哀，奶奶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夏夜热闹，陪着你们乘凉；冬日清闲，去提前布置你们下一世的家。”
夏木安发完消息退出界面，此时的她一定不喜欢过多的打扰。
时间和家人应当是抚平伤痛的最好良药。
少年的第一次告白只得作罢，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担忧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