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到中天,老赵和一群帮手终于吃上了杀猪菜。
肉食是要明个办酒席招待客人的,大伙儿今天委屈就只吃些猪血下水,但两头年猪的下水,也足够他们吃得撑肠拄腹了。
老赵下午有约,要见老朋友王病虎,故而没有喝酒,与众人插科打诨,却是也留到席面最后,直到杨宝丹的贴身丫鬟小玉儿携带食盒走入膳厅。
杨府好久都没有这么多人一同吃饭的热闹了,小玉儿一时显得有些局促。
没有与谁打招呼,只是规行矩步,走进联通的厨房,把厨娘张姨给小姐另开的小灶装进食盒。
老赵只是扫了小玉儿一眼,却是一览无余。
先观其眉,再看其胸,还有腰肢体态,与向日皆无不同。
老赵眉宇之间闪过失望之色,他虽是老雏儿,却是眼光毒辣,自有观女郎破瓜之法,十拿九稳。
老赵上上次出门,一是为了那狼心狗肺的家伙找场子,二者顺带为杨氏镖局笼街喝道、显眼立招牌,故而他酝酿了一路脾气,先去了一趟越王府,想要先礼后兵,岂料却被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陈枢贤一句“遇贤士施礼乐,遇贼匪动干戈”,简直了,马屁拍到老赵心坎上。
悬榻留宾几日后,对于陈枢贤的“不情之请”,老赵也没有含糊,去找朱全身麻烦之时,顺手而为,叫一座本来建在乾元县卧牛山上,极尽土木的大香善寺轰然倒塌。
老赵原以为与名为却吉洛追的密宗和尚结下死仇,日后就该你来我往,冤冤相报,不死不休才是对,结果却是诡异的相安无事,甚至三见,四见,在京城一番同仇敌忾后,就差握手言和了。
不过老赵依旧没瞧得上他,密宗那位曾经的灌顶国师为了弘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明知陈枢贤不喜他,却也傍上陈祖炎,死皮赖脸地留在了越州。
前几日两人有过一次见面,是那秃驴主动来访。
拐弯抹角提点老赵了一句杨宝丹的情况不容乐观。
老赵这火爆脾气,只当是咒骂自家小姐,当即摩拳擦掌,就要再干一场。
就当打着玩呗,反正两人的武道有上有下,几乎都摆上台面了,既然没有生死大仇,他便不至于连和自己过招的资格都没有。
老赵嘲讽道:“失了菩萨保佑,没了一身七相,七相一分大黑天神傍身,你这秃厮还敢嘴贱?我打你还不是跟闹着玩儿似的?”
如意焰花上师倒也是个妙人,半玩笑说道,“之前大香善寺摧塌一事,贫僧一直萦肠绕肚,料想是因地制宜的名字拟的不好,所以没立起来,今日你要打便打,叫你爽透了也好,算作化去一劫,免待新的只园精舍落成在即,又是遭遇你这个飞来魔主,天降太岁。”
老赵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如意焰花上师如此坦然,也没了发作的余地,最后两人一番平心而论,上师飘然离去,老赵却是忧心忡忡。
老赵没想到自家丫头还真是被“狗”日了,遗患无穷。
因为密宗明妃助益修行,故而从来没有人设想过入宝山而空回的境地。
又怎会将其束之高阁?
老赵一点就通,他对密宗灌顶不甚了解,对道法却还有些钻研的,本身也修得阴神出,虽是老雏儿,却懂得黄老赤篆,知道动字门中有作为,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阴平阳秘,精神乃治,还精补脑,以修长生。
可现在的杨宝丹有采无补,阴阳离决,精气乃绝。
加之情志不调,伤心血逆,神色失散,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老赵置气般想着,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叫宝丹丫头嫁给那岁数稍大些的越王世子陈祖炎好了呢。
小玉儿刚给自家小姐打完吃食,便拎了食盒,低着头,匆匆走出厨房。
小姐自京城回来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是她面上的郁郁寡欢太过明显,杨钰还真以为她改了性子待嫁,成了个静若处子、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了呢。
手中拎着的三层饭盒里只放了一小碟梅菜烧肉,一碗菠菜猪肝瘦肉汤。
猪是新宰杀的,菜式肯定新鲜味美,她还和厨娘张姨要了些鲜炸的油渣撒了白糖给小姐当零嘴吃。
放在以前,就这三样菜,给杨宝丹送去,她一定会天真问上一句,“这是开胃菜还是后点心。”
现在她却是不一定能吃得完了。
所以厨娘又贴心地为杨宝丹配上一碗香米饭。
香稻对水质和土壤的要求十分严格,只在苕溪府的一些水源清澈、土壤肥沃的地区才有种植,以其香气独特而闻名,晶莹剔透,口感柔软。
蒸煮之时香气四溢,常令人食欲大增,一般府里只有食不厌精单开小灶时候的杨元魁才会吃,其余人是没有这个口福的,多以微黄的晚粳稻米果腹。
杨钰身为杨宝丹的贴身丫鬟,如今小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便算她照顾得不好。
杨府虽然没有“主辱臣死”这么大的规矩,但平日像个辣子一样的小玉儿到如今也是收敛许多,出门头低三分,像条断了尾巴的野狗,还得贴着墙走道儿。
对于小玉儿来说,伺候小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乃人生第一、第二大事,还有一个磨镜子……见自家小姐落得如今茶饭不思、夜不成眠的下场,小玉儿委实心疼得很,也空乏得很。
不过身为一个没资格知情太多的下人,小玉儿只知道是姑爷那边出的事,却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也只能在心底怨怼那丧良心的坏姑爷了,反正不冤枉他就是了。
小玉儿步履匆匆,拎着食盒往北房花园去,却是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嘘!嘘!小玉儿……”
杨钰站定后闻声望去,只见老赵后发先至,不知何时站在墙角,一脸贼眉鼠眼,哪像个高到没边的江湖高人?
小玉儿微微吃惊,却是毕恭毕敬施了万福。
这段时间,老赵在府里地位是越来越高,自己也几次想要改口称呼他为“赵爷”却总被驳。
老赵招招手,谄笑道:“给小姐送饭去呐?”
小玉儿点点头。
老赵又是招手,“离那么远作甚?先过来啊。”
小玉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即便是早就打好腹稿,老赵也是有些羞于开口,难得扭扭捏捏,只是以气机传音入密的手段问了小玉儿一事,隐晦得很。
试问老光棍一个,去问俩姑娘的闺房秘事,问她们上一次怨旷无聊,解馋止渴是什么时候?
算不算淫言媟语,为老不尊?
小玉儿先是呆若木鸡,旋即又是羞愤难当,最后朱唇轻咬,泫然欲泣。
脸色变化之快,好似蜀地出来的变脸艺人。
老赵心想,这时候就算小玉儿打他一耳掴,然后惊叫“老不羞”“死淫贼”都是轻的。
不过为了小姐的清誉,料定小玉儿也不会声张。
小玉儿低头垂眸,羞面见人,双手十指交缠在身前,勾搭着食盒,不断织解。
她眼神闪烁,不敢看向老赵,出声细若蚊蝇道:“赵爷…这…这事儿……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赵一脸哭笑不得,就差反问一句,“这事儿谁不知道?”
见她支支吾吾,老赵又是换上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小玉儿,事关小姐身体,可扭捏不得了,你老实回答。”
听闻老赵如是说,无地自容的小玉儿心中更加酸楚委屈,不由就要泪眼潸然。
可怜她这个贴身丫鬟,已经不知多久都没贴近小姐软腴的身子了。
老赵见状,也是有了答案,叹息一声,挥挥手叫小玉儿羞愤逃离。
自己则是苦恼不已。
该怎么给这宝丹丫头采阳补阴呢?
估摸着教她一些睡功还阳卧也治标不治本,反正是不放心交给那密宗和尚调教的。
禅宗的“教外别传,见性成佛”,尚且有些欺世盗名,密宗的“三密加持,速证菩提”,那可是真邪性,说过分些,番来的密宗就没一个好东西啊……
老赵思来想去,实在不行,鹿血酒加慎恤胶先备着,到时候小玉儿未必难堪大用。
谁说女子就没有阳气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届时就看二气交精,能不能采阳补阴。
不行的话,再去找那密宗秃厮讨教一二。
至于何肆?解铃还须系铃人,分明是最简单明了且行之有效的法子。
老赵却连半丝半缕的念想都没有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