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海兵科办公楼,朱先钎摇了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由于重伤初愈,这次走的有点远了,感觉很累,朱先钎看到离通济门不远处的地方,有几个茶铺挑着高高的招牌,门口向外散发出白汽,刚好可以歇歇脚。
撩开厚布门帘,进了茶铺,朱先钎刚准备坐下来,跑腿的小二走了过来,“这位客官,看您这身打扮,可是海兵出身的”。
点了点头,小二又接着问道:“您这是去海兵科报到还是递书的”。
“看我这打扮,像是去报道的吗”?朱先钎苦笑着回道。
“这么说,您啊是从朝鲜回来的”?
“是啊”。
“这样啊,我们掌柜的吩咐过,凡是朝鲜回来的,我们小茶铺概不接待”。
“这”?
“就是”,茶客们听到小二和朱先钎对话,纷纷抬起头看着双方,有的还接话说道:“朝廷花了数亿的银元,又是派舰到黄海去,又是派兵到朝鲜去,三番两次,报纸上一会一个大捷,一会一个捷报,听起来让人高高兴兴的,没想到真打起来都是一帮花架子,搞了半天,小小的北虏和倭寇一个都没打赢,兵败如山倒,朝鲜也丢了,战舰全沉了,俺们还要加增朝鲜特别税,残兵败将们反倒是这几日不停的到海兵科递书,也不晓得自己多丢人现眼,活比掉丑”!
难怪来海兵科路上,各个商家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对。
“这什么大明海兵,朝廷白养了一帮子废物,光花钱办不成事。还有脸出来晃荡”。
茶铺里面有了新话题,茶客们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数落着海兵,就连店小二也是横起膀子,得意洋洋的看着朱先钎,一付帮众人出气的模样,甚是可恶。
朱先钎懒得和茶客们争论,讪讪的退出茶铺,看向外面的阳光,觉得这天气都变得阴沉沉的。
看了看怀表,感觉时间还早,这地点离小妹代课的学校也近,那就过去转转吧。
下午四点,小妹代课的三牌楼学校准时响起了放学铃声。
孩子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校门,有的是家长来接,有的是自己走回去,校门口一片嘈杂声。
朱先钎小心的遮住身子,站在对面花坛边上,不停的向学校里面张望,又过了十几分钟,在学生们向老师的招呼声中,小妹朱先颜和几个同伴有说有笑的走出校门。
甫一出门,朱先颜就看到路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在向自己招手,几个同伴也看到了,顿时笑着说道:“啊呀呀,今天又有人来接小妹啦,快去快去,这小伙看起来模样倒是老实,接妹子居然空着手,不像以前的公子哥们那么油滑,快去快去”。
同伴们一起伸手把朱先颜向路对面推过去。
“不是这样的,这是我哥哥”,朱先颜争辩道。
“知道,知道,来的都是你哥哥,快去吧,这小伙看起来身子骨有点弱,小妹记得矜持点啊”,在同伴们哄笑中,朱先颜喜滋滋的走向路对面。
一见到大哥,朱先颜就笑着埋怨道:“小妹到了京师快五年了,这是大哥第一回来接小妹吧”?
“额,这下大哥有空了,以后天天来接你”,朱先钎挠了挠头,讪笑着回道。
“拉倒吧,快说,你来接我有什么事”?
“大哥今天真的是没什么事,刚好过来看看,今天我请客,怎么样”?
“那感情好,小妹今天想吃三牌楼的热食,一起走吧”,说完,朱先颜跨起大哥的手,蹦蹦跳跳的带路出发,让路对面的同伴们看到以后惊吓不已。
随着接近三牌楼夜市,路上行人逐渐变得多起来,天色渐晚,朱先钎也不像刚开始一样,将自己的海兵大衣遮遮掩掩的。
至于说三牌楼,相传国朝宣德年间,有一对夫妻到了应天府以卖豆腐为生,住在当时还很荒凉的三牌楼这地方,当然彼时地名已经不可考,因为他们的豆腐做得味美可口,所以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可是这对夫妇年纪越来越大,却一直无子女。
一天晚上,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当家男人听到门外有婴儿的啼哭声,于是披衣出门一看,就见门口果然放着两个刚刚出生的男婴。男人赶紧把两个男婴抱了进来,妇人见了就说:“这准是哪个穷人养不起孩子,知道我们膝下无子,给我们送来的”。
说来也奇怪,没过几个月这妇人怀孕了,居然也生了一个男孩,不过这样一来,家里一下子多了三张吃饭的嘴,夫妇俩要养活三个孩子实在是力不从心,只得用豆浆喂养他们。到了读书的年龄,夫妇俩省吃俭用,一视同仁,让三个孩子都去读书,三兄弟很懂事,学问长进很快。
后来,三兄弟同科考中进士,被传为美谈。三兄弟做官后,为官清正廉洁,政绩卓着。英宗皇帝知道后,认为夫妇扶贫救弱,教子有方,就下令三兄弟每人为父母建一座牌坊,以示表彰。三座牌坊一字儿排开,十分壮观。久而久之,老百姓便把这里叫做三牌楼。
因此,有了这个典故,三牌楼的豆腐更是出名。
看到华灯初上,行人熙熙攘攘,路边小摊子上商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
“大哥,我要这个”,朱先颜嘴巴里咬着章鱼串,口齿不清的指着前面摊子上的烤豆腐说道。
“好好好,你在此不要走动,大哥去排队去”,朱先钎笑着回道。
古往今来,凡是有美食的摊子边上,总是不缺排队的食客,尤其是这家鼎鼎有名的“黄家烤豆腐”。
朱先钎远远的站在队尾,就看摊子上的年轻老板穿着很单薄,面前的铁板下面热火升腾,年轻老板有节奏的不停翻着豆腐,让两面烤的更加均匀,间或撒上孜然、辣椒等各种调料,随着铁板下的火力不断升腾,各种滋味侵入已然开始变得焦黄的豆腐,香气同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等火候差不多了,抄起调羹,撒上自家秘制的酱汁,然后铁板上升腾起一片香味,排在前面的人顿时欢呼起来,看来这一板的烤豆腐出来了。
站在年轻老板边上的一个女子,在烤豆腐时,操着不太熟练的应天府口音大声向着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吆喝,“又香又甜的黄家烤豆腐吆,快来看一看,一个铜板两块”。
看豆腐快出炉了,这位女子笑着向排队的食客们说道:“这位大爷,您这是要几块啊”。
排在第一位的仁兄笑呵呵把几个铜板放到边上铁盒子里,快活的说道:“五块豆腐,四块打包,一块串起来”。
“好勒,您稍等啊”,收钱的女子麻利的用夹子把四块豆腐夹到牛皮纸袋子里,折好封口,然后用竹签串起一块,一并交给第一位食客。
第一位食客左手接过放豆腐的纸袋子,右手拿起串好的烤豆腐,一边向外走,一边咬下去,被烫的直哈气,然后还很满足的说道:“小狗咬腿肚子,一等香啊”。
简直就是个现场打广告的托啊,尽管如此,这卖相、这香味、这满足感,让后面排队的人顿时涌起尝尝鲜的欲望。
朱先钎看着前面的食客们,或是几块打包,或是串一块拿在手上边走边吃,每个人都是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不管有多少烦心事,至少一块小小的豆腐就能让人忘却眼前的烦恼。
第一板豆腐没赶上,朱先钎安心站在队伍里排着队,等着第二板豆腐出炉,就当没事看人间百态吧,耐心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