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小,门离床的位置不过两步之遥。殷凝一个跨步将床头柜的灯关上,让房间的光线黯淡下来,自己迅速回到门边隐蔽起来。
关灯是为了迷惑对方,让来人以为她正放松的睡着。
心如擂鼓,好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她强压着急促地呼吸,背靠在门侧,捏着刀片的手心全是汗。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身边的门,看着门把手因为外力而微微轻颤。随着锁轴嘶嘶地转到了头,再也没有可以阻挡就要打开。
门慢慢地开了。
殷凝站在门轴里侧,因为门向房间内打开,她暂时看到不到来人是谁。只有门板划着弧度不断地向她靠近,几秒钟后门板的那头出现小半个人影!来人背着光,她根本看不清是谁。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不是秦铮。
不敢轻举妄动,她要把握好时机。以免自己的进攻被对方轻易化解,还遭到反击,那样就不好了。
她的床上早就已经用枕头和薄被弄了个人形,好像自己还躺在那里。她屏住呼吸,就等来人完全进入房间之后发起防卫式进攻!
那人慢慢走进来,走廊稍亮的光线碍于门框的阻拦斜斜落下来,与屋内的昏暗呈几何图形投射在来人的后背上。
殷凝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紧张的情绪,让她根本辨认不出对方是谁。她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过去。指尖的刀片不知是害怕还是用力地有些颤抖。
眼见着就要来到对方的身后,锋利的刀刃就要架到来人的脖子上时。
突然,一只大手钳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捏,手里的刀片落到地上。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紧接着就是反手一个过肩摔,被死死按在地上!
“咚——”整张后背狠狠着地,让殷凝发出一记闷哼。更要命的是肩胛骨上缘的箭伤因为这一摔的牵扯,似乎崩裂了已经结痂的伤口。
“殷凝!怎么是你!”
“小、小卫?”
借着昏暗的光,还有熟悉的声音,殷凝这才辨认出来者是卫钦恩。而卫钦恩也才发现自己错手摔了殷凝。他赶紧慌忙慌忙地松开钳住她肩膀的手,想要拉她起来。可是殷凝的整张后背都火辣辣的疼,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好死不死旧伤一起复发,伤上加伤,让她根本坐不起身。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的。”卫钦恩不知所措地小声道歉,“你不要紧吧?”
“你来我房间干什么?”殷凝坐不起身来,皱着眉表情痛苦,心里又气又恼。虽然她把小卫当朋友看,可不代表他能半夜随随便便闯入她的房间!且不说眼下的环境多让人紧张,稍微行将踏错一步就可能被人杀了。就说她的身份,已经为人/妻。自家丈夫就在隔壁的房间。这要是让秦铮看到,误会了什么,那还得了?就算她还是单身,也不意味着随便哪个男人可以随意进出她的房间。
“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
“嗯。”
卫钦恩伸手去扶殷凝,却被殷凝轻轻推开。声音里透着些愠怒,却尽量压低声音,“我自己能起来。”她不明白卫钦恩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要半夜鬼鬼祟祟地来找她。也不想多问,不管什么事,以后再说。不过她心里清楚,卫钦恩不是来杀自己的,也许真的是担心自己。不然刚才这么好的机会,他早就应该得手取她性命。
殷凝咬牙忍痛坐起身,希望刚才的动静没有惊扰到隔壁房间的秦铮,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她希望卫钦恩快点离开,她不可想让秦铮看到这一幕。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自己还被卫钦恩扔了个背包。可一个年轻男人,半夜出现在她的房间,万一被秦铮误会什么,不论怎么个误会法,解释起来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他生气,影响眼睛。
“你的后背又流血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后面的人是你。”卫钦恩非常懊恼自己莽撞出手,看到殷凝起身后,她后背上的白纱布透着血迹,很是揪心。
“别担心了,只要你别再半夜在走廊瞎溜达,不要到处吓人就好了。”
“对不起,我是因为之前睡不着想去客厅转转,但是开门的时候看到有人进了你的房间。一开始以为是你先生,可是过了很久,差不多都快超过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人有出来。”
“你一直盯着我的房间?”
“我……”
殷凝心里发紧,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卫钦恩盯着她的房间,而是从他口中得知有人进入她的房间超过一小时!若是真的,那么她刚才在房间看到的人,就不是做梦或者幻觉!而是真的有人站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看!
想到这儿,殷凝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爆了起来,顿感毛骨悚然。
“你快回房间吧,我没事了。”
然而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的灯,暗了下来。
……………………
暗灯意味着死亡。
这是殷凝大脑里率先闪过的念头,仿佛一种意识本能,植根于她的脑海。
“有人死了……”殷凝呢喃。
卫钦恩有些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大约三秒钟过去,空间的光线再度亮起。殷凝想也不想,赶紧走出房间,却不料秦铮已经站在走廊里,就在她的门口。
“你没事吧?”见殷凝出来,他赶紧上前一步,去拉殷凝的手。只是让秦铮没有想到的,殷凝的身后有个男人,还是从她的房间里跟出来的男人。
秦铮的手在半空顿了顿,握住她的手,力道要比平时重了些。殷凝抬头看着他的脸,想捕捉些情绪,可是他却没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殷凝心道坏了,他肯定误会了什么。刚想做些解释,秦铮便拉着她转身去敲对面主卧的门,那是一对学生的房间。
殷凝头很大,心里哀叹一声,她的脑袋里乱哄哄的,感觉很多事情都不可控制地暗暗触礁,搅在一起。现在正事要紧,误会什么的,以后再说。或许只是她自己想多了,或许秦铮并没有误会什么。
“有什么事吗?”开门的是金逸,一脸疑惑地望着站在走廊里的三个人。他开门的速度很快,而且穿戴整齐,似乎并没有休息。年轻的脸上满是疲倦感,像是在守夜,好让自己的女同学休息着。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秦铮问。
“没事。”金逸摇摇头,“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把你的同学叫醒吧,别睡了,可能出事了。”殷凝解释,“现在大家还是在一起比较好。”
金逸也不啰嗦,进门将高亦如叫醒。片刻后两个人内心忐忑地走出房门,“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铮吩咐,“先跟我们走。”
因为视力的关系,秦铮走路不快,好在足够稳当,让人察觉不出异样。一行四人尽可能快的来到三楼,便看到舒珺开着门站在房门口,神色不怎么好,见了大家立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其他人的房间哪里?”秦铮答非所问。
舒珺伸手指了指,“左侧最里面那间是脸上有泪珠纹身的男人的房间,我旁边是小宋的房间,胡泉住我对面。”
殷凝点头,赶紧抢先一步替秦铮去敲门。
三楼有六间客房,三三对分布在走廊两侧。按照舒珺的说法就是,走廊左侧最里面为黑色泪珠,第一间是胡泉的房间;右侧第一间是舒珺自己的房间,第二间则是宋晗茉的房间。
约等了片刻,只有黑色泪珠来开门的。他站在房间的门口,探出赤/裸精壮的上半身,也不说话。慵懒而冷厉的眼神将站在走廊里的人一一打量,仿佛在质问,怎么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打扰他休息。
没有人和黑色泪珠解释什么,他也不多话。转身进屋套了件背心再度出来,斜靠在门边,看着众人忙活。
“胡泉和宋晗茉怎么没开门?”卫钦恩也帮着敲了敲门,“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众人站在走廊里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回应。
秦铮走过去,转动门把,“直接进去。”
殷凝点头,默契配合秦铮,当做他的眼睛,替他看东西。
门开了,是间空屋子。房间里很亮堂,所有的灯都开着,也很干净,看样子并没有人用过。殷凝扫视了圈,“这是宋晗茉的房间?”
舒珺点头,“嗯,说是这么说,不过没见她回来过。也就是分房间的时候看到胡泉叫她住这里,然后我们都各自休息去了,没多留意。”
“回来之后胡泉出去过吗?”
“不太清楚,我没有留意。”舒珺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也跟着来到胡泉的门边,“但愿他没事。”
殷凝对着她点点头,由秦铮打开胡泉房间的门。
一开门,空气中幽幽飘荡而来的血腥味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房间里很暗,没有一点光线,就连天花板上面那圈小灯也是暗着的,与宋晗茉明亮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除了门口一方从走廊投进去的,参杂着几个黑色人影的淡黄光亮,屋子里根本就像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都站在外面不要进去。”秦铮回头吩咐了句,让早已六神无主的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这里的房间格局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就算视力不好,秦铮也可以凭感觉找到床头柜的台灯,然后打开。
随着橘黄的光线驱散了黑暗,让死亡再也无法隐藏。
胡泉死了,以面目可怖的形式,被一根粗粗的麻绳缠绕在脖子上,吊在房间的中央。肥硕的身体慢悠悠地腾空打转,似乎想要全方位的展示死亡。
如若这样,可能还不至于让人感到特别可怕。因为可怕的是,胡泉的脸竟然不见了!
他的头颅上从发际边缘到下颚没有皮肤,只剩下腥红的血肉,还有黏黏糊糊结成团块的脂肪组织,黄颜色的,好像支离破碎的海绵挂在脸上,从中露出一丝丝的鲜红肌肉。有些肌肉组织还外翻着,已然被剥离了骨骼。你可以清楚的看到凝白色鼻骨的软组织,鼻头的部位好像被什么东西削去了一块。他的眼窝附近一片鲜血淋漓,因为没有了眼皮的覆盖,看上去好像睁大了眼。白色的眼珠突起,黑色的瞳孔已经浑浊不堪。左眼球更是有些要脱落的样子,从眼眶里连着纤弱的神经耷拉在脸蛋上,摇摇欲坠。他的嘴巴上也同样血肉模糊,正有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嘴里淅淅沥沥的流出来,和脖颈处的血水混在一起,流到他圆滚滚的肚子上,染红了胸前大片的衣襟。
瞬时,尖叫声、干呕声,还有低沉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从殷凝的身后传来。她站在最前面,正对胡泉高挂的尸体。将他可怜又可怖的死亡状态看得真真切切,一览无遗。可是她已经对这些感到麻木,因为他还不是她所经历的所有死亡中最惨的那个。
现在,殷凝的脑海里没有对尸体恐怖的反应,只慢慢闪过一个问题。
胡泉的脸,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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