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汇报结束,施然的早餐也吃的差不多了。施然看着大臣离开的背影,忽笑了笑。柳山青打开一份奏章,问:“秦王因何发笑?”
“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刚才的举动,若是换成宋明的皇帝,尤其是明中后期的,这些大臣肯定会跳出来骂我不尊重他们,有失礼仪。”
柳山青浅笑说:“你当他们没骂过?朕登基之初,有不少大臣以朝廷礼仪来指责你与朕,然后朕也和你说过,凡是跳出来的,轻则革职,重则掉脑袋,这些人现在又如何敢跳出来。”
“你这话说的弄得跟我是奸臣,你是昏君一样,”施然说,“那些人被革职、掉脑袋本就是他们自身行为不端。”
“所以说他们不在乎礼仪,他们只是想借礼仪,来限制你我,染指皇权。”
柳山青说:“你曾说的不错,独尊儒术之后,所谓的礼仪就成了他们染指皇权的武器。
这儒家独尊的地位还是得尽早取消,减少朝中儒学之士,不然在你我这一代还好。等百年之后,你我的后代说不定就会想宋明中后期的皇帝一样,被这些儒学之士,用礼仪桎梏。”
提起宋明中后期的皇帝,柳山青便不由想到被大臣吹成贤主的朱佑樘,性子软弱,处处听从大臣,毫无主见,这样的皇帝,也配称为贤主?
还有那崇祯,听信东林党之言,废掉东厂锦衣卫,折损自己的权力,挖掉自己的耳目,不收江南士绅的赋税,偏偏压榨一无所有的百姓。
就算有残暴手段,大臣不顺之则杀,那也只不过是老牛身上拔毛,微不足道。
该杀的是一个没杀。
柳山青在想她的后代若都这类的皇帝,那干脆就别出现在这世上。
当然,柳山青也清楚不管是朱佑樘还是崇祯,本性是好的,他们都想做一个好皇帝,坏就坏在他们所接受的儒学教育。
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完全就是胡扯。
儒学只适合用来修身,治国还是得靠法家。
说起这个,柳山青心中对于随三世就甚有微词,她是很不明白三世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浆糊吗?
大随以武立国,因法家而强盛,最终才能统一六国,再现周王之业。
三世却好,一拍脑袋就改了大随根基。
是,柳山青明白三世是为了统一百姓思想,独尊皇权,但问题在于,以法家治国时,大随本就是皇帝为尊,皇帝即为法。
而统一百姓思想,三世以来,柳山青可没见到有多大用处,相反儒学治国,祸害无穷。
儒学大臣上则以礼仪染指皇权,动不动就说祖宗之法不可变,限制皇帝改革,下则轻视匠人,导致军备废弛,百姓无人愿意为匠,都想读论语,讨个一官半职。
又处处打压农学,导致农具再无革新,人口年年增长,粮食却因糜烂的水渠,一年比一年少。
原本强盛、出兵必胜的大随,就是在这些张嘴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的儒学大臣的治理下,日益衰弱。大随也是自三世起,开始不得不与匈奴和亲。
就这,那些儒学大臣还自鸣得意,整日一副老子最厉害的模样。
柳山青现在想起来就有些恶心。
柳山青之所以一提起儒学,反应就如此激烈,是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儒学教育,她曾也一度认为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大随。
可自从和施然在一起后,亲眼看到施然重视匠人、农学,研发出来的新式武器、农具,提升了大随军队的战力,提升了农田的收成,让大随可以平南越,却匈奴,柳山青这才意识到,有问题的不是大随,是儒学。
且在登基后,柳山青发现朝堂中凡能做事的大臣,无一不是读儒学之书,行别家手段,如曾经的右丞相李儒善于法家,更加坚定了要罢黜儒家的决心。
正因此,当施然提出要编纂新式教学书籍时,柳山青不假思索的便答应下来,大力支持。而当得知施然要儒家也参与进来时,柳山青心里还很是不愿。
是施然说只让儒家教导小孩子爱大随,识文断字,柳山青这才勉强接受。
不过柳山青现在即使再厌恶儒学,也没有立即下令罢黜儒学,无他,朝堂、各郡县的臣工基本上都是儒学之士,一旦罢黜儒学,不利于大随的稳定。
还是得像施然说的,待新式教学书籍编纂好后,在全国开设公学,再利用科举,潜移默化地罢黜儒学。
反正有大随锐士在手,这些人就算察觉到她和施然的意图,又能如何?再者,他们若还想升官,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话。
柳山青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和施然的时间是否充足,一旦时间不足,他们的孩子是否能贯彻他们的政策,有没有能力执行他们的政策。
想着这些,柳山青忽自嘲一笑,她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她和施然都还很年轻,才二十多岁,怎么就开始担心这个了。
不过史书上那么多短寿皇帝,特别一些有为之主,三十多岁就死了……柳山青想到这些,心情又有些忧郁。
紧接着,柳山青又感觉自己有毛病,怎么好好的担心起这个。
这不是她的性格。
柳山青没有多想,看了眼玉儿,玉儿会意立即宣另一位大臣入殿。
巳初时分,柳山青接见完所有大臣,埋头处理奏章。
施然在一旁帮忙,差不多了半个小时,施然看向玉儿:“玉儿,让太官令准备午膳。”
“回秦王,午膳已经备好了。”
“端上来吧。”
“诺。”
玉儿示意附近的一位宫女,宫女立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专门负责柳山青饮食的尚食令带着一群宫女,将午膳端了过来。
柳山青的午膳虽然没有清时那般夸张,一次就需要几百道菜,还要宦官在旁一道道的试菜,只有适量的四五道菜,但每一道菜都十分的精致,色香味俱全。
施然闻着菜香,胃口大开,立即招呼着柳山青等会再批阅奏章,先吃饭。
柳山青看了一眼,却是莫名有点反胃,没有胃口。她摇了摇头,说:“你吃吧,朕不想吃,没胃口。”
“好好的怎么没胃口?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不想吃。”
听到这话,一旁的尚食令有些紧张。虽然饭菜不是她做的,但她是负责伺候皇帝吃饭的,皇帝如今没有胃口,这就是她的失职。
尽管陛下和秦王都非残暴之君,尚食令清楚皇帝、秦王不会因此怪罪于她,但尚食令还是很紧张。
尚食令瞄着施然、柳山青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秦王,臣让太官令重新在做一份?”
“不必,”柳山青说,“秦王不必管朕,朕饿了自然会吃。”
施然见柳山青态度坚决,也就没在多说什么。
用过午膳之后,待柳山青处理完今日的政务,继续和施然规划勋章等级制度,一直到亥时,才制定出大致的框架。
随即,柳山青将此框架交给玉儿,让其转交给李儒。
玉儿走后,施然说:“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夜宵?”
“不用,朕不饿。秦王若饿了,可自行去用。”
“你是不是不舒服?中午没吃,晚上就吃了一点。”
施然有些担心,要知道柳山青以前的饭量可不小,每次都能吃两碗。
“没有,朕很好,秦王不必担心。”
柳山青打了个哈欠:“朕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
一旁的宫女立即去为柳山青准备洗漱用具、热水。
柳山青显然是真的累了,平日洗澡基本上要一个小时左右,今日只用了半个小时,头发也没洗,洗完直接躺在床上。
不过等施然洗好过来时,柳山青好像还没睡着,自然地投入施然怀中,语气慵懒道:“抱朕。”
施然抱着柳山青,压实柳山青后背略微鼓起的被子。
没一会儿,柳山青按住施然不老实的手,说:“老实点,朕累了。”
“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叫太医令过来看看?”
“不必,朕只是有些累,你老实点就行。”
一夜无话,第二天寅末时分,玉儿悄悄地推开房间,走了进来。
在距离床帷还有两三米时,玉儿看着里面隐约的人影,心里有点奇怪,陛下今日怎么起这么晚。玉儿没有多想,无声退了出去。
卯时八刻,也就是六点多,施然醒了。他看着怀中还在熟睡的柳山青,先是一笑,紧接着也是有些奇怪,柳山青今日怎么还没有醒?
想着柳山青昨日的反常,施然又开始有些担心,立即摸了摸柳山青的额头,确定柳山青体温正常,没有发烧,施然松了口气。
随即,施然重新闭上眼睛,搂着软香的小青青继续睡。
至于汇报工作的大臣很可能已经来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作为皇帝,睡个懒觉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这还是柳山青登基以来,第一次睡懒觉。
况且施然不觉得清晨六点多,算是睡懒觉。
施然再次醒来时,已是七点多,期间玉儿又悄悄地进来看了一次。
施然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柳山青,又摸了摸柳山青的额头,再次确定柳山青没有发烧后,便闭上眼睛,打算接着睡。
不过这时,施然有点睡不着了。眯了大概十几分钟,施然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是玉儿又一次悄悄进来查看情况。
施然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掀开床帷,走了出去。
玉儿立即上前,小声道:“启禀秦王,大臣们已在外等候多时。”
“有何急事?”
“应该没有。”
施然没说话,走进卫生间洗漱。出来时,玉儿已带着宫女,备好施然要穿的外衣,替施然更衣。施然穿好外衣,戴上假发套,柳山青还在睡觉。
多睡会是好事,可昨日没胃口,今日就贪睡,这样的反常实属让施然心里有点不安。
交代玉儿两句,施然走出房间,来到暖房主殿,开始第一次独自接见大臣。
与此同时,玉儿命人送上早膳。
大臣们挨个进来汇报工作时,看着穿着和龙袍类似的衣服的施然,独自坐在龙椅上吃着早餐,接见他们,大臣们即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他们之中有的人甚至还觉得,早就该如此。
施然本就可以改朝换代,偏偏让一个女子做皇帝,压在他们头上。
接见完两个大臣,时间到了巳时四刻,也就是八点多,柳山青终于醒了,穿戴整齐的走了过来。
“醒了,”施然说,“身体真没有感觉不舒服?”
柳山青微微摇头,她就是还是有些困,想要睡觉。另外,玉儿在命人送来早膳时,柳山青的确有些饿了,可还是没有胃口,不想吃。
这样的反常,柳山青也不禁怀疑,自己身体是否出了问题。柳山青顿时想起昨日的担忧……柳山青没有叫来太医令检查,随便吃了两口早膳,宣下一位大臣。
到了中午,柳山青还是没什么胃口。施然心里愈发担心,直接让玉儿将太医令叫来。柳山青却是阻止,还烦躁的冲施然吼道:“朕说了没事就没事。”
暖房里顿时陷入寂静,玉儿震惊地看着柳山青,完全没有想到柳山青会因为施然的关心,冲施然发火。
要知道柳山青上次冲施然发火,还是施然一次又一次拒绝和柳山青完婚。
柳山青也意识到自己不妥,语气放缓的说道:“秦王不必多虑,朕只是没胃口,身体无碍。”
施然没在意柳山青冲他发火,他只是愈发担心柳山青身体。柳山青这样反常,显然不像是没事。施然想了想,低声问:“你是不是那个快来了?”
柳山青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施然指的是什么。柳山青下意识的看了眼玉儿,说:“有可能。”
说起这个,柳山青忽然想起来,这个月都快过去了,那个还没有来,现在也的确是该来了。且她这两天有些腰酸,是那个来临前的征兆。
转眼三天过去,那个没有来。
柳山青每天都很嗜睡,早上起不来,起来了也没什么精神,一到中午、晚上就有些犯困,人还是没什么胃口。
一向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的柳山青,脾气莫名变得暴躁起来,不仅施然一提到太医令,柳山青就冲施然发火,前来汇报的大臣,也没少挨柳山青训斥。
还有负责膳食的太官令、尚食令以及贴身伺候柳山青的玉儿,这三天都没少挨柳山青的训斥。
昨日过来汇报前线战况的施重,在暖房外就听见柳山青严厉的训斥一个大臣,而训斥的原因,只不过是大臣递来的奏章里有三个错字。
施重很是意外,借着有事,偷偷的询问施然,柳山青这是怎么了?
就是这样的举动,立即遭到柳山青的呵斥。
柳山青毫不客气的说道:“都尉叫秦王做什么?又要让施然跟你去勾栏?你要朕说你多少次,勾栏是你该去的地方?”
施然刚想替施重说话,柳山青转而就冲施然发火:“朕让你说话了?你还好意思说话,你有什么脸面说话?
施重一个女儿家,若不是幼时,你整日带她去那种腌臜之地,施重如何会变成这样?”
“……”
施然无语又无奈,小青青这是怎么了?
以前来那个,严重地都昏厥了,也没见小青青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