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楠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保持着表面的平和。她心里有鬼,便连稀松平常的抱怨都没了。私下里默默做着各种准备,又让她带着愧疚,看上去甚至比从前更听冯父冯母的话了。
李峰说的道理,她没有一句反驳。
但道理归道理,她与父母建立起来的三十年的依恋与服从,是已经嵌在了她肌肤里的,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与她共生,强行拉出来,是要见血的。
这种依恋,保护了冯楠三十年。让她这朵柔弱的花在温室里平静的长大。可如今这朵花蓬勃的长到了玻璃花房的棚顶,她冲顶的生命力极度旺盛,哪怕弯下腰拐了弯儿,也要摸索着出去。
冯楠觉得自己的心爬满了藤蔓,就快要撑破了,但她不敢妄动。她怕伤了这段依恋之情,更怕伤了父母的心。
这段时间,冯楠比从前更多的想起了与父母之间的相处片段:
想起了她成长的每时每刻几乎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的,父母从未因工作繁忙缺席过她的成长;
想起了小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崇拜父亲——数学题做错了,老师要留她放学后订正,她傲娇的收拾书包说回去问爸爸就可以了;
想起了,他们为了取悦彼此做的各种努力……
冯楠默默对自己说:稳住、淡定、好生处理、勿要捉急。
林岑摸着她的脑袋感慨:
“是舍不得哎……你要是毕业那时候没回来也就习惯了,这又在一起十几年,而且小满是叔叔阿姨一路带大的……你跟我还是不一样,老林要找我,我十五分钟必然到位。你这一跑老远,叔叔阿姨是要花时间去消化的。“
“我知道……”
“不过,各有各的难,也各有各的好。我呢,叫半自由行,你以后就是自由行了!”
冯楠失笑,问道:“还有半自由行呢?”
“是啊,你以为呢?住这么近,走动的也勤,不过是多了个窝换地方躲避老林的脾气罢了。”林岑露出愁色,说起了最近困扰起自己来的烦心事儿来,她说:“我爸啊,之前不是怀疑我们闹来闹去是因为王鲲要他们出钱帮忙装修嘛,把王鲲气坏了。现在我爸要给我出这个钱,他作死都不要。”
“你那个房子大,装修开销是不少。你们手上缺多少?我支援你点儿?”冯楠问道。
“缺多少?”林岑笑得没心没肺,回道:“你要问我有多少还差不多……我啊,大概有一个智能马桶钱吧。”
冯楠不禁抬起了眉毛,有些不可思议,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她和王鲲的工作是积累型的,不是青春饭,两个人现在算去来资历还尚浅,收入平平是自然。再加上新添了一个烧钱机,自然是捉襟见肘,积蓄难存。
“最近鲲哥想钱都想红眼了,闹着要从学校出来……”
冯楠更是一惊,插话道:“干嘛?!”
“他要创业,说我们两个有一个稳定就行了。他如果也这样,一辈子出不来头。”林岑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冯楠想象中该有的气氛,相反好像有一种期待一般。
冯楠赶紧推推她,说道:“想什么呢?!醒醒哎!有梦想是好的,不至于要到破釜沉舟的地步吧!”
看林岑还有点恍恍惚惚的,她赶紧说道:“你们常年在学校里,不晓得外面的艰难。人人创业人人难。别人是没办法,你们这儿明明有保险,还要玩儿搏命飞车干嘛。不能辞职,再说,他不辞职对创业有好处啊……”
“有好处?”林岑眨巴着眼睛。
“是啊,他一个大学老师的身份,要出来做一些培训机构不是如虎添翼么?”冯楠刚说完,才想起来并没有问林岑关于创业的细节问题,于是追问道:“你们是想搞个儿童培训机构?早教?还是高考辅导?”
“哎呦,你说的跟我说得差不多。但是我们学校在这方面有限制……”
“你们是不是傻?”冯楠一拍脑袋,叫道:“规矩死的,人是活的呀。你们这现成的资源,一个声乐、一个画画,确实是个好营生啊。不然,你们准备干嘛?”
林岑见冯楠暴脾气上来,连忙糊弄道:“他也就是随便说说,我看他也不一定能搞成。”
“不是,”冯楠一脸问号,追问道:“我是问你们是打算创业干点啥?”
“餐饮……小吃。”林岑见躲不过去,只好招了。
冯楠猛飞了N个大白眼,评价道:“膨胀!”
但现下,冯楠是没有精力管教别人的膨胀的。
很久没有拍照的她,去约拍了一套职业照。
照片出来的效果真好,衬得她肤白貌美气质绝尘。
冯楠用这套照片中最贴近她本人的一张,刷新了一波猎聘、智联高端的网站简历。后来干脆把微信头像也换了,顺带刷了一波招猎圈儿专供的朋友圈。
九宫格美人照效果不错。
不少过去很久没有聊过的猎头都点了赞。
还有一个直接在微信上跟她套起词来。
冯楠抓住机会表达了自己想要跳槽的念头,对方热情极了。
但聊下来的效果,却并不能让冯楠满意。
她现在做的人才发展版块,一般只有大公司配置。浙江的话,杭州的机会最多,宁波则少了很多。就算有,冯楠也要顾忌通勤时长的问题,选择就更少了。
关闭了与猎头沟通的对话框,她跟李峰发起牢骚来:
“换工作有困难呢,我不想当家庭妇女……”
李峰很快回她:
“慢慢来,你先歇一阵子也可以的。不是一直想调整一下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
“不要,”冯楠嘟着个嘴,纤细的指头上下翻飞,打着字:“女人绝不能把自己逼到伸手讨饭的地步。”
“我的工资卡在你那儿、密码在你那儿、网银在你那儿……是谁要讨饭?……”
冯楠哑然,她把手机翻了过去。闭着眼睛靠在工位上休息起来。
她隐隐约约觉得很不安,不敢把一切想得美好,便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如同得了被害妄想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