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岑的一番话,林父和林母沉默了一会。邵红霞首先发难,戳了戳林父道:“你要讲话哎,这个事情哪有她讲得这么容易!气死人了!”
林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睁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母亲大人。
“你不要以为掉两颗金豆子,我们就要被你拿住了!”邵红霞愤愤地指指她。
“哪有!”林岑吸了吸鼻子回道:“我这是有感而发,情难自控。妈妈,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都是话讲得难听,实际上你是最爱我的,我知道!”
如今林岑对着父母说出这样的话总是很坦率,一点儿也不扭捏。她陪同冯楠处理好家人后事时,伤感的冯楠只跟她聊过一次。她说:
“要珍惜跟父母之间的缘分。父母亲情是天生带来的,不要因为它清淡如水,就看轻了,就忽视了。真的会后悔的。”
林岑忘不了冯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忧伤,她想起了那些她们一起抱怨父母的时光——那时候,冯楠总是说着老冯的“坏话”扬言要脱离了他的魔爪……
但后来林岑在冯楠的眼睛里看到了后悔,她想如果可以的话,二马肯定会把那些抱怨的时光变成甜蜜的浆糊。
把甜蜜的浆糊加到生活的难题里一搅和,戾气也变一团和气了。
她们都开始明白,离开父母只是成熟的起点,却绝不是终点,更不是重点。林岑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可以以别人的遗憾为警戒,提醒自己珍惜这段父母缘。
果然,邵红霞听了她的话,气消了一半,说道:“你不要讲好听的话,我也是为了你好!就你这个傻傻的样子,要不是我跟你爸帮你盯着,你不吃亏才怪!”
林岑嘟了嘟嘴,坐到父母中间,问道:“你们就真的不觉得王鲲有优点么?”
“有啊!不就是长得好看嘛!”邵红霞鄙夷地盯了女儿一眼,怨道:“早跟你讲了,你不听,男人长得好看没用,你看看你爸爸,是吧!”
林岑愣了愣,回道:“什么什么?我爸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老妈,你慎重作答!”
林父立刻正身回道:“像你老爸这样又帅又能干的男人,难找!”
一阵哄笑如期而至。
邵红霞推了推林父,轻轻拍了一巴掌,假意愠怒道:“老头子!”
形势一派大好之时,林父突然沉声,命令道:“叫王鲲下班以后过来!”
林岑面露难色,回道:“喊不到啊……他手机都不在身边……”
“你还想不想事情解决?”林父大手一挥,交待道:“别找借口啊,赶紧的,喊他回来。”
“你不要喊他回来骂他了,”林岑皱着眉头,哀求道:“每次骂完我们,又要对我们好。做了好事,又要弄得凶巴巴的……”
话音未落,林父就站起来对着女儿的脑门看似用力实则极轻地拍下去,说道:“啰嗦!”
林岑可怜的小眼神四处瞟一瞟,见父母坚决,只能掏出手机在QQ上留了言给王鲲。
夕阳西下之时,王鲲与落日余晖一同钻进了岳父母的家里。
林岑瞧见他面色如土,悄悄地对着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过来吃饭。”邵红霞摆好碗筷以后喊了一声。
王鲲答应了一声,他和林岑对了个眼神,提起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的心里极为忐忑,过往每一次心里藏着事来吃饭,都要吃成一顿鸿门宴。如今,他一听到吃饭,就会自动进入备战状态,脊背都是僵硬的。
“爸……”
“吃饭吃饭!”林革新指了指桌上的菜,说道:“今天还有一道虾米冬瓜是岑岑做的,我们还是第一次吃她做的菜呢。”
王鲲露出一个略有些不自然的笑脸说道:“哦,是吧,她现在会的菜不少,还蛮有天赋的。”
林岑赶紧接话道:“我都是凭兴趣做饭,平时不怎么做饭的,想起来就来一个。你们要是想吃我的林家宴,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王鲲听出林岑的意思,接话道:“嗯,我做得多,改天我给爸妈露一手。”
破天荒的,这竟然是一场平静的饭局。
在吃饱的状态下听训,对王鲲来说是一次足够新鲜的经历——他想,也是时候了,既来之则安之,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爸,妈,”王鲲搓了搓手,说道:“我……”
“啊,我知道了。岑岑说你要借十万块钱,是吧?”林革新插话道。
“嗯,是的。”
“这个事情,你怎么看啊?”林革新问道。
“是我的问题。我做生意没什么经验,又太贪心了,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最后才搞成这个样子。”王鲲声音比较虚,但答得非常流畅。因为来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个场面,做了充足的准备。在这场虚虚实实之间,他的不屑、不甘与不服藏不过岳父母老辣的双眼。
林革新点了一根烟,说道:“你来之前,岑岑来跟我们说了一车轱辘话了。男人嘛,想出人头地很正常。我没有儿子,但岑岑如果是个男孩子,我也会鼓励他去闯的。”
王鲲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既然出去闯,那必然是要试错嘛,哪里有人保证立刻就成功呢。关键是要能看到问题,能听得进去人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心气儿不要改,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梗着脖子跟我对着干的时候有骨气呢!”
林革新的话让林岑瞪圆了眼睛,她完全没料到父亲这次的沟通竟然是这个路数的。
林父叹了口气说道:“岑岑问我们你有什么优点……”
“爸!”林岑紧张地打断父亲的话,生怕引起王鲲的新的误会。
“她总是觉得我们看轻了你,”林革新缓了缓,盯住王鲲说道:“但是你们也不想想,我和你妈妈都让你们走到了一起,不就是我们老两口对你们两个的最大认可了么?”
一股奇异的情绪笼罩了王鲲,他的眼角不禁酸涩。
林革新则继续说道:“人最不能少的就是自信,做错了不怕,及时修正就好。人最不能多的就是自负,自负的人走不了几步就要栽跟头。你们还年轻,我们老的讲这几句,希望你们能听得进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