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是支持冯楠出去旅游的。他们现在日子过好了,缺的不是钱,而是时间。他也很想跟着冯楠一同出去旅行,只可惜没有时间。
但是他对冯楠想从稻城亚丁入藏的规划还是有一些担心,都说进了西藏容易高反,毕竟丈母娘上了年纪,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李峰很担心。他劝道:“妈其实也没有出过国,你们不如报个海岛游?你不是也一直想去苏梅岛么?”
“以后吧,出国什么时候都能去,进西藏晚一天就少一天,年纪大了真的就进不去了。”冯楠的固执里有着生怕留下遗憾的顾虑。
这一点儿也是李峰最为担心的,他能感觉到自从冯父去世后,冯楠总是过得焦虑,比过去活得更紧张。
冯楠注意到李峰的担忧,走过去捧起他的脸说道:“怎么了?不带你出去玩儿不开心了?不仅不带你去,还要让你在家带娃……太凄惨了,对不对?”
李峰哭笑不得,回道:“我哪里有这么小气,我是担心你们。”
冯楠耸耸肩,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坚持。
“我以前有个老板叫唐纳德的,他刚带家人从川藏线自驾游回来,给我介绍了一个司机。你放心,我不会太冒进的。我妈其实就想去稻城亚丁,以前她看老同事发的朋友圈儿就老念叨来着。进藏的事儿,到时候看,如果大家状态不好,就不去了。”
“说话算话哦,”李峰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柔声说:“去吧,去放松放松,我和儿子在家等你。”
对冯楠来说,从成都中转开启自驾旅程,意义非比寻常。
曾经她和冯父、冯母一起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成都。那时候她刚刚念大学,冯父冯母一起将她送过去。那里不仅仅是冯楠的第二故乡,更有她与父母在一起的珍贵记忆。
当年冯父冯母为冯楠送行的时候,一家三口坐了30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如今飞机从华东起飞降落在双流机场,耗时不过是当年出行时间的零头,只可惜少了一个人……
距离毕业将近十年,成都的变化大得让冯楠没了印象,倒是母亲指了指“龙抄手”的门店,说道:“以前我们在那里吃过小吃套餐,18块钱上来一堆,每样一口,你记得么?”
冯楠笑着点点头。
“你爸爸说天下小吃,还看成都。”冯母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感慨道。
“还有武汉,”冯楠补充道:“爸爸说了武汉吃的也好,以后我也带您一起去。”
冯楠叫来的网约车直接把她们拉到了火锅店,十年未见的老同学听说冯楠要来,难得聚在一起给冯楠接风。
一屋子男男女女,笑脸相迎,冯楠心头的乌云一扫而空。
时间是把雕琢刀,在人们的眼角刻上了皱纹、心间刻上伤痕,将胸脯上的肉改刀入了腰围,将额前的发消退了几公分。
但他们只要聚在一起,便还是有孩童一般的天真笑脸和真挚的内心。
听闻冯楠想要走川西线包车入藏,有经验同学纷纷给她建议,同寝室里关系好的带了红景天给她。
“阿姨,稻城亚丁很美的,红景天泡水喝,您能觉得更舒服一些。”同寝室对铺的陈婷说道。她是个典型的川妹子,白皮大眼矮个子。就是这些年胖了许多,说起话来,双下巴若隐若现。
冯母不善交际,在一边快乐地笑。
第二天一早,唐纳德给冯楠介绍的司机巴顿驱车来接她们母女两个。巴顿是很典型的藏民,皮肤粗糙,脸色酱红,有着大大的鼻子。话不多,但驾车特别地稳。
他们此行的原定计划是从成都出发,沿途经过海螺沟、燕子沟、康定木格措前往稻城亚丁。冯楠和巴顿说好了,如果允许,再从稻城亚丁入藏。
她做了最长半个月的出行安排,冰箱里塞满了食材,预约了家政公司和托管班,帮着李峰一起安排好李小满,才放心出行。
旅途的风景特别美,冯母童英杰适应得也非常好,进藏之行就要开始,出乎意料的是,就在这时,冯楠反而倒下了。
她感冒了,头晕脑胀,胸闷气短。
冯楠坐在旅社里气得直哭,越哭越难受。巴顿从车里给她扛了氧气瓶上来。
“我这样还能继续往前走么?”冯楠向巴顿请教道。
“不建议,我们要尽快回去。海拔下去点,你人就舒服了。”巴顿撇着一口藏族人特有的普通话,声若洪钟,毋庸置疑。
冯楠眼泪流了满脸,激动地说道:
“我怎么这么没用!还担心别人身体不行,结果关键的时候是自己不行!我只想带家人来看最好的风景,把我能给的最好的给他们,结果呢……结果我爸死了,我只能带我妈来。然后我妈没事儿,她还能继续往前,反而是我不行!”
巴顿抽了很多张纸给她,将窗户打开来,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的天,说道:“这里的天空和西藏的天空是一样的,只可惜这么美的风景还是留不住你的眼睛。”
“不一样,这里还是四川。”冯楠擦着眼泪回道:“我根本就没有到西藏。”
“我说是一样的你不信……很奇怪,你都没有看到你妈妈在这里玩得有多开心。”
“她如果到了林芝、到了拉萨,她会更开心!”
巴顿笑了笑,耸了耸肩膀,说道:“真的是一样的天空,我们和你们不同的是,你们总是太贪心。”
冯楠心里一动,渐渐止住了哭声。
“你过来看看,你妈妈玩得多开心!”巴顿朝冯楠招手,等冯楠站到窗前,他说道:“别哭了,去陪陪你妈妈。”
冯楠深深吸了几口气,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巴顿的眼神纯净,笑出一口白牙,比阳光还要温暖。
冯楠穿好衣服,背上背包,走下去看着母亲在阳光下摆着各种各样的造型和偶然结识的旅行人一起拍着照。
她坐在地上,从包里掏出了冯父的老花镜,在地上摆好,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