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月心里不安稳,打发自己当亲闺女疼的儿媳,去给别人家当奶妈,赵氏心里更难受,不免的想起往事来,心中苦笑,当年她若有这国公府千金一半的狠心,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秋儿娘舍命替她顶替了那栽赃陷害,当时,她对已经弥留的秋儿娘发誓,定把秋儿当亲生女儿疼。
如今却又委屈了这孩子,当年秋儿娘的死惊醒了她,她想着一家和睦,对姬妾多有宽容,可人家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窥视着她的正妻之位,宽容最后,换来的是宠妾灭妻,她醒悟过来时却已经晚了,弱柳成大树,夫妻情分早已经成空谈。
若不是哥哥不甚得罪了太子,使她的父兄娘嫂被降级发往边关驻守,他家焉敢如此?不但休她下堂,成为弃妇,还连累儿子被消除宗籍,断绝父子关系,这样的遭遇如果是一般弱质女流,恐怕早就死了,被休后想不开求死的事情她听了不是一件两件。
可她出身将门,悲惨遭遇只会激她奋力向上,将赋予自己的痛楚、委屈百倍报复回去,当年她出了那个家门,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让他们品尝下云落成泥的痛苦,也一定要让他们后悔当初,做不到这两点,她死不瞑目。
痛苦的回忆,使赵氏心意更坚决,今日的委屈,他日要让那些害她的人百倍偿还,何况,她要靠林家这根大树,不止是因为儿子的功名,更重要的是他家与皇家的关系,出京这些年,她没有忘记打听害她跟父母兄嫂骨肉分离之人的消息。
这些年过去了,众皇子已经长达成人,那人的恩宠果然逐渐减少,连他的亲舅舅都被数番训斥、降等,而林海伴读的那位皇子虽然看似为那人效力,本身却不停在前进着,不久前还封了郡王,太子如今自顾不暇,加上十几年过去,对父兄的印象走向寡淡。
如果能跟这位连上关系,父兄回京并非不可能之事,这些想法赵氏谁也没说,说了也没用,林家也不是想靠就能靠上的,对比他们那些贵胄人物,京城的家或是这里的家都如田野中的泥草,想如何就如何,一切都要边走边看。
傍晚时分,石氏终于和介绍人丁牙婆回来了,赵氏、林崎远早已经在等候,丁牙婆还没等进大门,就笑着嚷嚷道:“他婶子,我就说你家媳妇是出挑的,果然没料错,你当时没看到,她这一进屋啊!模样、礼数、谈吐把别人都比下去了。”
“丁伯娘,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贾太太选中我,也是听说了家里的难处,心存慈善,帮上一把罢了。”石秋儿面上带着丝喜色,又有许多不舌,一旁强撑着精神不睡的末月将这番对话听进耳中,立刻明白石氏这是被选中了。
一时心里不是滋味,又有些高兴,终于摆脱吃奶的生涯了吗?一同生活两个来月,石氏对她的一腔母爱,让她心中确实感动,却难以酝酿出母女之情来,再怎么开解自己,她带着记忆出生,前生死前貌似比如今的母亲都大,即使如今是婴儿形态,心志是很难改变的。
这样也好,不是她亲自奶大,日后有些不和母女感情之处,也就不引人注意了,石氏去当奶娘,有坏也有好处,她再注意跟父亲保持点距离,亲中有疏就好了,不过,也就这两三年吧!不管日后跟这家感情如何,等她积攒些力量,定要还石氏自由,末月坚定的想到。
并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这两个月来她左思右想,想了很多问题,她也想如前生看的那些穿越、重生小说的主角们一样,把身体的亲人当真正亲人对待,可是,她跟那些主角有很多不同之处,那些主角们即使重生,也身处红尘中。
在人间拥有亲人是必须的,可是她的未来注定跟普通人不一样,她终究是要重归仙途的,她也想过如仙侠小说一样,把家人引领到仙途,可她是什么出身?前世敌人是主宰大千世界天上人间的玉皇王母,自保尚且困难,何况要维护家人,人家一根手指就能令一方世界天翻地覆。
倒霉成为她的家人,如果是凡人,限于天规他们还不好动手,若是一入仙道,他们就再也没有顾及了,末月一直在想,她能好好轮回九世,也许正是托了那九世凡人的身,这么一想,做了她的家人,还是当凡人好,做为生出她的报答,她尽力保他们一世福寿碌。
还清因果就好,再说没有她投胎,他们注定要失去这一胎,倒不欠他们什么,这个决定末月早已经定下,只是随着成长,家人的真心对待,让她心生愧疚,她带着的记忆是属于凡人的,玉柳没有留下当仙人后的感情给她,让她不知如何对待身边的人。
这次,石氏的离开,让她难过又松了口气,不得不说人都是这么矛盾又复杂的,真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末月在赵氏迎出门去,拉着丁牙婆、石氏去东厢说话后,自己躺在西厢房的床上,望着床长子胡思乱想。
一会儿,林崎远掀开门帘走进屋,一进来就看到小女儿醒着,正睁大眼睛盯着上面,紫黑如墨的眼眸转来转去,不哭不闹,可爱的小脸红朴朴的,复杂难受的心情立时一松,轻手轻脚抱起末月,学石氏的样子,拍着襁褓来回在屋里转悠。
石氏去当奶娘,最难受的应该是他吧!今生的父亲,末月是婴儿的身体,成人的思想,怎么会看不出林崎远笑脸下的苦涩,忍着别扭抱姿造成的憋闷,新手爸爸嘛!第一次抱孩子总要鼓励下,末月难得的对他露出个笑脸,咦咿呀呀的胡乱哼出声。
林崎远见女儿这么高兴的样子,果然露出高兴的模样,还低声对末月嘀咕道:“乖女儿,爹知道委屈你了,才两个月就吃不到娘的奶,不要哭哦!明天爹就给你买只产奶母羊来,咱喝羊奶好不好?”
“咿呀!咿呀!”末月挥舞着小手,羊奶也凑合啦!虽然腥了点,好歹比让个成年女人去吸人奶强,比起吸人奶的羞耻感,她宁可喝腥气的羊奶,母亲去当奶娘,她有羊奶喝也不影响健康,这样也挺好,末月面露高兴之色,努力表达自己的意见,可惜她如今还是无齿之徒。
张嘴就漏风,开口就口水直流,她想表达的意见没人听的懂,倒是她高兴的模样,让林崎远松了口气,心中自我安慰的想,女儿这是不反对喝羊奶吧?想是这么想,心里却没底,只得边抱着末月来回溜达边用商量口气道:“乖女儿,明天可千万别嫌弃羊奶膻腥,哭给爹看哦。”
“咿呀!咿呀!”不会啦!只要不让我喝人奶,哪怕吃面糊糊我也认了,对了,这里是南方,不兴面食,该是米糊糊或者米汤,末月自己在心里翻译道,此时,她想着石氏去当奶娘对自己的好处,倒没有上午刚知道时那么难过了。
林崎远自不会翻译婴儿的话,他又是大男人,有苦无处说,有难没人诉,以为末月一个初生幼儿定然听不懂,只是看着女儿可爱快乐的小模样,不由抱着她嘀咕着说起来,不外乎是自己的弱小无力,不能撑起家中事物的窝囊感,还有坚决要科考入朝的意志。
真是的,男人就这样,不是钱权、就是女色,听着无聊的末月直打哈欠,她自是不知道,自己今生这个家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家,林崎远强烈的当官意愿并不是本身对权利的向往,而是为了当年狼狈出京而出一口气,更为了替辛劳十几年的母亲完成夙愿。
丁牙婆走后,末月依旧被放在西厢,赵氏将早烧好饭菜摆上桌,一家四口在外间吃了顿沉闷无比的饭菜,一点都听不到往常充满欢快、温暖的说笑声,沉闷的空气让曦哥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跑到西厢看妹妹。
曦哥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开蒙两年,可也没有天才之处,尚不大懂事,跟末月说话,末月咿呀声他又不懂,呆了一会儿自己就没劲,回房睡觉了,而那三位大人吃完晚饭,在石秋儿收拾完碗筷之后,说了很常一段时间的话。
赵氏把记忆中那些大宅门里的事都跟石秋儿交代了一番,并重点嘱咐她,林府是有姬妾的人家,宅子里必定不怎么安静,要她处处小心,只要护好自己与孩子就行,别的事一概不许插手,叮嘱完这些,又告诉她许多当奶娘的禁忌。
吃食上尤其要小心,还要小心跟孩子保持距离,万不可让孩子表现出对她比对亲娘亲,赵氏这是把她自己奶娘和儿子奶娘的记忆搁一块讲的,当年初嫁过去时,那人就有了通房丫鬟,她也按照出嫁前母亲的叮嘱,小心谨慎,生下嫡长子崎远,担心她们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