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是拥有力量的。
在这副近乎神圣显化的姿态下,巴萨罗谬的话语更是被赋予了一种独特的意义。
随着心中未明渴望的被确定,在另一个象征“人性”的自己面前给出答案后,就像是终于捅穿了那层横隔于二者之间的阻碍,神圣的言语化作无形的锁链将伊甸古蛇与似神者紧紧连接。
无比清晰的明悟感涌上心头,那一瞬间,他们同时明白了那贯穿兽性、人性、神性三者,却仍然不变的、组成“巴萨罗谬”此人的独特本质。
并非是作为平庸而无为的凡人,也并非是作为高高在上施舍慈悲的神明,作为“巴萨罗谬”的这个存在,乃是身为拥有强烈欲望之凡人的同时,且以“神明”的标准约束自身,不偏不倚之态站在二者分界线之上的“钢铁之英雄”。
凡人会因畏惧而止足。
——而我却常怀喜悦。
神明会因满足而驻步。
——而我却永不饱足。
“……原来如此,所以才是‘似神者’吗?”
神话形态即是自身心灵中潜藏的本质返照外界后的显化,自身的存在形式越是接近某种神话生物的形象,则越是能够轻松点引起共鸣,乃至直接将这个形态转化为自身的化身。
既然能够身化那位'似神者'的形态,则代表着这个'自己'身上一定有着某种与'圣米迦勒'接近的特质。
伊甸之蛇了然的望着对方的身姿,神色中满溢欢欣之情。
三支柱、四世界、十原质、二十二路径,知觉之圆与存在之线构成了这副庞大无比的登天之路,在将要凝结为实质的'美'之位阶上,伊甸古蛇与巴萨罗谬的身上均是缓缓飘飞而出金色的光点,身形逐渐变得虚幻无比,像是下一刻就会破碎,然后一齐融入这条登天之路。
——但是,二者的心中却均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以原初的统一之言,'似神者'巴萨罗谬朗声问询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们的本质了吧?”
伊甸之蛇以近乎相同的语调,点头回答,脸上同样泛起了如出一辙的欣喜笑容:“是啊,我明白了。”
瞬息间,那些缓慢飘飞而出的光点被点燃为辉煌的光焰,自二人的身上的齐齐喷薄而出,烧灼着虚空,将身形彻底遮蔽,望不清里面具体的情况。
在这种状态中,巴萨罗谬身躯的质量在飞快损失着,被分解为纯粹而不掺杂任何个人属性的能量,只余下了那具备一切可能性的模糊轮廓,以及最后那令‘美’之位阶彻底凝实的誓句。
“——我将于此立下誓约、诅咒此身,永世背负与奇迹等同的灾厄。”
毫无疑问、亦毫无迷惘迟疑的,男人朗声道。
“——自此平静与我无缘、休憩与我无缘。”
“——我将永世深陷纷扰之漩涡,无休止的奔走于选定之道,再不可得至满足!”
我乃何人也?
我乃浮士德、我乃狄奥尼索斯。
我乃愚人也!
生命若是无趣之荒诞剧,而我自当将之推至高潮!
“然也!然也!”听闻那另一个自己立下的誓约,伊甸之蛇同样愉悦的笑了起来,高声应答:“于此,誓约成立,我即为汝之守密人、我即为汝之立约者!”
在那繁复而瑰丽的光之阵图中,伊甸之蛇与巴萨罗谬的身躯飞快的分崩离析,如被破坏的瓷偶一般,在那全身上下密布着的缝隙中,辉煌的光焰迸射而出,直至最后崩裂为无数细密的金色粉末,随着能量的流转,重新汇入那'美'之位阶,使之更为璀璨耀眼。
于辉光的最深处,巴萨罗谬与伊甸之蛇终是合二为一,身躯、灵魂、思维,乃至一切的一切都粉碎了,化作一个既像是胚胎又像是蚕茧的大光球沉浮着,其中隐约显现神圣的姿态。
伊甸古蛇、终末赤龙、似神者,三个密切相关却又截然不同的神话概念在仪式的协调下不仅没有发生排斥,反而还无比契合的被统合在了一起,暗中的根节相互缠绕,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乃至再看不出分别。
这本就是属于“巴萨罗谬”的力量,现在不过是放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收回来而已,又怎么可能会有隔阂?
在圣枪这个完美仪式场的作用下,这个领域内一切有关“圣数”的作用都被放大到了极限。
司掌适应与协调之圣数“2”,司掌创造与新生之圣数“3”,以及司掌完美与平衡之圣数“6”,明明本来只能在仪式中作辅助作用的圣数学在此刻却成为了真理,被赋予了实实在在的力量,令这一场晋升仪式无比顺利。
伊甸古蛇乃是“巴萨罗谬”之倒影,一切属性皆是与之相对,但是在此刻的光之阵图中,这本该互相矛盾对立的二者却反而成了对方补完的关键,令灵魂本质向上疯狂拔升,与那真理的残余气息结合,乃至孕育出了一丝“全能性”的雏形。
简直堪称是毫无道理,明明这途中什么都没有消耗,不过是把原来就有东西重新倒回来罢了,可难以置信的事却偏偏还是发生了。
这是无中生有的奇迹。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有了这一丝还在孕生中的“完美性”,再加之任意一个得到哲人国认证的炼金术大师,便可以凭此轻易炼成传说中的“哲人石”。
对于凡人而言,它是万灵长生之宝药,对于创造界以下的超凡者而言,它是可以一步登天成就圣徒的“点金石”,而对于神明而言,它更是足以辅助成就真神之位的“天穹之血”!
如果放在曾经那个诸教诸国林立的混乱时代,只要“哲人石”这个消息被确定真实,就算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都会为此向人间专门投下目光,派遣教内圣徒、乃至亲身撸袖子降临人间,发起教派之间的圣战。
真正的神,是被尊称为“超越种”的存在,无论是玩弄时空质能亦或是一切固有的规律常理、乃至让一加一等于三,对于其而言都属于轻而易举的事情。
谁都想要成为那样伟大、那样肆意妄为的存在。
具备了一部分“完美性”的哲人石,正是那仅有的几种能够帮助人加快凝聚神格、点燃神火、高举神国的稀世之宝!
而此刻,这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哲人石之主料便这般悄无声息的被巴萨罗谬孕育而出,深藏于灵魂之中,无人发现。
不,或许有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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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了不得的伟业,要是真让他做成了的话……如果哲人国那群在此道钻研了无数年,意图炼制出哲人石的老家伙知道的话……哈啊,我还真想看看那时候他们的脸色,想来那一定是极为有趣的。”
在原本拉姆莱所处的位置上,一个爽朗而清丽的女声忽然响起,令人诧异的是,伴随着这个话音的落下,空气顿时产生了结晶化的现象,并生出了一股燃烧后的焦臭味。
循声望去,便见声音的主人乃是一位有着淡棕色发丝身材姣好穿着女式黑西装的少女。
倘若巴萨罗谬清醒并在此的话,便能赫然发现,这位在语气中似是与炼金大师们相熟无比的少女,正是那个自称蕾娜斯.迪德雷克萨迦,身为拉博特心腹,却在关键时刻带着巴萨罗谬暗藏陷阱的铁箱消失不见的小女仆!
蕾娜斯此时给人的印象与巴萨罗谬初见时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不仅没有那当初的怯懦和害羞,反而还变得无比热情,从弱小的凡人摇身一变,化作连形成界的超凡者都会感到生命层次压制的可怖存在。
结合那股被世界不断排斥的独特异样感,栖居于这具身躯中的存在,其真身已经不言而喻。
娄希仍旧挂着那捉摸不透具体意味的笑容,听到对方这话,顿时有些好奇的问道:“堂堂的铸父尊居然也曾经和哲人国有关系吗?”
蕾娜斯,不,或者说暂时使用着蕾娜斯身躯的邪神.铸父答道,声音中满身怀念:“喀难抹除了我们在这一重历史中的存在记录,你不知道也难怪,唔,在取代铸父这尊邪神之前,好歹我也曾经是哲人国炼金系的首席、赫尔墨斯学派的未来的继承人。”
祂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魔女,似是早就窥破了对方的存在形式,很是玩味的继续说道:“如果哲人国那边还保留了曾经为人时记录的话,我倒是还可以给这个时期的你开个作弊后门,毕竟如果保存了我的记录,那么按哲人国的风格,就肯定不可能舍得销毁我遗留在那里的魔道书,那里面保存着我当初的首席权限、以及一份我设计出来的哲人石炼成图,怎么样,要不要更改愿望用这次的机会来换?”
祂以十分符合邪神名号的姿态蛊惑道:“虽然权柄被喀难夺去了神圣性,但我本身的炼金术可没有落下一丝,只要你同意的话……我立刻就能逆转生命树矩阵帮你把他炼成七份标准量的哲人石!”
祂的话语间浮现些许忌惮之意:“说老实话……这个家伙在未来造就的那些毁灭,就算是作为邪神我都有心惊胆战。”
娄希不为所动,几根细长的手指间刃物如蝴蝶般纷飞,悄无声息的顶在了铸父白皙的脖颈之上,轻易的划破了肌肤,使之流出了殷红的血液,她笑眯眯的道:“这种玩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铸父举手投降,无奈道:“你的祖母也是,你也是,波赫尤拉家的魔女都是这么无情的吗?这具身躯的主人好歹也替你暗中完成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单纯为了泄愤就直接杀死……未免有点不太好吧?”
生气倒是没怎么生气,明明身为一名邪神,铸父反倒是义正言辞的开始指责娄希。
魔女有些诧异的望向铸父,似是想不到这位风评不好的邪神居然会理所当然说出这番教训的话语。
似是完全不惊讶对方的惊讶,铸父无比疲累的说道:“不要这么惊讶的样子,虽然经常被放在一起拿出来说,但我真的和地母那个疯婆子没有任何关系,也根本不像传说中说的那样喜欢那个放荡的婊.子。”
她十分认真的强调道:“我是优雅而文明的绅士,和那种败坏了邪神风评的野蛮人根本不一样!”
看着对方用蕾娜斯那张只能用小巧可爱来形容的面容说出这种话,先前积累的威势荡然无存,也让魔女顿时有种想要揉对方小圆脸的欲望。
强忍着笑意,魔女笑眯眯的道,反将一军:“那么,请绅士先生履行你的契约精神吧。”
“只要你帮我铸造出那把'剑',我立刻解开这具身躯上的束缚,不仅放你回去,还将你的那位裂分使徒也一并放了,既然铸父尊您这么重视感情,那么肯定不会让一位用生命为您献上伟大作品的使徒白白死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卑鄙!”铸父白嫩的小脸气的通红,似是因为被术式锁在这具身躯中的缘故,也收到了蕾娜斯思维的影响。
“承蒙盛誉。”魔女十分坦然的点头,一点也不为之而羞愧的样子。
看到对方仍是这副不为所动的坚定姿态,铸父眉头不解的紧锁,道:“你真的准备执意这么做吗?就算我不能窥见那么远的未来,也能明白'巴萨罗谬'此人到底是有多么危险,一个不慎便有可能造就大祸,你既然是自某个未来支流而来,不可能比我还不清楚他的危险性。”
“当然,我不仅知道,还远比你想象中知道的更多,关于巴萨罗谬老师的危险性,就算是在翡冷翠的那位圣座大人都不一定比我了解到更多。”
魔女停顿了一下,将身后纷飞的一缕银白发丝撩到耳后,带着古怪笑意说道:“可是,既然知道巴萨罗谬老师他身上有着足以危及到常世存续的可能性的话……”
“那么,为什么你会以为那样无趣的方式可以就此彻底终结他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