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犹深，壁炉里火光闪烁，暖意醉人。
大厅里十分安静，因为没有人说话，周围便没有声音。
些许脆弱的木柴在壁炉的明火里突然折断，发出些许声音，惊扰了沉默的人。
阿力望着身旁的九尾，神情有些复杂，不过多半还是疑惑不解的样子，看起来他并没听明白九尾为何要提起魔族的事情。
阿力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是在一次睡意朦胧的晚上突然就穿越到这个世界里，因此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都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说一无所知。
所以，当九尾对魔族的灭亡感到难过的时候，阿力却没有像他那样有实感，作为一个局外人，阿力对魔族的死活没有太多兴致，他只想要搞清楚自己变化魔物的力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力向身后撇了一眼，看向地上仍然昏睡未醒的灵一，又想起九尾刚才的一番话，轻声说道：“灵一曾经这么厉害吗？我实在很难想象......”
九尾伸手烤火，微微侧脸说道：“我以前也无法想象，然而灵一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想象的人。每次我看见灵一那弱不禁风的身材，就很难想象她为何能够打败魔族首领。”
“不过我以前和她打过一次，所以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念及此处，九尾脸上闪过一丝寒意，嘴角逐渐拉直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力没有注意到九尾的表情，仍旧疑惑问道：“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魔族的事情？”
九尾缓缓说道：“你不觉得，你变化魔物的能力，跟魔族在满月时就会变化成魔物的能力，二者有些相似吗？”
阿力沉思片刻，说道：“如果去掉满月时分这个条件，确实有些相似，不过......”
他耸耸肩，微恼说道：“我又不是魔族，你说的那一套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
九尾摇头说道：“我只是说，你们二者有点相似。”
“相似有什么用？”
九尾说道：“可以说有用，也可以说没有用，如果你觉得魔族的能力和你有关系，那便有用。”
阿力眯起眼，困惑地说道：“我不明白。”
九尾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早就不是人类了。”
“啊？”阿力惊讶不已。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九尾平静地劝阿力别那么激动，“世界上的顶尖强者，没有几个人还保留着人类血脉，他们或多或少通过牺牲自己的血脉，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仍在昏迷的灵一，“就连灵一，她也不是纯正的人类血统。”
阿力听后，双眼瞪的如同圆铃，显得很惊讶。
“你说我不是人类？这不可能，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最清楚了。”
九尾问道：“那你变成魔物的那股力量又该怎么解释？”
“呃......”
阿力一时语塞，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也不了解。
“依我看，就算你的血统不属于魔族，你也需要了解魔族的血脉。因为魔族是变化魔物的创始族，他们的能力和你现在的能力非常相似。你必须先要了解魔族，才能逐渐了解你自己身体的奥秘。”
阿力微微一怔，突然明白了九尾的意思。
“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从魔族身上学习变化魔物的经验，是吗？”
“差不多，”
九尾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淡淡说道：“这样总比你现在没有目标要好。”
阿力微微点头：“那我应该怎么了解魔族血脉的秘密？刚才你都说了，魔族已经灭绝了，难道还有活着的魔族人吗？”
九尾摇头说道：“据我所知，魔族人已经死光了，当然不是去找活着的魔族人。我想要让你去找的，是魔族人留下的古代书籍。”
阿力沉默片刻，渐渐想起九尾刚开始所说的话，沉声问道：“魔族的书都藏在王宫里，你莫不是要我去玛尔公国的城堡里偷书吧？”
九尾听后，轻声呵笑了几声，眼神却依然保持平静，似乎他并不感觉这是一个好笑的玩笑话。
“偷书确实是一种方法，不过我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潜入城堡的风险太大，被抓到是要掉脑袋的。”
九尾凑近阿力耳边，低声说道：“你还不如直接向灵一要书，她身为太阳王国的女皇，其皇宫里肯定也有关于魔族血脉的古老书籍，甚至可能比玛尔公国里的还要多......”
听此言，阿力面露难色，不知该说什么。显然九尾还不知道灵一已经不是太阳王国的女皇，否则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力不想对九尾坦白灵一的变故，因为他觉得自己倘若说了，九尾可能就不再帮助灵一，甚至可能会因为灵一是通缉犯而将她抓起来，他可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阿力岔开话题，吞吞吐吐地说道：“呃......对了，你刚才说灵一的身体不是纯正的人类血统，那是怎么一回事？”
九尾听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噢，那个，你跟了灵一这么久，她居然没有跟你说过？”
阿力无奈地点头。
“灵一的身体里有一半是恶魔血统，她体内的魔力存量非常庞大，很大原因就是得益于她体内的恶魔血统。我依稀记得，她的背上有恶魔图案的纹身，如果你很在意，可以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阿力听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灵一，红着脸说道：“我才不会去看。”
“无妨。”
九尾简单说完话，便转过头去看壁炉里的火焰，看起来他不是很关心灵一的血统问题。
阿力默默望着九尾，突然想起他也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妖狐，很快便理解了九尾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大厅内一片安静，二人看着温暖的壁炉，一语不发，些许焦红的火星从壁炉内冒出，落在九尾的尾巴毛上。
没过多久，九尾从地板上站起来，拍走尾巴上的灰尘，沉声说道：“我出去买些补血的草药，晚些时候给灵一炖汤。”
“哦。”阿力点头应道。
“可能要很晚回来，你就别等我了。”
说完，九尾转身走出了大厅。
......
......
半夜，后院十分安静，一只圆墩墩的猫头鹰挂在后院房檐上，张望着地面，似在寻食。
保罗拿着一把老旧的扫帚，打扫着后院，将地面清扫的一尘不染，并在走廊上扶起那些被云猫黑市打手们弄翻的瓶瓶罐罐。
九尾从院内大厅走了出来，带上大门，神情有些复杂，似有心事。
他听见扫帚扫地的声音，侧头望向洒满月光的走廊，看见保罗正在打扫后院。
“保罗。”
听见九尾的声音，保罗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抬头看去，对其微微一笑。
九尾看向地面，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脸上的羞涩，平静说道：“天色这么晚了，你还在扫地？”
保罗苦笑着说道：“教堂是神圣之地，当然应该干净一点才是。”
保罗轻轻叹息一声，望着前面还未打扫干净的烂摊子，额头隐隐作痛。
他抬手捏了捏额头上的绷带，缓缓说道：“方才云猫黑市的那群人，摔碎了许多供奉用的瓶罐，书架上的圣经也被丢在地上，沾了许多灰尘，倘若不早些打扫，明天的民众看见此番景象，岂不是要气愤。”
九尾说道：“那样不是更好？让云猫黑市的那群恶徒吃吃苦头，他们才不敢像现在这样猖狂。”
保罗听后，摇头说道：“就算人们知道云猫黑市的作为，他们也不会做什么的。”
“为什么？”
听着九尾的直接发问，保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望着地面上的花瓶碎片，他注视了碎片上的裂痕数秒，神情略显不甘，说道：“九尾，你不能指望一般民众能够做什么，他们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他们以命反抗，最后输的也是他们，而且会输的很惨。”
“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他们就是一盘散沙，你不能指望一盘沙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九尾听后，沉默不语。
他抬头望向幽深的夜空，看着夜空天际最远处的星点，神情十分复杂，蕴含着山峰般的坚毅，又带着落雪的感伤之色。
“你说的对，如果没有实力强大的人领导这些愤怒的民众，反抗那些不公平的强权，再如何愤怒都无法改变现状，只能活在无休止的压迫之中......”
保罗眼光微微明亮，看向九尾的侧脸，说道：“说起来，你以前还是骑士长的时候，就把镇里的治安维持的很好，何不继续做你的旧职？想来那些商会的贵族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话刚说一半，九尾便突然打断了保罗，严肃说道：“不，我是不会再当骑士长了。”
保罗神情微怔，不曾想到九尾如此果断的做出了回答，而且是拒绝的回答。
若是以前的九尾，看见任何持强凌弱的恶劣事情，他肯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反抗的人，因为他心中的正义感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就算他的狐仙外表被许多人所歧视，然而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打击恶人恶行的正义作风。
现在，九尾却说不想再成为骑士长，如此到底是为什么？
保罗揣着这样的疑惑，焦急问道：“这是为什么？九尾，你若明天直接去城堡拜见女皇陛下，少说也会有半成的机会可以官复原职，就算不能官复原职，女皇念你往日呕心沥血的旧情，怎么说也能任个骑士职务......”
九尾微微蹙眉，似乎觉得保罗的话里有什么令他感到不快的字眼，立刻伸出手挡住保罗劝说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抱歉，保罗，我现在不想关心这些事情，至于理由......我还不能说，至少今天不行。”
九尾沉声说道，言语中已有雷打不动之意。
保罗见九尾如此坚决，也没有任何办法，叹息说道：“好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话毕，保罗又开始自顾自地打扫走廊。
九尾见状，略感自责，轻轻咳嗽两声，随即抛开这个严肃的话题，转而说道：
“对了，刚才救灵一的时候，我忘了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治好她身上的血蕨寄生病，她肯定撑不过今天晚上。”
保罗淡淡说道：“不用谢我，救人是神父的天职，我理当如此。”
“就算如此，我还是很感谢你，”
九尾看着保罗的背影，说道：“毕竟灵一已经不是女皇，而是被暗影杀手追杀的通缉犯，你能够冒着被暗影杀手追查的风险救灵一，我很感激。”
保罗停下手中动作，对九尾淡然一笑，说道：“你知道这一点，还带着她来教堂，让我救她，你也是冒着风险而来的，不是吗？”
九尾愣了愣，有些愚昧的挠头，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保罗叹气说道：“唉，我当然知道灵一是通缉犯，然而你已经把半死不活的她送到教堂，摆在我的面前，我身为神父，秉承着救死扶伤的天职，怎么可能对其袖手旁观。”
九尾眉眼微沉，说道：“确实是这样。”
一时间，九尾内心隐隐发闷，他感觉自己利用了保罗，利用他无私的善心来解救灵一的伤病。
虽说救人性命并不是什么恶行，但是九尾自认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欠了保罗一个大人情。
九尾自感羞愧，却不敢道歉，他觉得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道歉，是一种关系疏远的举动。而且自己那高傲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如此随便的道歉。
因此，九尾只能闭口沉默不语，自顾自地望向夜空，注视着天上的细点的星辰，期望自己能够忘掉这件事情。
“我一会儿出去买些红枣人参，给灵一补些身子，可能不会那么快回来，保罗，你就别熬夜等我了。”
保罗疑惑问道：“现在出去？九尾，你不看看这天色，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店家会开店？”
九尾说道：“会有的，我料想月神街尽头的那家杂货店肯定亮着灯，那是爱丽丝的老父亲开的店，他今天指定是睡不着的，我去那里买东西便是。”
简单告诉了保罗自己的去向，九尾便静悄悄地打开前门，离开了教堂，消失在黑暗的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