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月余,天气更是暖了起来。
这些时日,皇帝对清芸的宠爱倒是愈发浓厚,清芸时而欢喜时而失落,偶尔前去苏婕妤宫里一叙,却总是面露失望而返,苏婕妤问什么,清芸也不作答,只说可能是最近身子愈发疲惫,不该走动得如此频繁。
乔桦在司设房待了三月有余,事事细心,那些书稿也被她放在柜子的最里面,偶尔无人时,她便拿出来细细揣摩,却总是寻不得缘由,倒是在尚宫局待了这么久,让她多多少少竟也有些感情,虽然斐翠时常和自己过意不去,不过好在还有福安、采沁和双蝶,四人也算患难姐妹了,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
德妃近来一直盘算着去年贤妃的死,又托人打听清芸,毕竟清芸是皇后亲自挑的秀女,一进宫就晋了婕妤的位份,还赐了封号“穆”,近来又恩宠不断,德妃自然是放不宽心。
四月十五晚上,德妃将自己宫里的首领太监刘元唤了过来。
“你派人去寻一个郎中进宫,不能是汉人,尽量找瞳孔颜色偏黄一点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观察过穆婕妤的瞳色,就找那样的就行,颜色越明显越好。本宫给你们十五日的期限,本宫觉得,此事应该好办。”
刘元答应了下去:“十五日肯定足够了,奴才定会为娘娘办妥。”
“嗯,无事便退下吧。”
十五的圆月轮廓刻露,漫天的星子密密璀璨,虽无声息,却也觉得天上热闹。一梳月华如女子的一头青丝,渐渐将夜色烘托得如痴如醉。
这日一早,采沁便端了浣洗完的衣服进来,闻得乔桦在一旁哼着《霓裳羽衣舞》,甚是激动,放下水盆,笑道:“你也喜欢这曲子。”
乔桦转首道:“哦,左不过闲来无事,不一边哼点儿曲子,又如何打发时间呢?这些衣服是洗完的吗,我来帮你晾吧。”
“谢谢,”采沁将衣服递给乔桦,道:“姐姐你会跳舞么?”
乔桦双眼一亮:“会啊,你也喜欢么?”
说起这些,乔桦便想起从前在萧府的日子,儿时跟着母亲学跳舞、唱昆曲,又跟着父亲读诗书,虽说父亲经商,但从来不强迫乔桦跟着学做生意,反倒是时常提醒乔桦远离经商,就连哥哥也一样,从不插手家里的生意,只是如今哥哥远在战场也被流放至西川,乔桦心里总是埋怨的。
采沁听乔桦这般回话,更是面色喜悦,道:“真厉害,能歌善舞,我从小也很喜欢跳舞的,每次过年过节都能给我娘长脸呢。”
乔桦亦是过问了几句采沁的家事,晾完了所有的被单和衣物,四月的日色将地上的水渍照出无数光点,绮丽多彩。
采沁说完了自己的家事,又问乔桦道:“听陆司设说,你是她半路遇到的?”
乔桦心中一阵刺痛,强颜笑了笑,道:“是,陆司设可怜我,才将我收留了过来,不然又要过以前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
“你从前那么苦,还能歌善舞,可见你勤奋上进了。”采沁说完,拉着乔桦朝后院走去。
乔桦脑中“嗡”地一响,才发现自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好采沁心宽,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只好继续装作是从小过惯了贫苦日子,被陆松婉好心搭救才来到这里的。
其实这些事情的真相,乔桦曾想过告诉采沁,但福安总是不让,说要是乔桦真吧采沁当挚友,便不要让采沁知道这些事情,以免日后万一生出事端,会给采沁也带来坏处。
走进了后院,乔桦方才舒心,道:“我有时便会羡慕那些进宫表演的舞娘和乐师,要是我也能像她们一样便好了,又有华丽的衣裳,又有周围人的赞赏,风光无限呢。”
采沁甜甜笑道:“姐姐不用羡慕旁人,人各有各的福气,说不定姐姐你终有一天也会站上立政殿呢。”
“我?”乔桦打趣道:“如果真有那一天,那肯定是我受罚了,被罚去打扫立政殿一整日呢!”
说罢,乔桦便和采沁嬉笑打闹了起来,乐得自在,一股悠悠然的欢欣从司设房的后院轻轻飘出,像是为大明宫点缀上一朵别出心裁的牡丹。
天气愈发炎热,司设房里一到下午便热得让人直呼难受,傍晚时却又迅速凉快了下来,得多披上一件衣服才行,四月一过,便到了五月的艳阳天,宫中已经备好了冰块,准备随时案例分发放。
乔桦下午闲来无事,干完了手中的活儿,便和福安坐在一旁,手中又拿着那些手稿,茫然出神,像是一件极为要紧却又不知所措的事情。
福安悄悄道:“小姐又在想老爷和夫人了。”
乔桦眨了眨眼,强颜欢笑:“从知道他们被流放之日起,这近半年来,我便日日都沉浸在这样的心绪之中,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承受不下去。”
福安摇摇头,噤声:“小姐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罢了,我时常也是自我安慰罢了。福安,你说,我要不要想个办法把这人给引出来?如果那人知道了我手上有证据,便会想方设法来取,倒是便可引蛇出洞了。”
福安面露难色:“只是小姐您自己的安危……”
乔桦鼻尖泛红,吸了吸气,道:“我晓得这样一来便是给自己招杀身之祸,放心吧,我不会这样做的,我在宫里活着,便要活得有意义。”
福安深深颔首:“小姐明白就好,小姐不让奴婢这样称呼您,可是私底下奴婢还是想叫您‘小姐’,这么多年,怎么改得过来呢?”
乔桦含泪而笑,含了几分温存:“我知道,我知道……唉,我说过我会在那里等他,他说不会超过半年,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回来了没有,究竟人在哪里,他有没有在等我,有没有发现我食言了?”
福安紧握住乔桦的手,道:“将军他安全就好,他与小姐心有灵犀,不会责怪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