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恒昱祺浑浑噩噩的站在重家门口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被那老狐狸忽悠了。
平阳县在帝都北面,他要去的地方在帝都南面。说顺路来看看这种谎话连三岁小孩子都忽悠不了,说来请他的师爷……想起这个就生气,皇兄居然连个圣旨都不给他,空手套白狼,也得看看人家愿不愿意让他套啊!
当初离开平阳县的时候,他简直就像是打了败仗逃跑的兵,一心怒火全部都砸在那些前来劫车的匪徒身上了,一直到了京城还杀气腾腾,一直到回到自己府中才萎靡起来。
平阳县雪刚化尽,空气中还浮动着晚梅的冷香气息。如今天色一晚,重宅略偏,路上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恒昱祺站在门口踌躇,一直到唐七急匆匆跑来开了门,才挤出一抹笑。
“主子?本以为你们还要晚两天才回到呢。”唐七让门房去牵了这主仆三人手中的马,自己亲自迎了主子进门。
唐七如今已经成了重家新管家,原本他想跟着离开,却被自家主子硬塞给重涛,各种威逼利诱让一名牛逼轰轰的暗卫承担起保护重公子守护重府的重任。
其中辛酸泪不说也罢。
唐七在这里恢复了原来的名字,叫乔睿。乔大管家道:“不知道主子这么早来,属下还未跟重公子说过……”
新县令上任,原本想要留着重涛继续做师爷,但是被重涛拒绝了。他现在整跟着舅舅学习管理庄子收租之事,以及父母留下来的那几个铺子的经营。虽然这都不是他擅长的,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是重家最后一条根,守着偌大的家业,总不能说放手就放手。
“澜澜现在哪里?”恒昱祺问道。
“刚吃过晚饭,正在书房。主子要过去看看?”乔管家努力察言观色,“还是先去吃点儿东西?”
“总要先拜访家主在论其他。”恒昱祺义正言辞。
乔管家抽了抽嘴角,心说你过来连拜帖都不曾上,黑灯瞎火的戳门口还得让老八过来通知我开门,如今说什么拜访家主,家主都要被吓死了好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脚下却未有停顿,直接就把恒昱祺带到书房门口。
来到书房门口,逍遥王停下脚步,转头低声说:“你先带他们俩去吃饭,还有暗处那些兄弟,都照顾好了。本王……嗯,本大人自己一个人去见重家家主就好。”
是怕人家不给你面子,被属下看了去丢脸吧?
等手下都走了,确定周围也没有摸黑凑热闹看笑话的之后,恒王爷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房内传出温润的声音。
恒昱祺心尖儿一颤,推了门就进去了。
书房分里外两间,外间较小,挂着若干书画,还摆了琴。有两个梅瓶儿看上去十分眼熟,应该是皇上御赐的。
两个房间中间是雕花镂空的月洞门,挂着水蓝色绢纱,风一吹就层层飘动,煞是好看。
重涛正坐在书桌前看书,书桌上摆着两盏灯,其中一盏灯芯长了,摇出昏暗的光,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恒昱祺站了一会儿,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把小剪子剪掉长了的灯芯,油灯又亮了起来。
“谢了……怎么是你?”重涛本以为是小厮端茶进来,谁知道一抬头居然看见张本以为今生再也不用见到的脸,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恒昱祺拽了把圈椅到桌前坐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表情惊讶的重之澜,“澜澜见到本官,是不是特别惊喜?”
惊喜?呵呵,只有惊吓好吗?喜从何来?
重涛抽了抽嘴角,站了起来行礼,“不知唐大人远道而来,未曾相迎,还请赎罪。”
“你何罪之有?是本大人唐突了。”恒昱祺贪婪的看着重涛这张严肃的小脸儿,原本青白的脸色如今已经养的红润起来,腮边透着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好像染了桃花,异常可口。
重涛仍旧站着,正色问道:“不知唐大人此时前来是有何事?私钱案是否有了偏差?”
“澜澜坐,你站着与我说话,我抬头看的脖子疼。”恒昱祺换了话题,“那狱中老者身份你可得知?”
重涛摇头,狱中老者身份成谜,询问了好几遍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而且这老者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的时候知道喊大人,也能认出来谁跟谁;迷糊的时候见人就笑,只想讨酒喝。唯一的线索就是他经常在喝醉的时候念叨一个人的名字。
那名字叫颖儿,或者影儿。不管是读作何字,叫这名字的人实在是太多,他们曾派人找遍平阳县所有名字带这个字的人前来忍,却无一人识得老者身份,也就只能继续跟大爷似的养在大牢的单间儿里了。
重涛坐下身来,不知道这位精分大爷大老远突然跑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心中略忐忑,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恒昱祺又杂七杂八的问了写日常情况,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书房里瞬间陷入迷之尴尬,两个人相顾无言,就差泪千行。
正好这个时候有小厮敲门,端了茶盘进来,后面跟了个端着茶点的小姑娘,十分眼熟。
“你把崔叔崔婶他们接回来了?”恒昱祺问道。
那小厮奉了茶,领着小姑娘行完礼就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重涛喝了口茶暖了暖,道:“是的,崔叔崔婶跟着我受了挺多的罪,如今皇上英明,判了重家无罪,重家解封之后,我便派人把人接了回来。”
“哦……”恒昱祺喝茶吃点心,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他咀嚼的声音。
重涛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一直到这人把两盘子茶点全部吃光之后,终于出声,“还不知道唐大人此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恒昱祺叹了口气,又打了个嗝,瞬间窘迫的灌下一大口茶水,道:“你可知淮南贡品半路被劫之事?”
重涛摇头,他如今不是衙门师爷,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这几个月家门都未曾出过,哪里会知道遥远淮南发生了什么事呢。
恒昱祺抿着茶水道:“贡品被劫,但是在残留痕迹里发现这贡品是假的。皇上怀疑有人在贡品里动了手脚,但是目的却不清楚,于是派我去查探一番。”
“哦……”重涛点头,又问:“可是淮南在帝都以南,平阳县在帝都以北,大人如今来这里做什么?平阳县与贡品一案有牵连?
“并无……”恒昱祺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他站起身来走到重涛面前,深深的作了个揖,恳切道:“唐某想请神探重之澜协助唐某,不知重公子意下如何?”
重涛被唬了一跳,忙道:“什么鬼神探?我?不不……唐大人,小生如今身娇体弱,万万担不起此等大任。大耀国能人辈出,还请唐大人另请高明。”
恒昱祺就知道自己会被拒绝,他当初被忽悠的站在这里,便也不要那脸皮了,直接捂着脸开始嘤嘤嘤的哭诉,“还请澜澜救本大人一命,当初那皇上也不知道听谁所说,说平阳县案件是你我配合破的,虽然这是实话,但是这次贡品案,他指明要我来请澜澜的。”
重涛被他嘤嘤嘤出一身鸡皮疙瘩,嘴角抽搐道:“还请唐大人好好说话。”
“就算皇上不说,本官也想来相请澜澜的。”恒昱祺正色道:“澜澜与本官相处这几个月来,本官已经看出来澜澜并非池中之物,雏鸟也有鸿鹄之志,更何况澜澜已经不是雏鸟了,不是吗?难道你甘心就在这平阳县,每日跟这些你并不喜欢的东西打交道?”
恒昱祺又道:“本官记得你当初在查阅案情之时,在思索对策之时,整个人都变得耀眼起来。而坐在这里的重之澜虽然看上去安宁无欲,可是却也少了生气。”
重涛一愣,他没想到这唐无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他不喜欢去算这些乱七八糟的账本子,也不喜欢每天计算花费收入,要去想着让自己的铺子赚钱。
每次他大舅二舅过来都能数落的他一头汗,但是不擅长就是不擅长。
可是,他就算不擅长又能怎么样?如今可以撑起重家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重涛苦笑道:“大人好意小生心领了,可是重家如今只剩小生一人,若是远游,这重家上下也有几十人要张嘴吃饭,如何能放得下。”
“我帮你啊!”恒昱祺见有门,连忙说道:“我帮你找几个能管家的,小七……嗯,乔管家就十分不错,回头本官在与你挑选两人。至于你舅舅那边,本官可以亲自去说情,如何?”
“再容小生好好想一想。”重涛确实有些蠢蠢欲动,可是一想到对面这家伙平素行径不良,他可不想再去背锅了。
“我知道当初对不住你,可是……本官已经知错了,回去之后被数落了好几日,差点儿抬不起头来。澜澜就饶了本官这一次吧?从今往后,本官绝对会护全澜澜周全,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让澜澜冒险,如何?”说完,还腻腻歪歪的凑了上去,硬是把黑漆漆的眸子挤出水光,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重涛哭笑不得道:“既然破案,便是冒险。只要大人能保证再也不予小生开那种玩笑,小生便可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