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恒昱祺他们来到了安城。
安城就如同其他府城一样,高大的城墙,进门需要排查,城门外面有买茶水小吃的,供等待排查的那些旅人稍作休整。
安城是整个淮南地区茶叶运输集中要道,这里商业十分繁华,不少商旅会来这边进行茶叶以及其他物品的购买交换。
重涛来到安城之前沿途经过不少繁华城镇,但是几乎都未有停留过,如今看到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繁华大都市,不禁变成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左看右看目不暇给。
恒昱祺看着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的重涛,觉得有些好笑,道:“这里繁华不如京城十分之一,你又不是没去过京城,怎么到对这里感兴趣了?”
“每个城的繁华方式不一样啊。”重涛缩回头,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激动过头了,“你与那薛映湖说好了?”
“是,已经去了信,说我们想要叨扰他几天。薛公子表示十分愿意。”恒昱祺语气有些无奈,他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心想若不是那薛映湖与云家有那么一丝瓜葛,他宁愿去住客栈也不想去别人家留宿。
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把原本就热闹的马路堵的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恒昱祺拿着扇子撩开门帘,对唐九道:“去看看。”
唐九应了声,跳下马车,两三下就钻进去最前面了。过了一会儿,他拎了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这小姑娘应该是个乞丐,满脸乌黑,头发乱糟糟的。一身脏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她虽然被人嫌弃的丢在地上,仍旧不依不饶的叫嚣。
“刘二狗,你敢抢姑奶奶的馒头,姑奶奶就敢咬死你!!”
她一边儿吼着,一边儿拼命啃咬着被抓的脏污的馒头,吃的狼吞虎咽,噎的直翻白眼儿。
“主子,你看……”唐九是实在不忍心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被一个大男人打的满地乱窜,才一时出手把人拎回来,可如今看这小姑娘的样子,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重涛也探出头去看,这小姑娘就坐在马车旁边儿,十分瘦小,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不过她估计是被揍惨了,巴掌大的小脸肿着,嘴边儿还带着血丝,但是这仍旧无法阻拦小姑娘散发出来的彪悍之气。
他看着又心疼又好笑,不由问道:“嘿,小姑娘,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那小姑娘吃完馒头,回头看见重涛,明显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若不是脸上污垢太多,怕是能看出来脸红了。
“禀公子,小女子叫丫宝。今日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愿意以身相报,给公子做牛做马……”
以身相报……
重涛黑线,回头看了看憋笑的恒昱祺,表情为难。
原本看热闹的那群人如今又都围到马车这边,尤其是被咬了一口的那个叫刘二狗的乞丐,捂着还在流血的胳膊挤了过来,吭哧就跪下了,大声道:“各位公子啊,你们不要被这小娘皮蒙骗了,这小娘皮最会装可怜了。你看她把我咬的,你们看!”说完,他拿开自己的手,那胳膊上牙印十分深,看上去就知道用了不少力气,血丝从齿痕中溢了出来,流了一胳膊,看上去十分凄惨。
恒昱祺啧了声,冲着唐九打了个手势。唐九立马从腰包里捏出一小块碎银子丢在那刘二狗身上,嫌弃道:“这个给你去看病,就算这姑娘做了什么,你一个大男人也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实在是丢脸。”
刘二狗得了银子,哪里还觉得丢脸,咣咣磕了几个头,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跑了。
“我们少爷身边还缺少一个婢女,若是你愿意,就跟我们来吧。”唐九说完,也不顾那姑娘的反应,就跳上马车。
看热闹的见没有热闹可看了,就哗啦啦的散开,没一会儿道路就通畅了。马车在前面小跑,后面跟着吭哧吭哧窜的小姑娘,一直跑到薛映湖薛家门口,才停下来。
那小姑娘扶着膝盖狂喘,道:“你们是薛家人?”
唐八翻身下马去敲门,顺便回答,“我们只是来做客。”
那小姑娘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瞅了瞅薛家门口的大狮子,再看看从车里下来的两位公子,然后抿了抿唇,垂下双眼。
门刚敲响就被打开了,等待已久的薛家管家问道:“可是唐公子和重公子?哎呀,我家少爷自从接到信就开始等,如今等了一上午了。”
薛管家接了他们进门,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小乞丐,眉头皱了皱,道:“这位是?”
“我家少爷新收的婢女。”唐九道。
“啊,既然是这样,我先找人给这位姑娘洗个澡收拾一番可好?”那薛管家也是个人精,从头到尾就没有露出嫌弃的脸色,一听是新收的婢女,立马就反应过来。
“如此甚好,劳烦薛管家了。”重涛行了个礼。
“不劳烦不劳烦。”薛管家叫了个小厮做了交代,那小厮便带着丫宝往旁边小径走去,片刻就消失在掩映的花木之中。
虽然薛映湖说这是他在安城置办的宅子,并不常住,但是这三进的宅子却十分清幽安静,加上满眼早春绽放的各种花卉,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顺着青石板路走到一半,得到消息的薛映湖就跑了出来,大老远就听见他哈哈的笑声,“哎呀呀,盼了几天,就怕唐公子和之澜兄弟不赏脸,接到信的时候我还着实愣了一下呢。”话音刚落,薛映湖就从对面的游廊转角现了身。
恒昱祺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道:“先前确实不想打扰薛公子休息,但是我这贤弟身体一直不好,若是住客栈也实在是辛苦,所以不得不来叨扰了。”
“唐公子对之澜兄弟真是爱护,快请这边走。薛进,你去把我珍藏的黄芽拿出来,让这两位公子尝尝咱安城的好茶。”薛映湖看上去整个人都有点儿兴奋过度。
他在恒昱祺身边带着路,嘴巴就没停下来过,原本一直愁苦的脸眉飞色舞起来。
“怎么没看到薛尧公子?”恒昱祺听他嘚啵的脑袋疼,实在忍不住把对方的话打断了。
薛映湖又露出习惯性的愁苦神色道:“阿尧喜欢清净,嫌我闹腾,不愿意跟我一起。他现在后院习武呢,唐公子想要见他?我找人带你过去可好?”
“并不是!”恒昱祺道:“只是纳闷,问问而已。”
薛映湖安排他们住在主屋旁边的院子里,管家薛进把茶奉上来,又添了一些蜜饯茶点,恭敬道:“请二位公子用茶。少爷,午饭现在是否可以去做了?”
“去做去做,这几日估计唐公子和之澜兄弟也是奔波许久未曾好好用餐,今天就让他们尝尝我们薛家大厨的手艺。”说完又笑了起来道:“今天也是你们来的正好,有人在山里打了一条巨蟒,被我家厨子看上买了回来,蛇肉早早的就炖上了,一会儿便有鲜美的蛇羹可以品尝。”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薛映湖似乎是终于找到愿意跟他说话的了,嘴巴张开就闭不上,滔滔不绝如奔腾江水一般往外倾倒,从安城的文化历史到民俗小吃,细而又细的讲述了一遍。
重涛听的津津有味,可是恒昱祺越看这俩人脸对脸说话的样子,就越不顺眼。
凭什么我是唐公子,他就是之澜兄弟了?你这么区别对待真心合适?哼,一定是被澜澜的美貌给迷惑住了,浅薄的家伙,你要知道澜澜的内心比他的外貌更加吸引人!
“那云姑娘如何了?”恒昱祺不得已又打断了话痨的口水。
“那云姑娘……”薛映湖愁苦的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哎,云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怎么了?”重涛眼睛一亮,追问道。
这个时候外面正好有小厮在门口问道:“少爷,午饭已经备好,现在您要在哪里用饭?”
“去后院赏花厅。”薛映湖说完便起身带路,道:“我在后院专门盖了个赏花厅,如今春花以发,正是美妙的时候。厅内也不冷,四角放着炭炉,温度十分宜人。”
这赏花厅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穿过一片花园就到了。说是厅,其实就是一个大亭子,四角通风,用纱帘隔着。因为今天温度不错,再加上四角炭炉,这亭子内春风微醺,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薛尧已经来了,指挥着小厮在椅子上放了棉垫子,又在亭子周围加了一圈薄纱屏风,看上去比薛映湖要细心许多。
四人纷纷落座,薛映湖又开启了话匣子,道:“刚才你们问我什么来着?哦……是云姑娘吧?哎……那云姑娘到家第二天便被关了起来,我听说云姑娘并不是云家嫡女。你说怎么会这样啊?我都认识那云姑娘十多年了,所有人都认为云姑娘是云家大小姐,怎么就突然变了天儿了呢?”
“居然有这样的事?”重涛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这传闻未免也太坏云姑娘清誉了,这让云姑娘以后要如何自处?”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我昨天还去了趟云府。其实云姑娘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口无遮拦罢了,人并不坏。而且我与她从小便认识,还被同一个师傅教授过武艺。即便云姑娘不是嫡女,我倒也是想要求娶的,可是那云家把我给拒了,说云姑娘此刻心神不宁,不适合谈这些事情……”薛映湖的表情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要么就是愁眉苦脸看上去特别哀怨,要么就是眉飞色舞无比喜庆,两个表情转换自如,简直令人看的欲罢不能。
这一顿午饭吃的宾主尽欢,薛映湖又把他们送到住的地方,啰啰嗦嗦的叮嘱了一番,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重涛觉得,若是自己愿意,他能坐在这房间里从现在一直说道第二天都不带停的。
等薛映湖走了,唐八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一卷用破布包着的东西,沉声道:“大人,有人在我们的马车里放了这个。”
恒昱祺的眉头蹭的就拧紧了,沉声道:“什么时候放的?放在哪里?”
唐八显然是觉得自己失职,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放在车厢后面的一处缝隙里,应该是在路上堵着的时候塞进去的。刚才我收拾车里的东西修整车厢的时候才发现。”
幸亏只是一卷书卷,若是其他的例如毒药之类的,怕是他万死难赎!
破布打开,里面是一叠书信,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破烂的纸。这纸不知道是从哪里撕下来的门神年画,正面的门神表情狰狞,反面用炭枝写了封信。
“若是小人没有猜错,两位阁下应该是年前在平阳县破了大案的唐大人和重大人吧?两位大人破案方式小人十分敬佩,前几日在破庙相遇,心中不胜欣喜。”
“两位大人莫要害怕,小人就是在庙中与大人们讲述那方丈之事的乞丐。虽然安城与平阳县相隔甚远,但是小人仍旧知道了大人的事,于是在庙中进行试探,估计以大人聪慧,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不瞒大人,小人曾经就是那所破庙里的和尚,因为偷懒所以躲过一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傅与师兄弟们惨死却报仇无门,后来得知大人们在平阳县破了案子之后,小人便有一种预感,大人们一定会来安城。若是来,那么一定会路过破庙。于是小人已经在破庙等候两位大人多时了。”
“两位大人,小人也曾得知师傅年轻时候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或许是死不足惜,但是师兄弟又有何辜,竟被如此干净杀绝!”
“小人相信,只要大人看完那信中所述,便会为小人的师兄弟们报那冤屈之仇。”
这封信写没头没尾,却在落款处画了个他们都熟悉的图案。
一个黑乎乎的屠字,还有外面的圆圈。
果然与屠龙会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