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记制衣坊再次失火,崔府尹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问他为什么到了制衣坊里,他又是吱唔着说不出来,
老婆跟一个小白脸在制衣坊的隔壁茶楼里约会,这话说出来好丢人。
“太子,下臣……冤枉啊……”
“你冤枉?本太子更冤枉了!”段琸气得两眼冒火。
明知是有人搞鬼,却又查不到人,更查不到证据。
段琸一脸郁黑的出了顺天府。
顺天府的门口,一人一马挡在府门前,正是顾非墨。
一身墨服,懒散不羁,眼角微挑,带着几分蔑视与嘲讽。
他的俊眉微微一扬,薄唇勾起,笑道,“太子,本国舅爷记得几日前提醒过你,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你看看,不听长辈言,吃亏在眼前。”
“放誓!顾非墨,你不过是仗着已故永贞皇后的庇荫,才得了个国舅爷,你有什么本事?你不过就是个纨绔!”
“纨绔?”顾非墨冷笑。
的确,他十来岁便上了战场,但成名是在外,京中都以为他是得了他姐姐的庇护才得到官职,因为顾凤的名号实在太响亮,权势实在太大。
顾非墨跟在她的身后,一直被罩在影子里,人们很容易忽视他。
再加上他成天一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模样,人们不将他往纨绔身上想都不行。
顾非墨又冷笑道,“再纨绔也是国舅!太子殿下,你这晚辈做的可太失礼了,言语傲慢,不恭不敬,想闹哪样?”
他翻身下马,“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配剑迎上段琸。
“顾非墨你想造反?”段琸怒喝一声,身子飞快的闪开让开了刺来的长剑。“来人!”
随着段琸的一声怒喝,他的身边同时跳出了六七名黑衣护卫。
一齐持剑拥向顾非墨。
“比剑而已,太子殿下,梁国有尚武之风,太子殿下不敢比试吗?”
段琸没有接话,而是站于人后,冷眼观察着顾非墨的一招一式。
传言顾非墨的剑术出神入化,不知是真还是假。
顾非墨一边迎着六七个敌人,同时,眼角余光往段琸那儿看。
他心中更是冷笑一声,段琸这是在看他的招式呢,自己不动手,让属下人试探他。
顾非墨剑尖唰唰了几下,故意的后退了几步,接着他的手一慢,一个黑衣人的剑削去了他袖子上的半截布料。
“公子,当心啊!”顾非墨的随从阮七站在人群后喊道。
很明显,顾非墨现在的样子像是处于了下风。
而段琸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顾非墨不过如此么!
顾非墨的确开始处于被动了。他狡黠一笑后,忽然狼狈的往后一退,身子一翻坐上了马背,剑指段琸冷笑道,“太子殿下,这便是你对舅舅的敬重么?居然让七个人围攻舅舅,以多欺少,算不得英雄。”
“顾公子,本太子以为你是想炫耀你的剑术,所以才让七人一齐上,事先,你可没说要多少人!”段琸轻笑。
眼眸中闪着杀意,原来顾非墨的剑术不过如此,那么,收拾他就不在话下了。
“太子殿下,你作为未来的储君,说话如何像放屁一样?只闻丑臭气不见形?呵呵,让你的属下赢了本公子,当不得好汉!”
顾非墨扬了扬马鞭子打马飞驰而去。
段琸望向顾非墨的背影两眼微眯,闪着杀意。
七名黑衣人马上围了过来,“太子殿下,属下们刚才同那顾非墨比试,可是占了上风,要不要追上去将他除了?”
“蠢货!”段琸一巴掌甩向那个说话的黑衣人,又望了望顺天府衙门前,远远的围观着的数十个民众低喝一声说道,“本太子刚刚同他在这儿发生过争执,后一脚他被人杀了,世人用脚指头想也想得到是本太子下了杀手,你这是陷本太子于不利之地吗?”
“太子,属下不敢!”被打的黑衣人马上跪下了。
“记着,对付顾非墨,不要轻举妄动!”
……
顾非墨与阮七离开了顺天府衙门。
阮七忍不住问他,“公子,属下怎么觉得你的剑术退步了?你不是每天都有练习的吗?怎么还打不过太子的几个护卫?”
“本公子的剑术当然没有退步了,只是藏了拙。”他的眼神瞥了一眼阮七,嗤笑道,“阮七,那太子在试探本公子的真实本事,本公子哪能随他的意?被他试出来了,还不得随时找个机会杀了本公子?”
阮七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属下还担心你的武功退步了。不过,太子为什么要杀公子?”
顾非墨冷笑一声,“太子就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服他的留,不服的杀!”
阮七重重的呸了一声,“抢了公子的总兵位置也罢了,咱们斗不过皇家,他却还容不下公子,可就真卑鄙了。”
“曦小姐说的没错,他就一直是个卑鄙小人!”
主仆二人没回顾府,而是往奕亲王府而来。
阮七看到奕王府的门楣,想着上回奕王亲到顾府送纳彩礼的恶作剧,心头一紧,不禁为自家公子同情了一把。
“公子,奕亲王都欺负你那样了,你还来做什么?”
顾非墨没理他,而是到了王府的府门前翻身下马,“守着马儿,本公子进府一趟。”
“公子,你要保重啊,公子——”阮七一脸担忧,两眼含泪。
传说奕亲王是断袖,自家公子送上门,这不是羊入虎穴了吗?
守门的朱一与朱二见到他一脸的警觉。
顾非墨冷嗤一声,“本公子找王爷有事相商,别拦着!”
朱一与朱二不放行,如两个门神一般立于门口,凶神恶煞。
“就你们两个挡着,挡得住?本公子想杀你们,一根手根头的事。”顾非墨冷嗤一声。
他忽然抽出手中的剑来,听见白光一闪,朱一与朱二的额头的头发双双掉了一缕下来。
二人一惊。
顾非墨出剑这么快?
朱管家小跑着走了过来,连连招手喊道,“放行,放行,王爷请顾公子进府说话。”
顾非墨拂开面前的两个门神,俊美眸子冷光朝二人一扫,冷呵呵进了府里。
朱一与朱二视一眼一齐看向朱管家,“叔叔,王爷怎么让他进了府里了,曦小姐还在里面里。”
“唉,此一时,彼一时吧。”朱管家捏了捏胡子叹声说道。
顾非墨看了一眼朱一朱二呵呵两声大步进了府里。
奕王府的曦园草堂。
四周都围着篱笆的院子里,有一大片翁绿的葡萄架。
阳光从葡萄叶子的缝隙里洒下来,斑斑驳驳。几只蝴蝶在院中的扶桑花间飞舞着。
院墙边上种着几杆紫竹,风吹过,竹叶一片沙沙作响。
两棵枫树下系着一个秋千架。被风吹得轻轻的晃着。
屋子是木屋,没有刷彩漆的原木色,
颇有几分田园风。
云曦与段奕正坐在葡萄架下的阴凉处下着棋。
女子着一身紫色轻纱罗裙,墨发简单的挽着一个坠马髻,头上没有过多的饰物,只插着一只白玉簪,通身看去清丽雅致。
她一手托腮一手闲闲的捏着棋子沉思,偶尔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温婉一笑。
对面的男子侧是一身轻绯夏衫,墨发半敞,一会儿执棋,一会儿同女子说着什么。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画面和谐美好,这二人,仿若隐居山林的神仙眷侣。
顾非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篱笆外,从篱笆上爬满的藤蔓叶子的缝隙里,看向院中二人。
始知,自己是个打搅者。
虽然心中有不甘,虽然心中想着,也许她与他在一起更好。
因为,他是欢喜的,他也会让她快乐。
他也会对她好。
但,他还没开始行动,便被拒绝。
事实告诉他,他真的是打搅者。
她说,她一生早认定了一个人。
那么,爱一人,不是应该希望对方好么?
如果只是自私的爱,只是一味图自己身心的享受,而对方不快乐,那又哪是什么爱?那是在虐她。
他的脚步往后一退,前方院中的云曦听到了声响,马上抬起头来,微笑道,“非墨来了?进来吧。”
说着,她站起身来,招呼丫头们端茶水。
顾非墨唇角一扯,谢云曦这个女人的耳朵就是属狗的,就这么点儿的声音也能让她听见。
如今被发现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园子。
段奕抬头看向他,眼神往他的破袖子上多瞥了一眼,冷嗤一声,“你的剑术不是自称梁国第一吗?怎么?也有人比你更强?看看这模样,你的胳膊似乎差点就没了。”
顾非墨挑眉冷嗤一声,“你少乌鸦嘴,本公子的胳膊哪会轻意被砍的?”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么,有什么奇怪的。自己当心就是了。”云曦带着丫头端着茶水送来。
顾非墨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曦曦说的对。”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会是跑来听我二人讽笑你的吧?”段奕接过云曦手里的茶杯说道。
顾非墨发现云曦端给他的茶杯与段奕的一模一样,点心样式也是一样,顿时,他收紧的心顷刻一松。
他看了一眼段奕说道,“太子段琸身边有七个黑衣护卫,身手当真了得,本公子若全力一拼,也不一定是那几人的对手。
刚才,我便到顺天府的府衙前故意拦着他比武,他不出阵,却让七个黑衣人来围攻。我只出了五六层的功力迎敌人,所以才被割破了袖子。”
云曦轻笑说道,“你今天挑的地方好,是在府衙前,他想报复更怕民众说他睚龇必报心胸小,若你找他比武是个偏僻的地方,他一准对你下了杀手,那个人,心胸狭隘心机深。”
段奕点头说道,“曦曦说的没错,他几次没死成,身边就是那几个护卫拼死护着,当初是八个,被本王使计杀了一个。那几个是皇上的暗龙,都是经过最少十年的非人训练,从几百人中挑出来的死士。武功深不可测。”
“传说中的八大暗龙?”顾非墨冷眸微眯,讶然问道,“老皇帝居然这么爱惜他。当年,我姐姐建议他培养暗卫,谁想到最成了太子的死忠护卫了。”
“那八个人身手非凡,上回本王从青州回京,他就派了八个人对本王一路追杀。”
“他派人追杀你了?”云曦惊声问道,“难道,……你上回受了伤死也不肯说原因,就是段琸的八大暗龙卫伤的你?”
“他与老皇帝想杀本王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这伤不是好了吗?”段变轻飘飘说道。
云曦的脸顿时一沉,“段奕!”
段奕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过去了。”
她将手抽开,扭过身去,忍着怒火进了里屋。
顾非墨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垂下眼睫,敛去眸中的神色。
“她走了,你说吧,找本王何事?”段奕正色说道。
“在这儿说,以她耳朵的听力,她还是听得见。”顾非墨望了一眼草堂的屋子说道。
段奕站起身来,阔袖轻拂,“跟我来。”
他纵身一跃,掠出草堂的院子,径直往府里的一座小山而来。
小石山有二十来丈高,站在最上面,可以看到整个奕王府。
顾非墨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眉梢一扬冷笑起来,“呵呵,段奕你倒是能忍,本公子可不会忍,太子这回到青州,爷要让他吃吃苦头!”
“本王的隐忍,只为最后的博杀。”段奕立在山头,低头看了他一眼,“当时,一时杀了太子,会让假贵妃将朝政完全抓在手里。所以才暂时放了他,只为三方牵制。”
“可他现在羽翼更丰了!”顾非墨哼了一声。
“只是一个空有的太子头衔,否定他,机会不是没有。”段奕又道,“他羽翼更丰,那就不要正面冲突。假如一根一根的拔了他的羽毛……”
“拔了他的羽毛?”顾非墨冷眸微眯,扭头看向段奕。
……
顾非墨走后,段奕叫出青一。
“主子。”
“太子暗中来往的官员名称统计好了吗?”
“回主子,统计好了,朝中十之有五以上的官员都是向着他的。有二层数量是向着王爷的,还有两层是一些耿直的老臣子,比如三公他们。太师一直想辞官,但皇上没同意,占了一个名额。还有少量的人,哪边也不是的墙头草。”
段奕说道,“皇上不是不同意,而是,欲擒故纵。顾太师若再坚持一下,皇上便会顺着台阶下,一准答应了。不过,本王还是亲自拜见一下太师为好。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青一拍手道,“主子,对,哪怕太师什么也不干,占着那个职位一直到终老,太师的位置也不能让太子的人得了去。”
说完,青一狠狠的眨了下眼,顾家公子与自家主子啥时候成了一家人了?
啊啊啊,画风不对啊——
……
自从制衣作坊接连两次失火,段琸再不敢大意了,亲自在作坊里做起了监工。
青裳将这消息告诉云曦时,云曦正在整理赵胜的账目。
吟霜听后呵呵冷笑,“那是他咎由自取!居然敢让王爷当监工?亏太子说得出口!”
青裳咬牙怒目,“太子就是个小人!”
赵胜报来的棉服数字已有一千套。
“不错,够了!蓬松的厚大棉服,一件看上去可抵十件单衣了。”云曦对二人道,“一月时,我从兵库司搬粮食的时候,是顾非墨帮我断的追兵,这份大礼,我不想欠着,而顾非墨一心想让太子在青州栽上一个跟头,
现在,我正好借机还给他。吟霜,马上吩咐赵胜,将棉服用马车装好,送到太子的新作坊附近,今晚,咱们要来个偷梁换柱。”
“是,小姐!”吟霜应道。
云曦看了看桌上的小西洋钟,问青裳,“王爷今日回得可有点儿迟。”
青裳嘴唇一撇说道,“哦,小姐,奴婢忘记了跟你说,王爷派人递了话回来。皇上带他去西山兵营了,说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小姐,你说老皇帝是什么意思?又不见给王爷一官半职,还总是找他。”
云曦冷笑道,“为什么?担心放开王爷,王爷会暗中架空太子,这便是将王爷捆在身边看牢的意思。”
青裳扯着唇角,呵呵一声,“老皇帝真是疑心病重,不过,他以为就可以拿捏到王爷了吗?王爷才不怕他。”
“王爷不在,那么,咱们自己行动。”云曦走进里屋找夜间行动的衣衫,“青裳,你现在去叫人,青二,青峰,青龙,将他们全叫来,另外,跟青峰说一声,再从青山叫来二十人,一起行动。”
青裳面带忧色的说道,“小姐,那太子琸身边有七个身手不凡的高人,小姐去会不会危险?那几人联手时可是连王爷都打伤了。”
云曦的眉梢一扬,说道,“王爷不是说过了吗?那就不要正面的交锋,改从他身边的人动手。”
青裳眨眨眼,“小姐,你要怎么做?”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戾芒,从桌上取了一张纸,画了几个人名,然后一一的叉掉。
“现在段琸正带着他的手下坚守在制衣坊里,如果宫中那位他最敬爱的淑妃娘娘忽然病倒的话……,太子会不会马上进宫去看望?
而他怕死,难道不会带走一部分隐卫?那么剩下的一半就好办了。我要用一个连环计将他套在里头。他想运什么东西到青州,得我说了算!我怎能让他顺利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