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董文又到了东平侯府,双手都提了礼物。
他对前一晚自己想出的一个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计谋,分外的佩服自己。
他站在东平侯府的府门前仰头看去,门楣上东平侯府几个烫金大字分外的诱惑人。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他一定要得到这里。
虽然安夫人对娘家人护短,但下人们还是瞧不起比东平侯府地位低上许多的董府,尤其是董家兄妹。
安强尤其是厌恶着。
他见到董文来,鼻孔依旧朝在天上。
“呵呵,这不是董文表兄么?到咱家打秋风来了?只是不巧,东平侯府今年的收成不好,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董文忍着怒火,就算穷亲戚到有钱人家拜访,也不会被人当面说起,但这安强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这分明是不给他脸。
何况他还带着礼品。
董府虽然没有东平侯府有钱,但在大梁国各地也有着生意,也算得上是高门之家。
但安强的态度,这分明是嘲讽,看不起人。
“不是,我是来见姑姑的。”董文勉强笑道。
“你自己到后院去找,府里的仆人今日都忙着呢。”安强朝他挥了挥手,眼风飘了又飘,满是傲慢。
“好。”董文微眯起眸子说道,抬步朝后院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望向安强的背影,眼底生起一丝怨毒,不过是一个草包,居然也敢嘲笑他?
董文很快到了后院。
因为是常来,府里的仆人虽然不喜欢董家人,但还不敢明面上太怠慢,虚伪的客气着。
必竟,安夫人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暴戾。
他向仆人们稍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姑母安夫人。
彼时安夫人正在后院的正厅里与府里仆妇们在说话。
“你倒是有心。”安夫人笑了笑,见了他手里的礼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忙着叫仆人看座上茶。
“姑姑只有文一个侄儿,侄儿不来看姑姑,便没有亲戚来看姑姑了。”董文说道,旋即,他的神色又黯然起来,又道,“其实菁儿也是很孝顺姑姑姑父的。”
安夫人的脸上笑容一收,没接他的话。
董菁被太子赐死后,太子命人将她的尸体扔到了城外的一个小庙里了事。
也不准任何的人去祭拜。言明:现在是国丧期间,民间与朝中一切丧事祭祀都得停止。
祭祀不可以,看看总行吧?但太子也不同意。
董家家势低弱,只得求助东平侯府。
东平侯对府中的大小事一向都听安夫人的安排,却唯有这一件事说什么也不同意办。
而且,没有对董家人摆好脸色,让安夫人极为恼火。
东平侯从外间走进屋里来,听到董文的话,讥诮一笑,“孝顺?她要是孝顺,做什么事就会顾及一下这些亲戚,别脑子一热只想着自己的私事!害了自己,又害了他人。”
当初内侄女董菁入太子府是他向皇上求的情,谁知董菁不守妇道,这不是生生打了他的脸?
早知会有今日,还不如那日不开口,让慎刑司的人处死她,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了。
现在又听到内侄董文的话,他当下就怒了。
“可是姑父,她必竟是您的亲内侄女。”董文说道。
“老夫不认识那个人,你要是诚心认安府这门亲,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东平侯怒得甩起了袖子。
安夫人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东平侯,大怒道,“老爷,我侄女是被人害的,不能入葬祖坟,让家里人看看也不行?你也不帮一下忙?你不要忘了,你当初仕途不顺的时候,是我娘家人出钱帮的忙,你不要忘恩负义!”
“夫人!你放手,这还有客人呢,夫人,你听老夫说……”东平侯扳着安夫人的手指,两人在屋里就吵了起来。
董文看着二人,眸色一冷,转身出了屋子。
……
后院再往里走便是府里女眷住的园子。
董文拦住一个丫头,看看左右无人悄悄塞给她一个大元宝。
丫头的眼睛马上一亮。
“我找灵小姐。”
“表少爷,请稍等,奴婢帮你传话去。”收了银子的丫头喜滋滋的传话去了。
董文今天穿一身竹青色的夏衫,头发整齐束于头顶,一副温文尔雅的公子模样。
安夫人的女儿安灵儿被丫头找了来,见到董文,脸色微微一红。
“表哥。”
董文正负手站在凉亭中赏着荷花。
翩翩佳公子,满塘荷色,也是一副绝美的画,安灵儿的眸色闪了闪。
“灵表妹。”
一只檀木色的长型小盒子,由董文的手塞入安灵儿的袖中。
“文表哥?”安灵儿又惊又喜,表哥竟送她东西了?
董文忽然蹙起眉来,还仰头叹息了一声。
安灵儿马上问道,“表哥是不是遇到了为难的事了?”
“嗯,也不算是文的心事,而是你菁表姐的心事。”董文说道。
“菁表姐?她不是已经……”安灵儿眨眨眼,“她有心什么心事未完成的?”
董文蹙眉,一脸为难的说道,“灵儿,你有所不知啊,当初你菁表姐与奕亲王的准王妃,也就是当初的谢三小姐谢云曦有一些小误会,菁妹妹心中一直有些愧疚。
她昨晚托梦给我,想见见那位曦小姐,她说她在观月楼等着,若曦小姐去了,她心中也释然了,不会做个怨恨的鬼魂了,也能安心归天。”
“世上还有托梦一说?”安灵儿眨眨眼问道。
“有,她还说灵表妹将来的夫婿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之人。”
安灵儿抬头看了董文一眼,脸色微微一红,“那么,表哥就请曦小姐去一趟观月楼啊。”
“表哥也这么想,但是,曦小姐只怕不好请。”董文偷偷拿眼看向安灵儿。
安灵儿低着头,轻轻的咬着下唇。“表哥,曦小姐跟顾太师的侄儿顾鸢,还有刑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宋雯相熟,不如,表哥去找她们二位?由她们请出曦小姐?”
“灵表妹的这个主意不错,但是……表哥怎好去求一个女子?况且……我也跟她们不熟悉。”
安灵儿一听董文没有认识的女子,心下一喜,忙说道,“那……灵儿去请她们吧。”
“有劳灵表妹了。”董文恭敬的行了一礼。
安灵儿拿着团扇掩唇一笑,扭身飞快地走开了。
待绕过一处花枝后,才取出董文塞入到她袖中的盒子来看。
盒子里,放着一只精美的白玉发钗,钗尾刻成一朵梅花样。
安灵儿吸了一口气,眉眼一亮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董文看着她的背影,唇角露一抹冷笑。
后院的正厅,安夫人已将东平侯摁倒在地,揪着衣领气怒道,“哼,老爷,我董家的事,你究竟管不管?”
东平侯的一张老脸垮下来,安慰着安夫人,“夫人,好好说,先放为夫起来吧。”
安夫人喘了口气,“哼,同意就好好说!”
“好,同意同意!”东平侯举起双手求饶。
安夫人这才将东平侯从地上拉起来,伸手拍着他身上的灰尘。
“老爷,你说话要算话!”
“算话算话。”东平侯揉着一把老骨头说道。
夫人的力气可真大,可怜他的一把老骨头差点被捏碎了。
董文再次进正厅的时候,夫妻俩已合好。
“你来的正好。”安夫人朝他点了点头。“你姑父已经同意了,不过,能不能成功,还说不好,这可得看太子的意思。”
董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朝东平侯与安夫人行了礼,“多谢姑父姑姑。家父想请姑父姑姑以及强表弟,明日一起到观月楼吃酒。”东平侯摆了摆手,“不必了。”
“怎么,我娘家哥哥与侄子请你,你还不去?这是看不起我娘家的人吗?”安夫人当时就怒了。
“不是……”
“不是就去!”安夫人恶狠狠的说道。
东平侯想起刚才安夫人的大拳头,脸孔扭曲了一下,只得答应着说道,“好,老夫去就是了。”
董文这才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
云曦翻了个身,头便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脯。
隔着薄薄的里衣,她能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她微微眯起眼,她记得昨天下午回府时被他点了穴,她一直睡到掌灯。
吃了晚饭后,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在她的床上?
她的身子才动了一下,段奕放在她腰身上的手便收紧一分,“再睡一会儿。”
云曦抬头看向他的脸,眼圈周围的淡青色并没有完全散去,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呼吸沉重,这是真累了。
她心中不禁疑惑,老皇帝派他去监工皇陵,以他从不会委屈自己的性格,不可能会替老皇帝卖力的做事,怎么会累成这样?
但,醒了后干躺着无疑是受罪,何况还不能动。
两人相拥,身体之间便没了空隙,云曦的身子动了动,身后段奕的呼吸声便更重了。
而搂在她腰间的手也更加的用力。
云曦发现,他的身体已起了反应。
他如一块火石贴在她的身后,她的脸上不由得一红。
呼吸也随着一顿,忽然,她的身子被段奕扳了过去。
而唇上旋即一热,已被他的温热的唇覆盖了。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他闭了眼,低哑着嗓音嘟囔了一句。
紧接着她的腰身一轻,已被他的大手搂起,胸前一凉,原来衣扣已被挑开。
她忙伸手护着,却被他的手握住,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
“曦儿——”屋外,谢甜的声音响起。
“师祖,小姐出门了,不在屋里。”青裳的声音说道。
“怎么会,那马车还在呢。小妮子,你敢骗老娘,当心老娘罚你!”谢甜呵呵一声喝道。
段奕伸向云曦腰间的手也随之一停,同时眉尖微微挑起,睁开眼看着云曦,脸上显着无奈。
云曦低着头咕咕一笑。
但段奕的脸色却是一沉,伸手飞快的俯身上来。
云曦吓了一大跳,她压低着嗓音说道,“段奕,不可以。我姑姑在门外!”
姑姑要闯进来,谁也拦不住!
“师傅!曦曦正忙着,早起的习武,改到下午吧。”段奕忽然大声说道。
云曦的身子一僵,她咬着牙怒道,“段奕!”
他的面皮厚,可她的脸皮薄!
“哦?小曦儿没空?呵,呵呵呵——”谢甜在外面大笑起来。“那就不打搅你们,你们继续忙啊,待会儿向老娘汇报战况!”
云曦:“……”
段奕俯身看向一脸窘迫的云曦,眉眼含笑说道,“师傅让我们继续。”
“要继续你继续!”云曦咬牙,身子往床边一挪,没一会儿又被段奕捞了回来。
“谢云曦!起床了!谢枫三日后参加武举,你不给你哥哥监督着习武?”
段奕的脸一沉。
云曦却笑了起来,伸手戳了戳他晒成蜜色的胸口,“王爷,今日府里人多,白天,真的不可以!”
她的神识已感知道了,这个院子里,除了她与段奕,还有不下十个人。
有这么多的人在,她哪里敢?
段奕一言不发,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掀帐子下了床榻。
云曦拢了拢衣衫也跟着起了床,段奕的那副阴沉的模样,今天必有一人要遭殃。
她首先为顾非墨念了一声佛,爬曦园的院墙,段奕早已知道,但今日是当场捉住。
他们千万不要打起来。
她朝外间喊了一声青裳。
青裳才从顾非墨的冷刀子眼光下逃脱出来,同时长出一口气。
青裳端了洗漱水进来。
云曦担心顾非墨会挑起事端,胡乱的用凉水抹把脸。
青裳要给云曦梳头,被段奕给赶了出去。
她无语的笑了笑,只得由他。
然后又是穿衣,都是段奕做着决定。
她一阵无语,段奕这是要将她打扮成什么样?
然后,吟霜又端进来了早点。
云曦的头往外面看去。
“这些人,都呱噪得很,不用理会!”
她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屋子。
男子一身梨花白的长衫,女子一身浅紫色的羽纱裙。
如此俊美无双的二人,院中的人一时都不想错开眼来。
两个丫头守在园子里。青裳不敢看段奕,低着头说道,“主子,这顾非墨……”
“顾非墨是追我来的,怎么啦?”林素衣的身子忽然一晃从一株树上跳下来。
顾非墨看了她一眼,口里哼了一声,然后对段奕说道,“找你有事,你跟我来!”
云曦不禁睁大了双眼,这二人不打了?
段奕的神色忽然沉了沉,握着云曦的手,双眼微微含笑说道,“最近事多,不能陪你,如果觉得无聊乏味了,可以回奕王府看看。”
忙,他在忙什么?
而更诡异是,顾非墨也出奇静了,关键是,他见了段奕不吵架了。
顾非墨的口里只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她后,大步朝前院走去。
段奕随后跟上,接着是青一跳出来跟上二人。
……
因为离武举比赛的日子不远了,谢枫留在府里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谢枫在府里,赵玉娥便常常走到夏宅里来。
夏宅的后院,离着谢枫的枫园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宽敞的空地,一旁还建有凉亭,种着几株枫树。
是夏玉言特意开辟出来给谢枫练武的场地。
云曦与赵玉娥坐在凉亭里看着谢枫习武。
赵玉娥这几日的脸色又回复了往日的红润,看来,她已走出了白士林的阴影。
白士林与董菁在酒楼私会苟且的事被太子当场撞见了,马上被扭送到了顺天府。
送顺天府只是走一个过场。
太子要他死,哪里会留命给他?
顺天府便以一个私盗太子秘密文书的罪砍了白士林的头。
当然,白家也没有幸免,私通外邦,走私贩卖茶叶。
全家的人都被发配到了北地。
白家全部倒下,哪里还会欺负上赵玉娥。
“曦儿,你说,枫大哥会不会夺下武状元?”赵玉娥盯着正将剑舞得成一团白影子的谢枫在看。
有时是一脸的崇拜,有时又是双眉拧起,一脸的担忧。
夏宅跑腿的小丫头五月来到后宅,“小姐,有三位小姐找你和赵小姐。”
五月说着还递上了贴子。
“找我们的?”赵玉娥看了一眼五月,忙将贴子打开。
云曦往贴子的落款看见,微微眯起眼来。
刑部尚书的二女儿宋雯?顾非墨的堂妹顾鸢?东平侯的女儿安灵儿?
赵玉娥将贴子递向云曦说道,“曦儿,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她们了,请她们进来说说话吧?”
“好。”云曦关了贴子看向五朋月,请她们到前厅的小花厅里等着。
顾鸢与宋雯,安灵儿看到云曦与赵玉娥一起走出来,笑道,“瞧,俩姑嫂出来了。”
“你们几个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不爱发脾气的赵玉娥看着来访的三个女子笑骂道。
安灵儿也笑道,“玉娥,曦小姐,你们一个有了婚约,一个是马上要出嫁了,这以后各自有了家庭,想出来玩的机会都没有呢,不如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顾鸢说道,“主意不错,观月楼是个好地方,我今年上元佳节没有去,现在好想看看护城河的风景呢。”
“哎,不如哪在去看看?”宋雯也道。
安灵儿双手捧心,一脸的期待,“明天,明天大家都有空吧?咱们今天收拾一下,带上些笔墨到哪里作画吟诗,想想都不错呢!”
赵玉娥也心生向往,“我,我同意,曦儿,你也一起去吧。”
云曦往众人的脸上一一看去,点头道,“好。”
……
第二天一早,安灵儿,顾鸢,宋雯,已坐了马车来接云曦与赵玉娥。
五个女子坐了一辆马车到了观月楼。
大家笑笑嘻嘻的下了马车,说说笑笑着。
但云曦却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从观月的三楼传来。
那是,一声惨叫,夹杂着喊着救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