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容带着丫头往安氏的聚福园走去,一面走着心中一面骂着安强是个眼中只有女人的草包。她的眼中闪着鄙夷,清丽娇美的脸色冷如寒霜。
她也知道那安强好女色,这个节骨眼上跑到丽衣坊去惹那丽娘做什么?还害死了丽衣坊的两个侍女,这不是找死吗?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活该被关!
要玩女色,娶了那谢云曦再玩也不迟啊!蠢货一个!
聚福园里,安氏听到安强被关的消息没有焦急,反而心情大好。
一旁的大丫头芍药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喜事?您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安夫人却忽然沉下脸来,朝芍药冷喝说道,“老爷正在祠堂里挨罚呢,我哪里有喜事?不得胡说!”
芍药赶紧闭了嘴不敢多话了。
自从上次因为赵家庶女穿了夫人原本要给三小姐的衣衫后,害得安世子中了毒被赵家庶女阉割了,安氏指出是她的陪嫁刘嬷嬷下的毒手,刘嬷嬷便被关进了顺天府的牢里做了个替罪羊,安氏的身边便只有牡丹与芍药两个稍微用得勤些的大丫头了。
芍药以为安氏失了刘嬷嬷这个心腹仆人后,会重用她与牡丹两个一等大丫头,哪知并没有,眼下安氏就不同她商议事情。
芍药心中有些失落,神色怏怏的。
安氏看了一眼芍药,心中有些不悦,这丫头太自作聪明了,便说道,“你去备些吃的,我待会儿去看看老爷。”
“是,夫人。”芍药应声退下了。
谢云容进了安氏的院子,芍药对她行了一礼,“二小姐来了?”
“嗯,大夫人在吗?”谢云容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抬脚就往屋里走。
“夫人在里屋呢。”芍药说道,然后低身福了一福往院外走去了。
谢云容看了一眼芍药的背影眼神眯了一眯,命玉枝站在外间,她掀起帘子走进了安氏的里屋。
“娘。”
“容儿来了?”安氏伸过手将谢云容拉进怀里。
谢云容朝外间看了一眼,沉着脸色说道,“娘,那个叫芍药的丫头,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您也安心将她放在屋里?”
安氏的神色一暗,说道,“有什么办法呢?娘也老了,总得留几个年轻的丫头,用来讨好你爹爹的喜欢,否则啊,他哪里会来我这屋里?有那丽姨娘几个人在,你父亲怕是连聚福园的门朝哪儿开也不知道了。”
“不过是几个姨娘,娘还怕她们?找个理由一个一个的撵出去不就是了?”谢云容不以为然的说道。
“女儿啊,等你嫁了人就懂了,现在为娘说什么你也不会懂的。就像那夏玉言,哪怕是个木头桩子的杵在那里,老爷也不会赶她走,谁知道你父亲心里想些什么呢?”
谢云容默了一会儿说道,“娘,听说安强表哥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你父亲被老夫人处罚了,正跪在祠堂呢,就是因为安强被抓了,那云曦死丫头的庚贴又送去了,老夫人才生的气。只是白白的便宜了那丫头,她还真的命好!”
安氏说着眼中闪着戾色,“我看着那母女俩心中就如一根刺扎在心里面,夏玉言只是比我进门多了几个月,她就成了原配,我得了这诰命的位置,总是有人明里暗里的讥讽我是抢了她的!哼,她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儿,一个村妇而已,给个诰命她会当吗?”
“娘,女儿想到一件事,定能让那死丫头翻不了身。那丫头跌到尘埃里了,您还担心夏玉言做什么?”谢云容说着狡黠一笑。
她怎么可能会让谢云曦过得比她好?
“什么事?”安氏扭头看她,这个二女儿可比大女儿心思通透,一向鬼主意多。
谢云容一笑,说道,“娘,安强被关了,能不能放出来还很难说呢,这样的话,那世子之位不是空了吗?女儿听说,昨晚上可是昌表哥带着顺天府的衙役到东平侯府里去抓强表哥,大舅母气不过,将本来就不喜欢的昌表哥给赶出去了。
强表哥被关,昌表哥又被赶出侯府,这世子之位不是空了吗?想当年,东平侯的先祖可是助始祖皇帝打下江山的兄弟,府里有始祖皇颁发的圣旨,可以世袭罔替。
安家嫡系没有人了,这庶出的不就可以上位了吗?府里的男子如今只剩了杰表哥与安智表弟,那么这安家的继承权可就会落在咱们舅舅那一房了。”
安氏听了谢云容的话眼睛是陡然一亮,还是二女儿想得远,她怎么没有想到这里呢?
谢云容又说道,“娘,那谢云曦的庚贴既然安家不肯还,那就让她嫁给其他人啊,不是还有杰表哥吗?杰表哥的年纪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呢。”
“真不愧是娘的好女儿啊,还是你想得远。”安氏喜得将谢云容搂在怀里。
对啊,当初原本就是想让那个死丫头嫁给她娘家侄子的,只是阴差阳错的弄成了安强与赵家庶女。
谢云曦的嫁妆也丰厚,嫁给安杰在好不过了,再说了,到了侄子的手里,那死丫头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只是……”安氏想了想又说道,“娘得先同你舅舅商议这事!机会既然来了,万不可失之交臂。”
只要安杰继承了东平侯的家业,她这辈子的心愿可就了了。哪里还用得着用年轻的丫头来栓住谢锦昆的心?
……
云曦与青衣到夏园看望夏玉言。园门口的两个做粗活的丫头见了她忙起身问好。
自从上次云曦将夏园的丫头都赶走了以后,新来的丫头对夏玉言母女再不敢轻视。
丫头恭敬的问了安,“三小姐来了,二夫人在屋里呢。”
云曦点了点头,挑帘子走了进去,青衣自己则坐在廊下玩着石子。
“曦儿,快过来,让娘看看你的脸,昨晚上蒙着面纱呢,天又黑一时没看清。”夏玉言起身她拉到怀里,撩起她脸颊边垂下的头发仔细的看了看,叹了口气说道,“你爹爹竟然下得去手……”
“娘,别担心了,女儿的脸上这不好了吗?再说,父亲他昨天打我,今天不是也被老夫人关进祠堂里在罚跪?”云曦笑着安慰着夏玉言。
夏玉言的神色一暗,“那是他自己做了错事,跟你被他打,却是两回事,他的心偏着呢,娘是心疼你被打。”
“娘,别担心了,女儿再不可能被他打的。”云曦说道,这一巴掌算是还谢锦昆生她一场,这人既然是个无情的,她又何必认他为父亲?
“娘还担心你的生辰庚贴送到安家,这事儿还没有了呢。”夏玉言望着地上出神,眉尖难掩忧色。
“娘。”云曦上前抱着夏玉言的胳膊,“女儿不会嫁到安家的,娘放心好了,女儿已找到了老夫人,老夫人说这事儿会另当处理的。”
夏玉言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云曦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正在缝制衣衫,便说道,“娘,我前次不是给了你钱了吗?怎么还自己做啊,到外面买来就是了。”
夏玉言却温和一笑,“娘想省一点,既然自己能做,为什么要到外面去买?”说着,她从一旁的一个藤条筐里翻找了一翻,找出一件衣衫来,浅紫色的烟罗裙,层层叠叠的羽纱裙裾。
“过来,试试看好不好看。”夏玉言抖开裙子微笑着看向云曦。
“娘——”云曦一时怔住了,这几日她来看夏玉言时,见她一直在忙着缝制什么,她也没有过问,原来是给她在做衣衫。
“快过来啊,眼下到年底了呢,娘这几日手头空闲便给你做了身衣衫,正是你一向喜欢的浅紫色。”夏玉言看着她眼里都是浓浓的宠爱。
云曦走到她的面前,夏玉言将她的外衫脱了,将那件新做的裙子套在她的身上,然后仔细的系上一根根的带子,又让云曦转了一圈。
她笑着说道,“大小正好呢,你比去年长高了一寸,娘也加长了,却总担心你还在长。又怕做小了。”
云曦拉着夏玉言的手,“娘,这衣料哪来啊?”
夏玉言给她做的这身新衣衫可是用的上等的蜀锦,价值不菲。
府里头,除了老夫人,谢锦昆,以及安氏与她的女子这几人在用蜀锦,她与夏玉言以及几个姨娘都只穿着普通的锦缎。
“这是你上次给娘的五百两银子买的啊,娘想着,娘又用不了什么钱,不如给你裁剪一件衣裙好了。”
云曦愕然,她给夏玉言的银子,夏玉言竟然一分不用的全用在了她的身上?
“娘,我上次给你的银子,是让你留着平时买个喜欢吃的东西或是买件衣衫用的,你怎么用来买了衣料给我做衣衫啊,女儿又不缺少衣衫。”云曦有些无奈。
“娘一把年纪的又不贪嘴又不爱打扮的,再说府里有吃的为什么要到外面去买?还有啊,娘想着你的姐姐妹妹都有不少新衣,怎么着也要给你做一件啊。”
“娘——”
云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原主谢云曦与夏玉言的日子过得清苦,衣衫简朴,大多还是自己做与丫头们做的。
她之所以没有往身上用心的打扮,是怕引起旁人的怀疑,转变也得一步一步的来。
所以她也只给了五百两银子给夏玉言做零用,谎称是老夫人平日里赏下来攒着没有用掉的,和上回谢媛姑姑给的。
谁知夏玉言还是用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青衣,今天是不是十八啊!”
青衣拍了拍身上的灰,糟糕,小姐的记性怎么这么差了?她自己的店子开张她也会忘记了?
于是赶紧跑到外间门口大声的说道,“小姐,今天是十八,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了?比如吃什么的……”
青衣也好想到醉仙楼看看,听说小姐找的是有名的厨子。
她是忘记了,可这时却想起来了。想着夏玉言一直待在府里,这么些年几乎没有出过府,应该让她吃点好吃的,散散心了,便拉着夏玉言说道,“娘,女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夏玉言见她一脸兴冲冲的,不禁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好玩的啊?”
“娘,你跟女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醉仙楼今天开业,怎么可能没有她这个老板出场呢?
她还要想个法子让夏玉言不要再这么操劳,她手上的钱虽不是富甲一方,但养活夏玉言与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玉言见云曦心情好,也跟着心情大好,带上桂婶跟在她后面往府门处走去。
云曦想着赵玉娥也不怎么出府,又着青衣将赵玉娥找了来。
云曦带着青衣,赵玉娥带着她的小丫头丽儿,夏玉言身后跟着桂婶一行人到了前院马厩处。
马厩那里换了个新看守的小厮。
见云曦一行人走来,只站起了身,并没有行礼。
青衣走上前往马厩里面看了一眼,三辆马车,一辆小油布的,平时是府里的管事们坐的,一辆最为华丽,是府里安氏与老夫人出门赴宴时坐的,较为宽敞,可以坐上七八个人。
还有一辆,虽然也装饰华丽,但却窄小,只能坐进两三个人的那种。
青衣指了指中间最宽敞的一辆马车对那小厮说道,“我们要这辆马车了,你赶紧将马匹套上。三小姐与二夫人还有赵小姐要出门用。”
那仆人却懒懒散散的靠在马厩的桩子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三小姐,没有夫人的吩咐下来,三小姐不能坐马车。”
云曦眼神眯了眯,“那么赵小姐出门呢?”
小厮并不知道赵玉娥在谢家的地位,他又是刚从庄子上来的,因此不屑的说道:“谁来也不行,大夫人说了,没她的允许,谁要马车也得先跟她说。或者三小姐坐那辆油布马车?”
赵玉娥拉了拉云曦的胳膊,“算了,咱们坐那辆小油布马车吧。”
不行!她们可有六个人,坐那辆马车得挤成什么样?还有,她想坐什么马车,岂能让一个小厮作决定?
云曦拍了拍赵玉娥的手示意她不要急,然后径直向那小厮走近几步。
她已认出这小厮正是安氏身边刘嬷嬷的亲戚,有一次来府里找过刘嬷嬷借钱。
刘嬷嬷替安氏顶了罪到顺天府里蹲牢房去了,安氏为了不让刘嬷嬷寒心,便对刘嬷嬷的家人大肆安抚,往府里塞了十几个人了。
这小厮原来是在庄子上干活的,前两天才看见在府里,到了这马厩处看马,是一份较轻闲的差事。
“府里有这规定吗?我可记得谁先出府,马车归谁坐,再说了,那里面不是还有两辆马车吗?为什么不给我们用那辆最大的?”云曦冷眼看着那小厮。
“不行就是不行,小人还是一句话,除非大夫人同意,谁要也不行!奉劝三小姐一句,你还是想想自己的身份吧,别跟大夫人争了。”小厮的态度变得傲慢起来。
她的身份?她再怎么不得宠也是府里的主子。云曦冷冷一笑,然后对青衣说道,“青衣,给我掌嘴!”
小厮跳起来,“我是大夫人的人,你们敢打?”他说着伸手就要钳青衣。
青衣哪会将这等三脚猫放在眼里?况且她早就看不惯这小子一副傲慢的嘴脸了,云曦一发话,青衣马上双手齐挥,那小厮的两边脸颊瞬即肿成了一个包子。
“你……你你你敢打我?”小厮知道府里的三小姐与二夫人是个没用的,下人们之间都说见了这二位不必理会,他才不给她们脸色看,没想到居然被她们打了。
“打你又怎样,本小姐现在要出门,否则定要打断你的腿!你一个守马厩的小厮,竟敢在夫人与小姐的面前自称‘我’,还指着主子说‘你’。这是谁给你的权利?还让本小姐认清自己的身份?本小姐的身份便是你的主子!”
云曦扶着夏玉言,“娘,咱们出府。”然后又对赵玉娥说,“玉娥姐,走吧。”
赵玉娥担心的问道,“曦表妹,这可是大舅母的人啊,你让人打了他,到时大舅母不会说你?”
云曦一笑,“放心吧,玉娥姐,我自有办法应付的。醉仙楼这时想必已开始迎客了,咱们快些走吧。”
云曦让青衣打了那小厮,夏玉言也没有阻拦。如果是以前,她也会担心的,但她昨天想了一晚,再怎么忍让,还是让女儿委屈,不如让女儿高兴着,大不了,她与女儿离开谢府。
几人坐进了马车里。青衣跳上赶车位,扬着马鞭子出了府门,一路向醉仙楼驶去。
谢云容来到马厩的时候,发现马厩里没有了她要的马车,只有一个小厮正捂着脸狼狈的坐在地上。
她的眉毛顿时一竖,几步走到那小厮的跟前,厉声喝问:“我的马车呢,怎么不见了?”
她听说永宁街开了家新酒楼叫“醉仙楼”,厨师都是从各国请的项尖的厨子,便想去尝尝新,也与几个闺友们约好了时间。
与她相约的都是公侯家的小姐,还有睿王的女儿轻暖郡主,这么好的一个显摆机会,她当然要坐府里最华丽的马车。
哪知一来马厩竟发现马车没了,只剩下两辆寒酸窄小的马车,她坐着出门不得被人笑话死? 小厮一看是谢云容来了,赶紧的跪下磕头,“二小姐,是三小姐啊,她将马车抢走了,还指使着她的丫头打了奴才呢。”
“没用,连一个丫头也招架不住?还被打了?你没说是我要出门要的吗?”谢云容气得也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小厮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奴才说了,说是二小姐马上要用的马车,但三小姐说了,二小姐算什么?谁先到谁先用!就算是夫人与老爷来了,她也不怕!”
“什么?她竟然这样狂妄了?”谢云容脸上戾色一闪,她是不是以为得了太后的好感就自认为上天了?那是枉想!“她们往哪儿去了?”
“回二小姐,听她们说是往醉仙楼去了。”小厮往府门外一个方向一指,眼中闪着恶光。
他虽是下人之子,但在乡下时可是村中的一霸,只因打伤了人被官府缉拿才逃到城中来,正好家中一个远房的亲戚在谢府当差,他便求了人进来做了个养马的小厮。
才来两天,他就打听到府里是大夫人说了算,二小姐最得夫人老爷喜欢,只要将三小姐与二夫人往死里踩,就会得到大夫人与二小姐的信任,因此他见了云曦与夏玉言压根就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
谁知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忒厉害,只一手就钳住了他的胳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两巴掌,一向都是他打别人的,哪有被人打的?何况都是下人,他可咽不下这口中气。
醉仙楼?谢云容的眼神一眯,“走了多久了?”
“刚走呢,她们前脚走,二小姐你就来了,只是擦肩的一瞬。”最好让二小姐教训一下三小姐身边的那个丫头,哼,居然赶打他?
“行了,你给我起来!现在马上找几个人去拦着她们。”谢云容微微撇了撇唇角,她不会放过谢云曦,居然敢抢她的马车?那个死妮子!
“二小姐要做奴才什么?”那小厮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她不是打了你吗?你咽得下这口气?你只需……”谢云容招手叫那小厮走到跟前,然后低语了几句,小厮的眼睛马上一亮。
“二小姐,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安排去。”
“好,事情办好了,我还会赏你,让你到前院老爷跟前当差。”
“多谢二小姐!”小厮喜得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溜的朝府处跑去。
……
云曦几人的马车绕了一条街后,迎面也驶来了一辆马车。
因为还是上午,街市上行走的人很多,青衣只得将马车放慢了速度,让前面的马车好与她们的车擦身走过去。
谁知对面的马车不走旁边竟朝她们直冲过来。
青衣眉尖一拧,迅速的将手里缰绳一拉,马儿跳往一边,以及便错开对面的马车,谁知这时有一老一小两个人往青衣赶车的马儿脚蹄下飞快地滚进来。
青衣吃了一惊,扔下马车纵身飞扑过去,同时伸手一捞将两人从马蹄下拉了出来,三人刚滚到一边,那马儿的一双蹄子就落了下来。
“你们没事吧?”青衣问那一老一少两人。
老者头发花白,衣衫破旧,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
见青衣问他们,小孩当先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哎呀疼死我了,我的腿啊,是不是撞断了啊,爷爷你快来看看,我走不了路了呢!”
那老者赶紧将小孩的身体上下摸了摸,一摸到小孩的腿,小孩马上双手抱着腿,尖声的哭起来,“疼啊,好疼啊!爷爷,我的腿疼啊!”
街市上的人很多,一听说这里的马车撞到了人,很快的就围了一大群人看热闹,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快来看啊,那辆马车撞到人了呢!哎呀,撞的是个小孩,那小孩真是可怜。”
“这谁家的马车啊,怎么赶车的?竟然将人撞了。真是太可恨了,有钱人就了不起啊!”
“拦住这车,别让他们跑了!”
青衣挑眉,明明她的背挡着马蹄呢,她是护着二人跳出马蹄下的,她都没事,这小孩的腿怎么会断?
“你先别乱动,让我看看。”青衣弯下身来,伸手过去摸小孩的腿。只是她的手才碰到,那小孩更加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老头顿时大怒,一把将青衣推开,大声叫嚷起来,“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歹毒?他的腿都断了,你还这么死劲地捏他,是不是想他永远走不了路啊?”
青衣听后立刻就怒了,“老头,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捏啊,我对跌打损伤很在行的,他说腿疼,我是想看看他伤在哪里了。”
“伤在腿了!没听他说腿疼吗?就是你的马车撞的!”老头跳起来指着青衣喝骂!“你得负责!”
“不可能,我拉着你们从马蹄下跑出来,我都没事,你们怎么会有事?”青衣柳眉一竖,捏紧拳头就想揍这老头。
“是你带我们逃出来的没错,但却是你将小豆儿推向了马蹄,所以他被马蹄伤着了,你才没事!”
“你——”青衣气得扬起了拳头。
她虽是女子身,但生得男儿性格,一向豪爽,哪里见过这等不要脸皮耍赖的?平时在青山酷司里训练时,也是与男儿们混在一起,有争执也是武力解决,跟一个泼妇般的老头吵架,她早就不耐烦了。
老头看见她扬起了拳头,马上一屁股的往地上一坐,大声的号哭起来,“不得了啊,马车撞了人还要将人打死啊!有钱人就这么嚣张么?还有没有王法啊?救命啊,来人啊!”
“你这死老头敢胡说八道?丫的,姐几时打过你了!姐好心救你们,你们还敢诬陷姐?”青衣气得一脸铁青,扬了扬拳头就要往那老头身上揍。
“青衣!”云曦急忙拉住了她。
云曦本来坐在马车上与夏玉言还有赵玉娥闲聊着,马车却停了下来,因为外面正是热闹的集市,喊叫声,吆喝声很是嘈杂,将青衣与老头的对话盖住了。
但发现马车停的时间太久,她便挑帘子往外看,发现是有两人倒在地上,一老一少正同青衣在争吵。
青衣不善于吵架,说急了就会挥拳头。这里人多嘴杂,闹大了可不好。
她便赶紧跳下马车,及时的拉住了青衣。
“小姐,奴婢赶的马车根本就没有撞上他们,他们这是在诬陷耍赖。”青衣看见云曦来了急忙说道。
“我知道,你先别急。”云曦将青衣拉在身后。她将那老者与小孩上下打量了几眼,心中一阵冷笑。
可不就是耍赖与诬陷么,那小孩虽然一直在嚎啕大哭着,但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旁边人。如果一个人疼得都死去活来了,哪有多余的心思操心别的?可见就是装的。
“三妹妹啊?怎么,你的马车撞伤了人吗?”忽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谢家二小姐谢云容。
云曦不禁挑眉,她怎么在这里?
谢云容走到云曦的面前,温柔的拉着她的胳膊说道,“三妹妹啊,撞了人可要勇于承认啊,父亲与母亲是不会怪你的。”
“二小姐,有没有撞人问清楚了再下结论不迟,二小姐刚来怎么就知道是我们的马车撞了他们?”
此时,夏玉言也走下了马车来到云曦面前。想不到温柔的二小姐谢云容竟然如此心毒,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肆意编排自己的妹妹,任她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住。
“是二娘啊。”谢云容对夏玉言行了一礼,温和说道,“三妹妹小时候就这样啊,做了错事她害怕被罚总是撒谎。不过,这次啊,我会回去跟父亲与老夫人说明的,说不是三妹妹的错,是三妹妹的丫头赶马车伤了人。”
然后她又转身对那一老一少两人温柔地说道,“别怕,我们是谢尚书府上的,刚才撞你们的是府上的三小姐,我是她姐姐谢二小姐,你们的伤我们会赔偿的。”说着她扔给老者一个荷包,“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快带着小孩子去看腿伤吧。”
谢云容一身百合色衣衫,清丽雅致,声音温柔,将人群中大半的眼球都吸引过去了。
“原来她就是谢府的二小姐啊,心地真好。”
“是啊,人长也得漂亮,真像是观音菩萨下凡呢。”
“那谢三小姐就太可恨了,撞了人还还承认,一个丫头都这么凶的,做主子的一定也凶。”
“说的也是,一个父亲生的,怎么会是这样两种相反性格的女儿?”
人们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夏玉言气得脸色都变得了,但她不善说吵架,口里只说,“没有,我们的马车没有撞人,三小姐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青衣更是火得想抽剑。
云曦将她们都拦住了,只浅浅笑着立于一旁,也不说话。
“曦表妹,你快说话啊,你不说他们越发议论你啊。”赵玉娥压下心头的焦急小声的对云曦说道。
谢云容悄悄的弯了弯唇,她要的就是这种对比,谢云曦的马车撞了人,她再来安抚,不信人们的口水不会淹死那个谢云曦!
还有谢云曦的丫头,脾气大,动不动就挥起拳头,真是乡野丫头模样,世人的眼光也不傻,会看不出她在欺负弱者?
“谁受伤了?在下略懂跌打损伤,让在下来看看。”
人群里走出一个青年,墨兰长衫,身姿修长,眉宇间透着英气,双眼闪着睿智的光。
赵玉娥拉了拉云曦的袖子,悄声说道,“曦表妹,这不是那天我们在城门那儿遇到的谢公子吗?”
云曦点了点头,“嗯,正是他。”谢枫怎么来了城中了?
夏玉言的目光盯着那人竟是呼吸都忘记了,目光直直,一言不发。
谢枫看了云曦几人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大步向那小孩走去。
谢云容却是脸色一变,这个人是谁?竟然来搅她的局?
谢枫走向那小孩,缓缓的蹲下身来,轻声问道,“马车撞了你的哪条腿啊?别怕,我会出钱看好你的腿的。哪怕是千儿八百两的银子都会出。”
老头与小孩的眼睛更是亮了,千儿八百两的银子?他们可大发了!
小孩的嘴角一瘪,忙说道,“左腿,好疼呢,你一定要那个赶车的姐姐多陪钱,她好凶的,撞伤了我的腿,还要打我和我爷爷!”
“那是当然要赔啊。”谢枫微笑说道,然后伸手抚上小孩子的右腿,说道,“这儿疼吗?”
“是啊,好疼啊,你别按了呢,我都要疼死了。”小孩儿尖叫着哭起来。
“真可怜啊,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断了腿,将来可怎么办?”
“谢家三小姐怎么这样冷情?小孩都哭成那样了,她还无动于衷的站在一旁?”
“还是谢家二小姐心善……”
人们又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谢枫的眸光骤然一冷。
夏玉言赵玉娥还有青衣,三人气不过挺身又要说话,被云曦伸手一拉,“你们别急,再等会儿。”
谢云容这时又微笑说道,“公子,刚才撞了这孩子的是我三妹妹的马车,放心,我们谢家会出钱的,三妹妹胆儿小不懂事,我这做姐姐的会替她出这份钱的。刚才那里只有一百两银子,请随我到谢府去吧,我们一定会医好他的腿的。”说着,谢云容叫过身边的丫头,“玉枝,叫车夫将马车赶到这里来,再找两个人将伤者抬到马车上,送他们到谢府养伤!”
“是,小姐!”玉枝答应着离开了。
而谢枫并不看谢云容,只对那小孩说道,“你到底是哪条腿疼啊?”
“左……左腿,好疼呢,是不是断了?”小孩打着哭腔说道。
“那么右腿疼不疼?”谢枫问。
“不疼,是左腿疼。”小孩这会儿哭起来,“好疼啊,我的左腿好疼啊,你别乱动啊。”
老头也急了,“都说了是左腿疼了还有假?”
“当然有假了。”谢枫一笑,“他不是一直喊左腿疼吗?可我刚才按的是他的右腿,他到底哪条腿疼啊?”
小孩似乎是发现说错了,忙改口说道,“我记错了,是右腿,右腿疼呢。”
云曦扯了扯唇,跟青衣耳语了几句,青衣突然扯起嗓子喊起来,“呀,那一百两银票是谁掉的啊!”
老头赶紧摸荷包,小孩儿也不哭了,翻了个身去找。
青衣这时大声说道,“小孩,你不是说腿疼吗?怎么又不疼了?”
人们这时也纷纷看那小孩儿,发现他竟双脚站立弯着腰在地上寻东西。
“啊,是个骗子呢!哪里有受伤啊!”
“是啊,难怪刚才这位公子按他的右腿,他却喊着左腿疼,分明是做了假随口乱喊的!”
小孩与老头发现露馅了,拔开腿就往人群里钻。
想跑?青衣早想揍这两人了,她脚尖一点,身子向前一跃,一手一个将二人抓了回来。
然后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说道,“小姐,这两人怎么处理?竟敢在大街上讹诈小姐,他们这是不想活了吗?”、
云曦没看那二人,却是转身过来看谢云容。
哪知谢云容已不见了,她往人群里看去,也没有。
她扯了扯唇,跑得倒是快!只怕今日之事,有谢云容的功劳在里面,她且记下这笔帐!
青衣却不肯被人诬陷,指着地上的人对围观的人说道,“你们说谢三小姐的马车撞了人还指使本姑娘行凶,你们谁看见了?有吗?他们有受伤吗?敢搬弄是非的,本姑娘会请顺天府尹来主持公道!”
围观的人见事情不如想像的那样,早已三三两两的往外退,青衣眼尖,将两个跑得最快的给抓住了,与那一老一少两人扔在一块。
她双手叉腰厉声喝问,“说,是谁指使你们诬陷谢三小姐的,不说实话的话,让你们尝尝本姑娘的拳头!”
说着,青衣捡起一块砖头,右手砰的一拳击去,砖头成了碎末,四个人吓得身子一抖。
另外拎回来的两个人,云曦早就注意到了,就是这两人不停的煽动着言论,一个劲的说是她们的马车撞了人。
四个人哆哆嗦嗦的说道,“小人们也不认识那人,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穿得很好看,应该是位小姐。”
青衣看向云曦,“小姐,会是谁?”
“将他们交给官府吧,让顺天府的人来查!”云曦说道。
谢枫点了点头,招手叫过身边跟着的两位随从,“将这四人送到顺天府去。”
“是,大人!”
四个人被带走了,还有些没有离开的路人又开始议论起来,“原来是讹诈的啊,真是冤枉了谢三小姐了。”
“是啊,咱们错怪了她们呢!”
青衣忙问云曦,“小姐,你不问问他们是谁指使的就送到顺天府了?”
“问得出来吗?”云曦反问一句,“他们口中说是一位小姐,试问,那哪位小姐会亲自的去见这样的市井无赖?”
谢枫也说道,“谢三小姐说的对,既然有人想讹诈你们坏你名声,是不会让你查出来的。”
青衣撇了撇唇,“让我知道是谁害小姐,我非得拧断她的脖子!”
谢枫这时又说道,“你们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告辞了!”说着只朝云曦点了点头,再不看任何人大步朝前走去。
一直看着谢枫不说话的夏玉言却紧追了他两步,失声喊道,“大宝!”
谢枫的身子一僵,但却没有回头,又继续朝前大步走去。
夏玉言又喊了一声,声音颤抖,“大宝是你吗?”
她朝谢枫追去,一路追着一路喊着“大宝”,但谢枫却仿佛耳背了一样,无动于衷,甚至是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夏玉言走得急了些,一个没留神摔倒在地,痛得“啊”了一声。
但谢枫仍是没有回头,甩开着大步子一路走到对面栓着马缰绳的树边上,解开绳子,然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云曦飞奔过去扶起夏玉言,“娘,你追他做什么?为什么叫他‘大宝’?”
夏玉言失神的坐在地上,望着谢枫远去的方向,两眼无声的落着泪,口里喃喃说道,“他可能是你失踪了十五年的大哥。”
云曦不禁身子一僵,她的大哥?谢府里那个说她九层九已经死掉了的大哥?她转身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夏玉言的嬷嬷桂婶。
桂婶与夏玉言是同村的人,应该知道,“桂婶,他……真的是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