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墨说道,“阁楼上的那个人,身边有几件做兵器的小工具,那么他就是那个铁匠了。他的一条腿的小腿骨已被利器削断,胸口处的两根肋骨也有裂痕。很显然,他生前被人追杀,断了腿,胸前受了掌力的内伤,所以才躲在那里。这个阁楼隐蔽,能让他逃过追杀,但也因为隐蔽没人来看他,结果是缺药少粮丢了性命。”
云曦眼神微眯看着手中的玉佩,没说话。
顾非墨从披风上撕了一块布下来递到她的面前,扯了扯唇角,轻嗤一声说道,“死人身边拿出来的东西,脏,快包上。”
云曦看了他一眼,低头接了布块,说道,“谢谢。”
她的声音中带有隐隐的哽咽,出城时,眉眼间闪着的灵动神采换成了颓靡。
低垂的眼睫轻轻的闪着,嘴唇轻颤,脸色一片苍白。
她将玉佩包起来放入袖内。
云曦的这种神色,顾非墨从未见过。
他有些讶然,蹙眉问道,“你有心事?为什么见到晋王府的东西这么激动?”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拿她取笑捉弄她,而是面色带有隐忧。
“我没事儿,有个朋友死在南宫辰的手里。所以——”
云曦抬头看他,对上他关切的目光。
她回以微微一笑,“原来你一直都在查这件事儿,我当初只是想告诉你,短箭出在你的府上,你有权知道,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查,有我的想法。”他道,“现在再回想当初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这么推断,晋王世子妃触动了机关,假山倒塌,她以为有短箭射出,谁知只是倒了一些泥土。
梅园里的机关全是她搞得鬼?还是她想害晋王府,故意栽赃?据说,晋王府对她这个世子妃并不喜欢,她在报复?”
云曦摇摇头,“不会是她。谢云岚虽然骄横不讲理,但她还没有那个胆子。她也更没那个本事。我认为一定还有一人,那天就隐在你家的梅园里,只是,不知道是针对的是谁。
但是,你们府上不是有暗卫吗?这人如果是从外府进来的,居然能躲开你家的暗卫,必定武功不弱。或者是,熟悉你家暗卫布防的人?”
顾非墨神色微暗,眼底眸色森冷,“南宫辰的玉佩出现在做短箭人的身边,那么,双头蛇箭的事,一定也与他有关。或者,那天出现在梅园的人,是他?”
“这件事……”云曦顿了顿,“南宫辰这个人……你要小心,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非墨的眉梢扬了扬,冷笑道,“本公子还会怕他?”
他拉着她的胳膊走出了破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系马的树边上。
顾非墨解开了马的缰绳,先将她放在马上,然后自己跃上马背坐在她的后面。
“我想回城了。”她道。
“好,坐好了,这就送你回去。”
顾非墨口里“策”了一声,手中的鞭子一扬,马儿撒腿奔跑起来。
速度却不快,仿佛踏青一般的在游览。
早春的阳光温暖和煦,山林间已经随处可看见绽放着花朵的紫玉兰树,远远瞧去,一片紫色烟霞。
像某人的裙袂。
顾非墨低头朝身前的女子看去。
肌肤如雪,长长的眼睫微微轻颤,唇色如樱。
墨发如瀑,散着微微的玉兰芬芳,几缕发丝被风吹起拂在他的脸颊上,微痒。
而他的心也微痒。
他缓缓低下头去,就着那没有被发丝覆盖的雪白的脖颈就要吻下。
云曦却忽然喊了一声,“顾非墨!”
音量不高,但是,却是毫无情绪的淡。
他的唇离她的脖子只有半寸之距,他心中有些不快,“怎么?”
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颈间,云曦心中微微一叹。
她道,“你人很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喜欢你。”
顾非墨的身子陡然一僵,连表情也僵住了。
连呼吸也僵住了。
半晌,他缓缓直身起来,神色落寞的无声一笑。
他闲闲的晃着手里的马鞭子,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岚,说道,“那又怎样?和我有关系吗?”
云曦一窒,然后,她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咬牙怒目,“顾非墨,你一根筋啊!”
“和你没关系!”
云曦:“……”
两人进了城门,云曦看到前方有几辆租用的马车,她飞快地从顾非墨的马上跳下来,扔下一句话,“我自己回去了,这件事情,多谢了!”
“谢云曦——”顾非墨坐上马上朝她喊了一声,但没有追上去。
小女人生气了,追上去更生气可不好。
云曦没有回头,朝其中的一辆马车跑去。
她同那车夫说了两句后,车夫点了点头,然后,她钻进了马车,马车朝城中飞快地跑去。
“小脾气!”顾非墨嘟囔了一句,然后打马朝自己的府邸回去了。
云曦怕他追上来,让马车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后才往醉仙楼走去。
两人在城门口边上的小吵闹,惊吓住了一人。
那人的马背上驼着两个大箱子,盯着坐了马车离去的云曦,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
貌似,主子有个强有力的对手啊。
顾非墨正要打马离去,这时,他发现了那人。
原本有些落寞的神色,见到那人后,他的眉眼间马上是得意的笑容。
“青一!”顾非墨一脸傲气的打马走到青一的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马鞭子,扯唇笑道,“你家王爷呢?”
“我家王爷正往青州送灾粮,顾公子难道不知道?皇上下的旨,整个朝中都知道呢。”青一冷脸看向顾非墨说道。
果然如主子说的,顾非墨就是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白脸。
成天不干正事,不去衙门里办差,一门心思只想着勾搭上曦小姐!哼,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青一一脸不善的表情,顾非墨也不恼恨。
他依旧闲闲的晃着手里的马鞭子,笑道,“王爷辛苦啊,去一趟青州要不少时间吧?”
青一轻哼了一声,“咱们王爷是宗亲,心系大梁国子民,当然要安抚好灾民才能回来,一两个月的时间少不了,不像顾公子您只是皇亲国戚,这江山社稷和您没关系。你当然不操心了。”
他看着顾非墨笑得欠揍的脸,心里眼里满是鄙夷。
要不是顾贵妃,顾非墨也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西山总兵的将军位置也会跟他半文钱的关系也没有,连主子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了。
“要去那么久啊——”顾非墨的心情忽然莫名的大好。
他将马儿赶到青一的近前,伸手拍了拍青一的肩膀,一张脸笑得灿若桃花。
然后说道,“王爷心系天下子民,我等高门子弟无术之辈自愧不如,王爷能者多劳,就在青州好好的立一番建树吧。最好呆上个一年两年的,将青州彻底改建成灾前绿水青山的模样。”
青一眨眨眼,总觉得顾非墨笑得贼兮兮的模样里,藏着什么。
“走了!本公子还有正事!”顾非墨扬眉一笑,俊美的眼眸中闪着得意的神色。
段奕不在京中,他正好办正事。
……
吟霜见云曦回来,马上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姐,你可是终于回来了,夫人一直在问呢。奴婢只好撒谎隐瞒。你再不回啊,她就要亲自去找你了。”
云曦这时停了脚步,伸手抚额,说道,“我只管着自己忙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是出远门了,我娘这里可怎么办?”
吟霜也说道,“小姐得想个办法啊?以前在谢府里时,园子大,二夫人又忙着府里的事,所以不能时时刻刻的看着小姐,如今在这酒楼里,她还不得时时的盯着小姐?小姐如何出门?”
云曦一边往酒楼里走,一边想着问题。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眼睛一亮说道,“我有办法了,不是还有我大哥吗?”
酒楼的后院另有一处小门。
云曦避开熙攘的正门从小门进了后院。
从谢府带来的几个丫头婆子离了谢府如鱼入大海,一个个欢声笑语围着夏玉言在说笑。
一众人坐在后院的院子中正围坐在一起缝制着衣衫。
见到云曦走进院里,丫头婆子纷纷站起身来笑道,“小姐回来了,夫人等着您吃晚饭呢。”
吃晚饭?
云曦往头顶上看了看,可不是吗?太阳都开始偏西了。
吟霜打了水来,服侍她擦脸洗手。
夏玉言拍了拍身上的布头屑,上前来拉着云曦的手,微微不快说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转眼间你就不见了?”
云曦笑着说道,“娘,我跟着大哥呢,大哥带我去看了看咱们新府邸的地方。”
“新府邸?什么新府邸?”夏玉言忙问道。
“娘。”云曦拉着夏玉言走进屋里,说道,“这酒楼只是咱们的临时住地,宅子还是要建啊,大哥已找到了新址,刚才就带我去看了。”
“找在哪里?”夏玉言问道。
她的手头上有老夫人给的十万两银子,钱不是问题,就看地方了。
“谢府的隔壁。”云曦微微扬唇说道,虽然还没有同人说,但只要出钱多,谢府隔壁那间旧宅的主人应该也会卖的。
夏玉言赫然睁大双眼,脸色沉下来说道,“曦儿,咱们离了那里,住得远不好吗?为什么还要住在谢府的隔壁?娘不想看到那府里的人。”
“娘。”云曦拉着夏玉言的手道,“咱们离开,是自己离开,又不是被人扫地出门,咱们走得光明磊落。怕他们做什么?咱们要扬眉吐气的活着,活得比他们好,让他们一个个的羡慕嫉妒去。”
夏玉言看了云曦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娘明白你的意思,就听你们兄妹的。不过——”夏玉言顿了顿,又说道,“你是个姑娘家,你大哥又没有成亲,这家里家外的采买的事,你们又不懂,还是让娘来看着吧。你们将地找好了,其他的事,全由娘来操持着办。虽说咱们手头上有些钱,但钱再多也不经花,还是得省。”
“娘可要辛苦了。”
“不辛苦,安个家给你们两人住,娘高兴。”
果然如云曦想的一样,夏玉言吃了晚饭就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天黑,坐了青二的马车,带着青裳与桂婶就去看云曦说的那个地方。
回来后就开始让桂婶找来图纸,一个人在纸上图图画画,再不去问云曦。
云曦走进她的屋里的时候,秀才女出身的夏玉言已经画好了几副房舍的简易图。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曦儿,娘看那地方挺大的,在宅子里建几个亭子小花园的都没有问题。娘想先将图样画出来,到时候让工匠照着做就好。另外,画好了,还可以照着买材料。这可是咱们母子三人真正的家了,一定要造得完美。”
云曦笑着捧着茶杯坐在一旁看着她忙,过了一会儿,她道,“娘,明日一早,女儿要跟着太后到宗庙里礼佛,要好几天时间。”
夏玉言仍在纸上画着,大约女儿经常这样被太后叫出门,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却也只“哦”了一声,“路上当心,将青衣还是青裳带着吧。”
“那么,女儿就去收拾去了,明早天不亮就得去呢!”
“嗯,娘知道了,你出门时一切小心就是。”
夏玉言叮嘱了几句,又开始忙她的。
云曦笑着走出她的屋子。
吟霜正等在外面,两人离开后院后,吟霜说道,“小姐的主意真不错,夫人这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去过问小姐了,再加上小姐找的这个借口,夫人一定起不了怀疑。”
云曦点了点头,“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今晚上务必得收拾好。”
回到自己的尊字号客房里换好了衣衫后,云曦来到大堂找安昌。
因为明天出门要早,她得同他提前交待一下。
安昌已向崔府尹告了假,今天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回到酒楼。
“言东家。”安昌客气的行了礼。
“嗯,咱们到后面帐房里去说话。”云曦指了指柜台后面福生放帐本的房间说道。
“好。”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后间走去。
酒楼的门口来了一个人,见到云曦与一个男子往后面走,急得跳脚,扯起嗓子就喊,“曦——”
刚张口就发现不对,曦小姐是一身男儿装呢。
云曦耳朵尖,还是转过身来。
看见青一肩膀上扛一个箱子,胳膊底下夹了一个箱子正朝她走来。
她眼神微闪,说道,“安昌,先到帐房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好的,东家。”安昌看了一眼青一,往后面帐房走去了。
青一则恶狠狠的朝安昌的背影瞪了一眼,又是一个小白脸!
“你跟他有仇吗?”云曦看了一眼安昌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青一问道。
敢勾搭他未来的女主子的小白脸都是他青一的仇人!
“仇深似海!”青一愤愤然说道,一口森森白牙咬得嘎蹦响。
云曦眨眨眼,这二人又是几时结的仇?
又看到他扛着的夹着的两个大箱子,忙问,“这是什么?”
“哦,主子让在下送给您的。”青一这时才嘻嘻笑道。“他说全是您喜欢的东西。”
“给我的?那就搬到尊字号客房里吧。”段奕还有心思找她喜欢的东西?他可够闲的。
“好勒!”
青一将两个箱子乐呵呵的搬进了云曦的尊字号客房。
云曦想起在静水庵的那天晚上,青龙半夜来通知她,说南宫辰将段奕赈灾的粮食调换了。
她忙问青一,“我让我的护卫青龙去通知你,说王爷运的那车粮食有问题,你可有通知你们王爷?让王爷的行程放慢些,我手里有粮食,能帮他换掉。”
青一听云曦这么说,心中感动都要哭了,曦小姐还是关心王爷的啊。
他裂着嘴笑道,“曦小姐不用担心,粮食的事情,主子已经处理好了,今天上午已从东关镇离开,已经往青州方向去了。”
“处理了?他是怎么处理了?”云曦惊讶的问道。
一月末,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就算段奕以亲王的身份威逼着沿路的富户们献粮,又能拿到多少?
谁都知道青州在闹旱灾,要是被官府知道谁家藏有大量的粮食还不得逼着上缴?
而被官府看上后,哪怕自己将藏粮的数字压得再低再小,也会被官府夸大,死命的剥削,顷刻间便会让人倾家荡产。
所以,段奕向富户们借到粮食的事,几乎不可能。
青一见云曦一脸疑惑,马上得意的笑道,“小姐,主子使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计谋。”
云曦眼睛一眯,“怎么讲?”
“南宫辰运着送粮食的车队到达东关镇附近时,趁着天黑,被主子来了个调包,粮食袋子上全都印着的是户部的印戳,他还不知道呢,哈哈哈!”青一说着,得意的笑起来。
云曦也微微一笑。
但随后,她的神色一凛,说道,“南宫辰不笨,就算他一时不知道,时间长了也一定会知道,必竟他才走到东关镇,离青州还有三百多里。路长时间久,他有的是时间来解决问题。”
青一冷哼了一声,“他有本事解决就让他解决去,反正他勾结户部将主子的粮食换掉想陷害主子的计谋,是得逞不了了!反而是自己搬了块石头就要砸到脚上了!”
听到段奕那边没有了危险,云曦这几日心中的焦急也顷刻间散去。
青一见她没说话了只盯着两只箱子看,便说道,“曦小姐,在下先回王府了。”
等青一退出了房间,云曦便打开了一只箱子的暗扣。
箱子的东西让她吃了一惊。
只见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话本子,而且,全是她没有看过的。
段奕怎么会知道她喜欢看话本子?
云曦有些疑惑,她好像没跟他说起过。
另一个箱子打开后,同样让她吃惊,全是吃的,一盒盒点心整整齐齐。
她随意的打开了两个盒子,都是她没有吃过的糕点。
唉,这个人——
青一走后,云曦从袖中取出南宫辰的玉佩放在桌上。
玉佩的中间刻着一个字——琸!
他写给她的每封信的末尾,全是署名:琸!
连谢云岚也不知道。
那时,她看到那个字时,只觉得那便是她生命的全部阳光,现在看来,却是分外的刺眼。
南宫辰!
五年多前,他也参与了刺杀她父母的事了吗?
如果是那样,他的谋划岂不是早就开始了?
她无声冷笑,南宫辰,你想爬到那个位置,我谢云曦就算是舍了一切也要毁掉!
她低头沉思了许久。
至掌灯时分,云曦唤出隐在暗处的朱雀。
“小姐。”朱雀在门外叩了叩门。
云曦开了门,对他说道,“朱雀,你现在马上往青州方向去,出了城后,便将醉仙楼要往青州送粮食的消息沿路放出去,还要特别强调说有百辆马车的车队。”
朱雀一脸不解,“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去青州的路太远,这么多的粮食,要是路上遇到贼匪抢粮食可怎么办?咱们不是白忙了?”
“要的便是有人来抢!”云曦微眯起眸子,眼底冷芒一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朱雀看了一眼云曦,知道她心中定然有了想法,便点头说道,“好,属下现在就出城!”
朱雀走后,云曦到楼下的帐房里又同安昌商议了一番。
这时,谢枫也到了酒楼。
见她一身男儿衫的模样,他的唇角狠狠的一扯,围着她转了两圈后,才说道,“就这身最好看。”
云曦:“……”
就这贴了一张刀疤面具的脸还好看?
谢枫又说道,“从晌午时起,我就带着双龙寨的人陆续进了城,也陆续将粮食运出了城,按着你说的,将那些装粮食的袋子全换了,上面都写了醉仙楼的字样。”
云曦点了点头,“嗯,咱们这样做,青州的人拿了东西后,就都知道醉仙楼了。”
兄妹二人又对明天的出行作了周密的计划,从哪条道上走,谁负责断后,谁先打头,都选好了人。
“真不放心你啊。”谢枫揉揉她的头发说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多的人跟着我呢。”云曦笑道,“大哥在京中也不要闲着,咱们家的宅院也要快点儿建起来。我看好了谢府左边那家荒废的旧宅子,只是不知是谁家的,你去问问看,最好能买下来。”
“对,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明天一早,我就去问问去!”
……
顾非墨与云曦分开后,心情大好的回了府邸。
顾太师下朝回到府里,刚从轿中出来,便在府门口处见儿子满面是笑的进了府。
他紧跑了两步拉着顾非墨问道,“你姐今天问了你呢,问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若没有,她说已经给你相好了一个,看你哪天有空,她安排人同你见个面。”
顾非墨闻言,表情立刻冷了几分。
他扭头看着顾太师说道,“她操心她自己的事情就好,我的事不要她管,这顾府的事也不要她管。”
说完,他大步朝后院走去,没去自己的墨园,而是往太师夫人的园子走去。
“嘿——,你这孩子,你姐姐也是关心你,你看看你的烂脾气!”顾太师吹了吹胡子,袖子一甩进了自己的书房。
顾非墨大步走进了太师夫人的房间,看见几个丫头婆子正围在自己母亲身边说着话,被他全部哄了出去。
太师夫人正与丫头们商议着换季的衣衫式样,说了一半被儿子打断了还将人全赶走了,她顿时脸色一沉。
“看你,急急火火的做什么?”不见他发火的样子,那眉眼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笑。
太师夫人不免心中好奇。
“娘,问你一件事儿。”顾非墨自己拖了一张椅子坐在太师夫人的面前,帮她挽起了锈花线,“向女方家求亲,有什么礼节?”
太师夫人吃了一惊,然后一脸喜色的问道,“你有相好的女子了?哪家的?”
顾非墨说道,“娘您先别问,只说步骤是怎样的,先怎样,再怎样,比如那个送彩礼什么的,怎么送?”
太师夫人笑道,“那得先拜见女方家的长辈,看看女方家的意思,若女方家没意见,男方家就再带媒人上门求庚贴,这男女双方的八字一合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非墨的身子便一晃,已不见了人影。
只听他丢下一句话来,“我先去拜见女方长辈,后面的,娘以后再告诉我……”
太师夫人眨巴了两下眼,怔怔的望向门口,口里嘟囔着:“这……这么急?这是看上谁家的女子了?”
想了想,她猛的一拍大腿,“哎呀,得赶紧告诉老爷去。”
顾非墨风一阵的回了墨园,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衫。
十几个大柜子全被翻乱了,小随从阮七见他忙得脚不沾地,忍不住的问道,“公子,您找什么呢?”
顾非墨翻出几件衫子来,一一指给他看,“哪件最好看,爷去相亲。”
阮七呆住:“……”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子去相亲?
……
天微微亮时,醉仙楼。
吟霜敲响尊字号客房的门时,发现云曦前一晚根本就没有睡。
屋中的桌上,滴了厚厚的一层蜡油。
此时,她正坐在桌边锈着一块帕子。
她惊讶的问道,“小姐,你这一晚上都没有睡?”
云曦也没有抬头,“睡了一会儿,想着有块帕子没有锈又起来了。不过,已经快好了,只有几针了。”
吟霜见她锈的是块男子们用的那种素色的帕子,帕子一角锈着两杆紫竹,正在锈一个什么字,因为没有锈完,还看不出来。
云曦抬头看到吟霜立于一旁,便指着屋中的一个箱子说道,“这箱吃的带上吧。”
另一箱话本子么,就不必带了。
从她重生以来,几乎就没怎么看话本子,不知是年纪渐长还是静不下心的原因,她总是连三页也看不进去便丢开一边了。
吟霜收着箱子说道,“小姐,王爷竟还是个细心的人,出门在外还不忘给您带吃的。”
手里的帕子已经完工,云曦微微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来,说道,“出发吧。”
她没有惊醒夏玉言,此时的醉仙楼里,寂寂无声,街上也少有人行走。
酒楼门口,安昌已收拾齐整正等着她。
“东家。”他恭敬的喊了一声。
云曦点了点头,“嗯,走吧。”
云曦与吟霜一身男儿装,外加一个要强行跟着云曦的青裳。
三个扮成男子的女子,与一个安昌。四人一行,朝城门处策马奔去。
快马到双龙寨,没有用太多的时间。
谢枫晚上在寨子里留宿,见她前来,免不了又是一阵絮絮叨叨。
云曦心中忍着笑,她这大哥的啰嗦与夏玉言有得拼了。
“我出门时,娘已经起床了,正等着你与你一起去看宅子呢,你还在这儿絮叨?你不怕她等得及而怪你?”
谢枫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脸色一沉,“路上小心,我回城了。”
一百二十辆马车,二百四十四人,踏着晨曦往青州方向而去。
……
在东关镇请了车夫重新修整后,南宫辰不顾几个暗龙卫受伤的身体,只让几人找大夫包扎后又匆匆往青州而行。
走了一百里后,车队到了一处隘口。
有一辆马车的车轮子走得偏了,掉下了一旁的山崖里。
差一点也掉下去的车夫吓得一脸惨白,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饶了小人吧,小人不是故意的。”
南宫辰顿时勃然大怒。
他翻身跳下马背前来查看,冲到那个惶惶不安的车夫的面前,抬脚便狠狠地踢了几下,大声地骂起来,“蠢货,你是怎么赶车的?”
那车夫只是个普通山民,被南宫辰硬拽了来赶车,眼下见出了错,吓得跪倒在地不住的发抖。
“大人,小人也不是故意的,是马儿……马儿累了,才……”
南宫辰这是却忽然变了脸色,将他丢开一边疯了一样的,朝其他的马车跑去,持剑朝一个袋子猛扎进去。
并不是“呼呼”扎进大米的声音,拔出剑来,竟是带一剑的泥沙。
他吓得顿时僵住,朝所有的人吼了一声,“全部停下!”
几个暗龙卫不明所似,忙走了过来问道,“世子,出什么事了?”
南宫辰扭头朝那几个暗龙卫看去,气得两眼血红,咬牙怒吼,“废物,咱们的东西被人调包了!”
几名暗龙卫大惊,“世子,怎么会呢,东西可是没有变动过啊。”
南宫辰暴怒,“废物!你们自己去看,咱们从京中出来时全是粮食,现在怎么都是沙土?”
几个暗龙卫不敢马虎,这件事要是办砸了,皇上就得砍了他们的头。
“属下们这就去查看!”仅剩的四个暗龙卫拖着受伤的身体,飞快的查看起了粮车。
一百辆车,一袋一袋的用剑一一扎开,果然,没有一袋是粮食,全是沙土。
几个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齐跑到南宫辰的面前,“世子,这……这可怎么办?全是……沙土啊!”
万幸的是半道上发现了问题,要是运到了青州,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他们不被灾民们打死,也得被他们的口水淹死。
南宫辰的脸色黑沉沉,心中不停的在自问,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沙土袋子不是应该在段奕的马车队里吗?为什么在他这里?
他眼底寒光一闪,难道是……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的车队的粮食一定是在东关镇外的山道里被那些贼匪给调换了!
他看了看仅存的四个暗龙卫,口中暗暗咬牙,要不是现在人手不够,他恨不得一剑一剑宰了这几个蠢货!
就是因为他们的无能,他的东西才会被调包!
而且是走了一百里才知道!但是——
他心头猛然一惊,装有这些沙土的袋子仍然是户部的袋子啊,贼匪们怎么会有?
难道是——
对,一定是段奕!
该死的,他居然发现了,还使了个计将他的东西调走了!
他看了一眼车队,黑沉着脸对暗龙卫们吩咐说道,“命所有人都停下来吧!”
“是,世子!”
车队停下,埋锅造饭。
南宫辰阴沉着脸带着两个暗龙卫朝一旁的山上走去。
两个砍柴的山民正一路走一路闲聊。
“老张,听说了吗?谢氏有个旁支在做着大善事啊,叫什么醉仙楼谢枫东家的,自掏腰包花了不少银子,买了一百二十辆马车的粮食正往青州送呢!差不多明后天就会到咱们这里呢,我呀,一定要看看这位大善人去!”
“老钱,你说的是真的?那醉仙楼谢枫东家这么有钱?”
“人家在京城里开着一家大酒楼呢,再说了,又是谢家的人,还会没钱?你就不知道吧,现在的有钱人啊,钱多了后,就想做点善事给自己积德增寿。”
“哦——”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的从前方小道上走远了。
南宫辰的眼神一眯,醉仙楼?谢枫?
醉仙楼这家酒楼,他早就听说过了。
只是这谢枫……他不是东城门的一个指挥使么?难道真是谢氏旁支的人?
“丁虎,马上沿原路回去,去看看是不是有醉仙楼谢枫送来的粮食车队,如果是,咱们也来个‘借粮!”
“是!世子!”一个暗龙卫飞快的朝原路跑去。
南宫辰阴郁的神色迅即亮了不少,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然后勾唇微笑,真是天不绝他!
段奕么?哼,等他成功的将粮食抢到手里,运到青州后,回了京中再慢慢的跟他算帐!
云曦出城后,一路上都是高调行事。不仅每辆车的车头上都高挂着一面书写着醉仙楼谢氏的大旗帜,还
她遇人便说自己是京城醉仙楼来的,东家是谢枫。
困为想积德给祖上添光,才运粮食到青州去送给灾民。
大善事当然传得快也传广,只一天后,路上便有人对她们的车队指指点点。
朱雀打听了消息后来到车队里。
“小姐。打听清楚了。”朱雀说道,“那南宫辰果真发现了自己车队的粮食被调包了,正停在一处隘口修整。”
云曦冷笑,“修整?他这等的是我吧。不过,我这东西可不好拿!”
朱雀问道,“小姐,咱们下一步怎么做?南宫辰手里的人不多,属下看了看,他的手下只有三四个会武的护卫,其他的全是普通的车夫。同他杀一场都没有问题。”
“不,他武功高强连段奕都没有把握能胜,你更不是他的对手了。咱们杀不了他,杀他也无用,还不如毁了他!”
“毁?怎么毁?”
“你便这么做……”云曦对他低低的吩咐了几句,“明白吗?”
“明白!”
“嗯!好!要快!”
……
段奕的马车队走得很快。
差不多已快到青州时,他听到有路人说京中出了个大善人——醉仙楼的谢枫东家正派了人往青州方向送粮食呢!很快也要到青州了。
“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南宫辰的手里没有粮食还不得拿她开刀?”段奕的脸气得铁青。
青隐站在他的身后不敢说话,曦小姐的胆子一向都大,主子现在才知道?
“你先带着车队继续往前走,那两个跟车的老头问起来,就说本王又病了。”段奕冷着脸说道。“反正到了青州,有青州知州安排。”
“是!”青隐应道。
段奕则独自一人骑了一匹快马悄悄地朝原路而去。
……
很快,云曦的车队到了隘口。
她故意让车队放慢了速度。
这时,从一旁的山上跃下几个蒙面人,手持刀剑朝车队的车夫跃去。
云曦的人全部是双龙寨的人装成的车夫,虽不是高手,但一般的博杀,还是会敏捷地躲开。
见来人跃进车队,云曦哑着嗓子忽然高声喊起来,“晋王府南宫辰勾结匪徒抢劫京城大善人谢枫的粮食车队,卑鄙无耻!这是断青州灾民的口粮!这是间接的谋杀青州民众!”
因为是站在山间的悬崖处,回声一声一声的传出去。
南宫辰闻言脸上杀气立现。
这时,又有数不清的乡民从山上冲下来,“卑鄙无耻的晋王世子南宫辰抢咱们的灾粮食啦!杀了他!”
南宫辰顿时大怒,这个小个子的丑面男子居然敢这么说他?
“找死!”他咬牙朝云曦猛的击去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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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好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