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箭疮虽治,然若需痊愈,尚需调理。”来到帐外,华佗对着众人嘱咐道:“切忌动怒,过百日后当可平复。”
“有劳先生了。”马良拎着一包财物出来,对着华佗笑道:“此乃君侯所赠谢金,望先生笑纳。”
“某闻君侯高义而来,岂望报乎?”说完摇了摇头,推开谢金,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便走。
“先生且慢!”刘毅连忙叫住华佗。
“亭侯还有何事吩咐?”华佗扭头,疑惑的看着刘毅。
“一件有利于天下的大功德。”刘毅看着华佗,认真道。
“哦?”华佗闻言看向刘毅:“亭侯以酒驱邪之法,老朽仔细思之不得其解,不知亭侯可否解惑?”
能不能驱邪,华佗不知道,但刘毅不可能害关羽,所以华佗很好奇,刘毅这法子究竟有没有用?
“先生若有闲暇,不知可否移步一叙?在下有很多关于医理之事想跟先生探讨一二。”刘毅微笑道,既然华佗未死,不如想办法将他留在荆州。
“最近倒是无事。”华佗想了想,倒也不急着走,他对刘毅之前的表现记忆犹新,分散关羽的注意力,帮了华佗不小的忙。
“先生请!”刘毅伸手一引,将华佗带到自己的在这城寨之中的阁楼。
刘毅倒是没有直接说请华佗留下来的事情,而是跟华佗探讨了一下卫生的问题。
“在下虽不行医,但这些年天下到处都在打仗,很多地方起了瘟疫,不知先生可有察觉,凡事瘟疫,多是从许多脏乱之地传出。”刘毅让人端上些茶点,一边跟华佗道。
“亭侯所言不错。”华佗点点头,这些年他行医天下,虽然以前没有总结过,但刘毅此刻一说,他仔细与自己经历印证,沉思道:“疫病外邪多自秽物之中滋生,亭侯之前以烈酒洗涤尖刀、棉布可是因此?”
刘毅点点头道:“在下也是偶然发现,这烈酒对秽物颇有作用,不过前提是这酒一定得烈,寻常喝的酒可没这般作用。”
他废了老大劲儿,也只是做出一囊,不过既然出现了成品,以后量产却是不难做到了。
“虽非医理,不过亭侯这般发现,却也颇有效果。”华佗抚须笑道:“却不知亭侯方才所言,有利于天下的大功德却是何事?”
“之前也未想到,只是当看到先生此前所做之事时,却是有了些想法。”刘毅斟酌道。
“哦?”
“这些年,在下历任过岳阳、长沙、汉中等地太守,说这些,并非是向先生炫耀,而是在下比较重视人口,所以每到一地,通常会记录当地每年出生人口状况,还有死亡人口。”刘毅有些沉重的道:“外人只知这几年来,荆南之地人口增长不少,每年出生的婴儿,四郡之地,总有上万,但先生可知,每年死亡人口中,最多的却非病死、老死,正是这出生婴儿死的最多。”
华佗闻言也渐渐被刘毅勾起了兴致,这年月,夭折的孩子不少,但却少有人做过这样的计算,不由打起精神,看着刘毅静待下文。
“就拿荆南来说,去年一年,荆南五郡郡出生的婴儿总数是两万两千。”刘毅板着指头算道:“但真正活下来的,却只有不到一万二千。”
华佗也被这个数字给惊呆了,之前一个个的看,还不觉得什么,但当刘毅将所有数据统计出来之后,这就有些夸张了,一半的死亡率,这还是刘毅在各县设立专门产房的结果,有专门的稳婆帮忙接生,其他地方,这个死亡率恐怕更高。
“而且不少女子在生产过程中死亡,很多都是疼死的。”说道这里,刘毅心里也不由的有些戚戚然,在这个时代,能给生下来都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华佗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地消化着这个数据,医者见惯了生老病死,原本并不算稀奇的事情,但当刘毅将整个荆南四郡的出生率给说出来的时候,华佗还是感觉有股难言沉闷的气息压在自己心头,让自己有种出不上气来的感觉。
年近七旬,人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浪起伏,原本已经看淡了生死,看淡了一切,但当刘毅将这个数据说出来的时候,华佗感觉自己一生所经历的风雨起伏都不及今日大。
“其实,这些婴儿如果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有一部分,是可以活下来的。”刘毅认真的看着华佗道:“在下不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曾在荆南之地遍开专门负责接生的产房,也确实有些效果,在此之前,婴儿出生率,在三成到四成之间。”
“亭侯仁心,老夫佩服!”华佗站起来,郑重的对着刘毅道。
虽然不是医生,但刘毅这一举措活下来的人,可能华佗这辈子救的人加在一起都赶不上。
“先生先别忙说这个。”刘毅笑着让华佗坐下,然后皱眉道:“也是因此,让我看到这济世救民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在下未曾学医,但在我看来,这天下医者太少!”刘毅掐算着道:“荆南五郡之地,虽然每县乃至每乡都有医馆,然真正能治病救人者,不出十人,多是些稳婆之类的,在下就在想,若医馆中,不需要先生这般医术通神之人,单是能够精通一道者坐镇医馆,或能治风寒,或能治刀伤等等不一而足,这世间是否能活更多之人?”
华佗叹了口气:“听后所言,我岂不知,只是这天下愿学医者……唉~”
医匠虽然在匠人之中,地位算是崇高的,但要求同样苛刻,首先得认字,然后人体经络,人体阴阳五行这些,对于学问的要求可不低,但有这学问的,多数更倾向于于出仕而非行医,所以这个年代的医者,不说绝对,但大多数,都是真的有一颗仁心,或者说,在决定学医之初,动机是很纯粹的。
“这倒未必!”刘毅笑道:“先生所言,只是在士人这个阶层之中,他们家学渊源,学医也更快,但同样,他们可以出仕,这世间,人才总是不够的,但先生可有想过将甄选范围扩大些?”
“哦?”华佗不解的看向刘毅。
“比如寒门,乃至富户!”刘毅看着华佗道,他没说什么从百姓里择徒,大多数百姓都是在为生计而奔波,哪有心思和精力去读书?不现实。
但往上一些,富户不是豪强也不是世家,准确的来说可以算是小地主或是富农,家里有钱,但够不上读书的门槛,世家豪门可没有义务平白培养你。
寒门多半是落魄士族之类的,祖上有过士人,只是家道中落,或者另有机缘,从富户之中搭上了世家豪族的线,有了求学的机会。
至于豪商,刘毅没提,不是看不起,而是有时候,钱的作用真的很大,这些豪商虽然不算世家豪强,但要想求学却是不难,糜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亭侯有话,但说无妨。”华佗人老成精,一开始,的确被刘毅报出的数据震住了,但现在,却渐渐反应过来。
“在下在渔乡办立了一处书院,不过与其他书院不同的是,这书院之中所学甚杂,识文断字、数术、工匠、奇门杂学皆有教授,当然医术也是如此,只是书院中的医匠,能力并不算高,早年在下曾想请仲景先生出山,只可惜仲景先生仙踪缥缈,实难查询,此番见到先生,在下诚邀先生入我书院,择徒授之,不为天地立心,不为生民立命,在下所求者,只想为万民活命,敢请先生成全。”刘毅一脸真诚的看着华佗,起身恭拜道。
“亭侯,不可!”华佗连忙起身,扶住刘毅,苦笑道:“亭侯这又何苦?在下志不在此。”
“我知先生志在悬壶济世,不想效忠任何一方。”刘毅摆摆手道:“但先生可曾想过,先生纵使医术通神,又能救几人活命?但书院不同,可将先生一生所学传下,让更多人行医,救治更多受病痛折磨之人,而且也可专心研发新的医术,在下曾有妄想,若能根据相似的症状,做出相应的药方流传世间的话,就比如风寒症状,可以做出一副多数都准的药方,就算急切间找不到医匠,也可凭此缓住病情。”
华佗倒是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毕竟不同的人哪怕得了相同的病,救治方法也是不同的,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万能的药,但就如刘毅所言,不需要根治,只需要缓住病情便可,相同的病症之间,一些主药是相通的,再配合一些缓冲的药剂。
若真能研制出几个这样的方子,倒确实功德无量,最重要的是,刘毅这个方法颇有可行之处。
华佗有些犹豫了。
刘毅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华佗的答案,人生在世,定有所求,所求层次不同尔,俗一些的,求富贵、温饱,高一些的,求认同感,再高一些的,求得是自我价值的实现,他觉得华佗应该就是那种寻求认同感或是实现自我价值的人,刘毅给的条件,也是奔这方向去的,应该可以打动华佗。
华佗仔细思索了许久,方才看向刘毅,笑道:“亭侯所言,老夫似乎无理由拒绝。”
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