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曹悍到皇城以西右掖门之后的金吾卫官署报到。
大将军官房内,魏元忠亲自接待他。
“呵呵,你在东宫甚是惹眼,太子殿下与我商议后,便决定把你放到我这里来历练历练。”
魏元忠坐在案桌后,抬头放下笔笑道。
曹悍坐在下首,心里嘀咕,只怕还是李显担心自己继续留在东宫为他惹祸,干脆扔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也好,跟着魏元忠总比留在东宫无所事事强。
“金吾卫职责广泛,掌管皇城、内宫、都城巡逻警卫,城中的烽候台、道路通行、重要水源也都由金吾卫负责管理。左右街使分掌六街徼巡,各处城门、坊门设有武侯铺、值宿卫士,皆有我金吾卫掌理....
金吾卫上承宫禁安危,下接神都府衙和洛阳县衙,可谓权广责重,算是十六卫府中事务最为繁杂的军衙。你在此潜心学习,必定能获益良多,将来不管去了哪个衙署都能从容应付。”
“多谢大将军指点。”曹悍鞠身揖礼。
金吾卫的职权差不多是守备军、武警巡警和部分城管的综合,除了维护治安,还要统率底下的武候、神都府和洛阳县衙的番役,负责都城道路通畅,水源安全,城门坊门的正常开启等等杂事。
看似细碎,但每一件都关系到神都这座百万人口的巨城的正常运转。
“当然,宫禁宿卫是由左右卫统筹协调,主要由千牛卫和北衙禁军负责,我金吾卫只是例行辅佐,职责的重点还是皇城和都城。
你出任司阶一职,平时的主要职责,便是和唐将军以及长史、各曹参军事、各录事、府史官员制定班次秩序,安排轮换序列,和各坊市令对接,协调底下武侯、卫士的轮转换班,你手下有掾吏十二人协助,待会唐将军便会带你去官房。”
魏元忠耐心介绍着金吾卫的各方面情况,曹悍听得很认真。
来之前他就详细了解过即将上任的新单位,再听魏元忠讲解一遍,认识便又加深了几分。
总的来说司阶一职更偏向于文官,在机关单位做做统筹安排的工作,基本上不参与宫禁值宿和都城巡守。
对于详细了解卫府衙署运作体系,这个职位再适合曹悍不过,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这方面的经验。
魏元忠又笑道:“等送走了突厥和吐蕃使团,朝廷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便是两件事,一是迎接即将归朝的河北道行军元帅武攸宜,举办盛大的献俘仪式,还要对遭受战乱的辽东河北进行安抚。
二是筹办好第一届武举,为大周简拔天下武人。下个月,天下各州府推举的武人将会云集神都,还有平叛大军也会回朝,金吾卫必须要确保神都城的治安,不可生乱。
所以从下月开始,金吾卫取消休沐,全员待命直到武举结束。呵呵,你抓紧时间熟悉情况,等到了下月,可就没时间让你适应了。”
顿了顿,魏元忠道:“不过考虑到你要参加武举,届时我会调拨人手分担你的工作,让你腾出时间准备。”
“多谢大将军。”
曹悍原本还担心金吾卫的工作太忙,搞得他都没时间准备武举。
虽说曹悍有信心夺魁,但毕竟还有诸多外州武人进京,还是要下功夫准备一番,免得关键时刻掉链子。
“好了,你去找唐将军,他会跟你讲述具体事务的。”
叙谈了一会,魏元忠打发他离开。
左金吾将军唐先择领着他在偌大的衙署里走了走,简单介绍情况,又带他去到一间官房里,往后他将在这里办公。
官房里已经有十二名穿褐色圆领袍的掾吏等着他,见到主官进来,纷纷起身揖礼。
这些掾吏大多是州县官学乃至国子监和太学的生徒出身,科举多年不中,朝廷便从中择优挑选一批补入各处卫府衙署充当吏员,没有品级,衣食住宿都能解决,还有一笔微薄俸禄。
干几年可以争取简拔流外官,运气好得到上官赏识的,直接补入朝廷正品序列也不无可能。
曹悍还未上任,这些掾吏便通过各种手段打听到了些许消息,什么东宫旧臣、太子心腹,初次出仕便是皇帝钦封东宫监门直长一职,又是大周马球得胜的第一功臣之类的,各种小道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
总的来说,曹悍给他的下属们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位新主官虽然年轻,却并不好惹。
眼看唐先择将军亲自陪同曹悍来到官房,一众掾吏们看在眼里,更是坚信之前探听到的传闻不假。
下属们态度很恭敬,曹悍也很客气,相互认识一番,唐先择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两句。
唐先择沉默寡言,绝不多说一句废话,他对金吾卫的工作很熟悉,曹悍凡有请教,他都能解释的详尽周全。
金吾卫所辖的府兵加上底下的武候、卫士和具有监管权的府县衙署番役,各坊市令,粗略估算人数过万,在这样一个庞大机构的机关单位上班,负责的还是实权职务,有多忙碌可想而知。
一连十多天,曹悍早出晚归,整一个白天几乎全都待在左金吾卫衙门里。
身为金吾卫的武官还有一个好处,可以凭借令符在宵禁过后自由穿行都城,各处坊门也都可以叫开,所以在上下班的时间上稍微自由些。
这日晚间,曹悍骑着紫燕回家,远远的便瞧见一名文士站在宅门前。
曹悍翻身下马,走近一看,愣了愣:“你是...崔沔崔公子?”
眼前之人儒雅俊秀,气质温和,身材颀长,可不就是竹山一别许久不见的崔沔!
“崔某见过曹司阶!”崔沔微笑着揖礼。
“崔公子怎么知道我住这?快快请进!”
崔沔婉拒道:“不了,某在此等候,与曹司阶叙叙旧就走。”
顿了顿,崔沔轻声道:“某今年侥幸登科及第,考中进士,天官外放某补了徐州彭城县令,明日某便要启程前往赴任了。”
“哦?彭城乃是徐州要冲,淮汴中心,崔兄出仕便补了如此要职,当真是可喜可贺!”
曹悍有些惊讶,崔沔这仕途起点也太高了吧。
“敢问崔兄名列次序?”
崔沔微笑道:“侥幸进士科殿试第一。”
曹悍睁大眼,这家伙考了个状元啊!
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皇帝在九洲池赐宴,宴请新科及第的士子,那会儿曹悍还在六狱里蹲牢房,李重俊他们来探望时,似乎说起过宴会上的趣闻。
难怪崔沔外放去了彭城当县令,这不光是他博陵崔氏的门荫在起作用,自身的能力也是相当出色。
“恭喜崔兄!”曹悍诚挚道贺。
崔沔笑了笑,犹豫了下,低声道:“有一事某想请教曹司阶,请曹司阶恕崔某唐突。”
“崔兄请说。”
崔沔望着他道:“齐娘子如今成了圣人义女,受封郡主,是否难以离开宫闱?”
曹悍怔了怔,眼神古怪,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惦记着齐丁香。
曹悍点点头带着些无奈道:“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崔沔握拳似是带着几分怒气沉声道:“既然曹司阶与齐娘子两情相悦,为何不想办法助她出宫?”
曹悍苦笑道:“非是不想,无能为力而已。”
崔沔见曹悍眼眸黯然,沉默了会,长长叹口气:“齐娘子生性善良淳朴,宫廷大内实在不适合她。可惜造化弄人,各人命途不同,终究难以强求。”
崔沔一副怅然若失之样,喃喃道:“某去过登仙阁,那些菜肴色香滋味都有几分齐娘子的影子,可惜终归不是她亲手所做,传形不传神,令某倍感失望。此生,只怕再也无缘尝到齐娘子的手艺了,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也....”
曹悍摸摸鼻子有些无语,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真的倾慕齐丁香,还是迷恋她做的菜。
“罢!罢!我们也算竹山旧识,此后各奔前程,各自珍重!曹司阶,告辞!”
崔沔感伤了一番,洒然长笑,鞠身揖礼,很潇洒地翻身上马,马蹄声蹄哒蹄哒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