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方有一片区域专门划给八名武举强者,薛讷、王守一、程伯献等人端坐其间。
有几道深沉目光落在他身上,曹悍瞟了眼,六人当中,只有一张明显带着胡族长相的生面孔他没有见过。
那是一个面容冷峻的混血男子,有着小麦色的皮肤,独自坐在角落处,沉稳的好像一座亘古苍山。
他微微阖上的眼睑睁开,迎着曹悍的目光望去,淡漠的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曹悍咧嘴一笑,盖嘉运,他记住这个人了。
今日负责督战的是左卫将军程处弼,也就是程伯献的老爹。
左卫大将军的荣誉头衔授给了默啜可汗,所以左卫实际上的掌权人便是程处弼。
作为程咬金的子孙,老程家也是大唐开国元勋里,为数不多能够得以善终的家族,并且在大唐开国八十多年后,还能活跃在朝堂上。
程咬金的政治智慧,似乎遗传了下来。
程处弼笑呵呵地朝曹悍点点头,当着二人的面随手在签筒里抽出一支签,上面写着一个“搏”字。
这场较量双方将会空手比试拳脚。
常元楷攥紧拳头目露精芒,拳脚是他的强项,这或许是他的机会。
曹悍则无所谓地耸耸肩,常元楷的功夫不错,在竹山时就见识过。
按照隆武堂的划分标准,足以稳居一品。
放在半年多前,曹悍想要战胜他,只怕要付出惨重代价。
不过现在,曹悍有十足的信心将他击败。
或许是曹悍表现得太过冷静,常元楷觉得自己遭受了轻视,沉声道:“离开神都这段时间,我日夜练武不辍,为的就是这一天,能够在武举场上与你相遇,而后光明正大击败你!”
曹悍暗暗翻白眼,好中二的家伙啊!
曹悍抱拳笑道:“说起来,常兄离开神都,与我也脱不开干系。嗯,多谢当初常兄仗义出手!”
常元楷朝贵人们所在的观战棚看了眼,沉声道:“当时全因张昌义对公主殿下出言不逊,某才出手教训的,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与某算不上朋友,所以你也不必留手,某要你拿出真本事与某对决!”
曹悍撇了下嘴,点头道:“我会全力以赴击败常兄!”
常元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到擂台一端。
双方准备就绪,程处弼左右看看,沉声道:“可以开始了!”
擂台下高挂的锣鼓“咣”地一声被敲响,八强首站正式开打!
四周乌泱泱的人群传出嗡嗡地窃窃私语声,无数双眼睛紧盯擂台,无数人攥紧手中赌票,暗暗在心里为自己投注的人加油鼓劲。
晌午的日头渐渐燥热起来,没有一丝风,让擂台周遭的气氛显得沉闷。
常元楷垂于身侧的双臂猛地提起,脚掌踏地震得擂台木制地面飞起些许碎屑。
他以拳为锤,以臂为柄,拳风挤压空气仿佛掀起爆鸣声,狠狠朝曹悍砸去!
曹悍后撤一步双膝微曲,双手自然抬起,聚精会神地盯紧常元楷那只来势汹汹的拳头。
感受到拳尖劲风刮在脸上,曹悍没有硬碰硬,右手掌“啪”地拍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而后手掌便像是粘在他手背上一样,稍稍侧过身子,让他的拳力擦面而过。
常元楷只觉一股绵厚的力量牵引着自己的拳力与曹悍擦身而过,让那些足以崩断一个普通人心脉的力道打空。
常元楷反应极快,冷哼一声曲肘朝他胸口撞去。
曹悍以掌心抵在他的肘尖,双脚足尖上提,借助这股力道身子朝后滑出一截距离。
常元楷再度欺身而上,似乎不愿给曹悍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长臂如猿,挥动如风,两只铁拳像铁锤头一样下砸上挑,左封右堵,乍眼看去气势威猛如虹,占尽了上风,将曹悍逼得节节后退。
百十招过后,曹悍依然处于守势,在常元楷的拳风笼罩下勉力应对。
常元楷双目杀气腾腾,面色泛起极度兴奋癫狂的潮红,以至于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扭曲。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浓重,每一次振臂挥拳的速度和力量都在细微地减弱。
曹悍眯起眼睛,这家伙似乎对自己怨念颇深,一上来就全力猛攻,恨不得在百招之内将自己干掉。
要是放在以前,依照曹悍的脾气,肯定也是心头火气来个硬碰硬。
不过现在,他从薛家戟法里学会了如何更加自如从容地控制力道,除了技法,更多的是心态上的控制。
想要使用沉重的方天戟持续作战,如何惜力,如何将力量收放自如,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对付不同的对手有不同的应对方法,像常元楷这样走刚猛路子的,与他硬碰硬只能激起他心中的凶性,曹悍纵使不怕,却也不想赢得太累。
耗光他的力量,消磨他的耐性,让他变得暴躁,才是最具性价比的取胜之道。
曹悍双眸里泛起精光,嘴角上弧,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等待小鸡仔自己送上门来。
“为什么不还击?你在九梁山时可不是这样!”
常元楷始终觉得自己强劲的力道像是在猛捶一团厚厚的羊毛,拳拳落空,这种感觉堵在心口十分难受,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
“常兄你冷静点!这是比武擂台不是生死战场。”
曹悍略显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气息平稳,完全不像常元楷一样气喘如牛。
这副淡定的样子越发激起常元楷的怒火,他低吼一嗓子,拳风陡然迅疾起来,代价便是浑身汗水像淋过大雨一般渗出,浓厚的喘息声带着几分急促。
曹悍心头暗笑,神情却越发老神在在起来,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两人贴身搏击,拳脚一招一式相抵相消,主守的那个却还有空打哈欠,常元楷双眼一下子变得赤红,这种侮辱的感觉比迎面一拳打在鼻梁上还难受!
常元楷怒吼,脖颈青筋暴起,出手的速度再快三分,体能却已经濒临枯竭,招式渐渐杂乱。
擂台下,盖嘉运不知何时已经阖上眼睛,呼吸平稳的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薛讷疑惑地低声道:“常元楷莫非和曹贤弟有仇?为何这般苦大仇深?”
程伯献倒是知道些端倪,又不能明说,两手抱胸摇摇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感叹道:“只有女人,才能让两个无冤无仇的男人失去理智!”
薛讷愣了愣,眼里燃起几分八卦之火,小声道:“是谁?”
程伯献张张嘴,又摇摇头一脸神秘:“不可说!”
观战棚里,太平公主蹙眉,常元楷这般失态,让她很失望。
倒不是指望常元楷能战胜曹悍,只是这样连番强攻,让她这样的业余人士都能瞧出不对劲,说明常元楷的状态很不正常。
当局者迷,太平公主还未察觉到常元楷的心思。
侍立在她身后的冯全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常元楷这番做派,赢不了曹悍,也会让公主看轻他,得不偿失。
场上,常元楷的步伐招式越发散乱,曹悍默默估算了下,将近二百招了,他也给过常元楷调整心态的机会,可惜他没有把握住。
曹悍猛地出脚卡住他的腿,五指一扣抓住他的拳头,身子贴靠过去,用肩膀顶住他的胸膛,腰腹发力身子一震,常元楷下盘失去重心,脊背朝地重重砸翻!
只这一下,常元楷便躺在地上爬不起身,剧烈起伏的胸膛,涣散的眼神,无力的躯体,他彻底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曹悍有些惋惜地望着他,这家伙其实早已力竭,全凭一口气在强撑,这一下砸倒,精气神全散,短时间内是恢复不过来了。
程处弼上前询问,连问三次,常元楷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按照比试规矩,只能算他战败。
两名兵士用担架将常元楷抬走,程处弼大声宣布获胜者是曹悍,铜锣敲响,四周一片欢腾声。
曹悍咧嘴笑着朝四方观众挥手,引来更加热烈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