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城的太平繁华被北邙山上突如其来的狼烟示警打破。
仿佛一群舞姬穿着薄纱歌舞蹁跹之时,突然闯进来一群杀气腾腾的匪兵,将这副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毫不留情地打断。
观战棚里的官员霎时间鸟兽作散,李重俊急急忙忙赶回东宫,李隆基则回了相王府。
百姓们哄然散去,南市里的喧嚣吵闹戛然而止,唯独万福商号门前还宾客盈门,无数百姓挥舞手中凭票,想要争抢兑换。
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却都知道事情不会小。
曹悍待在南市两眼一抹黑,狗屁消息都打听不到。
他有些想念李林甫了,要是哥奴还在,一定能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消息。
下午王守一和李承况的比试照常举行,只是观战之人寥寥无几,还不到百个,创下了淘汰赛开打以来最少观战人数记录。
连督战官员都只来了一个,满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巴不得两人赶紧打完赶紧走人。
此战两人比拼步战兵器,王守一用剑,李承况用刀,一番精彩绝伦的较量,最终李承况败下阵来。
曹悍看得津津有味,王守一剑法飘逸灵动,李承况刀势沉稳,二人间的对决,对他非常有借鉴意义。
二人下了台,李承况输了倒也坦然,满眼复杂地看着曹悍:“其实某最想交手的还是你,上次烛龙门那笔账,还没找你算呢!”
曹悍抱拳笑道:“往后有机会再请李将军指教了。”
二人相视笑了起来,李承况摇摇头道:“罢了,我有自知之明,和你们比起来,我的武艺的确差了一个档次。以前只知埋头苦练,殊不知却是闭门造车,坐井观天了。”
王守一谦和地温声道:“今日是我仗着身法上有些许优势,方才勉力取胜,若抽中的是拳脚或马战,只怕赢的人就是李将军了。”
李承况摆摆手道:“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借口好说的,李某败在叶法师的三清剑法之下不算丢人。”
三人叙谈了一会,很自然地说起了晌午时的邙山狼烟。
李承况忧心忡忡地道:“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不过应该是河东河北一带发生战事,而且规模不小。等着吧,最多两日,就有边关急报入京。”
王守一沉声道:“若如此,必与突厥有关。”
曹悍默默点头,和他心里的猜测差不多。
李承况看了眼二人笑道:“最后两场决出武举魁首,盖嘉运、薛讷再加上你们两个,都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强者。好好的两场精彩大战如果被突厥人搅和了,那他们真是该死!”
王守一忽地笑道:“曹司阶觉得下一场会遇上谁?”
曹悍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咧嘴道:“你!”
王守一也笑了,拱手道:“某亦有同感!”
“哈哈~那就等三日以后再见分晓吧!”
李承况笑着,朝遥远的北邙山峰顶望去,喃喃摇头,“契丹人叛乱的时候只燃起一股狼烟,这次竟然是三股,这两年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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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八百通宵禁的鼓振声还未落罢,一骑快马便踩踏着官道上积蓄的雨水,冲过细雨霏霏的雨幕,冲进了东城上东门,直奔紫薇皇城而去。
那是一名身穿布甲,内衬赤色裋褐军衣的边关军士,他的胸前紧紧挎着一个染血布囊,背上插着三支东倒西歪的红色小令旗。
他拽紧缰绳满脸苍色,咬紧牙关硬撑着快要虚脱的身体,纵马冲进城!
沙哑的嗓子挤出撕裂般的怒吼声:“边关急报!让开!统统让开!”
城门守将不敢耽误,立马亲自率领几名兵士骑马护送,怒吼声沿着上东门大街一路朝皇城疾驰而去!
马蹄飞驰的声音远去,退让到路旁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瞧这样子,北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信使在一道道皇城门守将的护送下直入大内,将那道紧急军报送到皇帝手中。
皇城内,各处衙署部堂的官员们都在心焦不已地等候着消息传来。
曹悍待在左金吾衙署内,和魏元忠、唐先择等人坐在一处,房间里十几人,却是安静的针落可闻。
所有人面色凝重,攥紧手掌,心情忐忑不已。
一名被派去打探消息的主事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满脸惊恐大喊起来:“突厥!默...默啜可汗背信弃义,撕毁和平协定,亲率...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寇边!河东蔚州、河北檀州全线告急!”
主事一口气大喊完,差点晕厥过去,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房屋内的气温陡然冰寒,所有人后脊背唰地一下冒出冷汗。
魏元忠嚯地起身,满脸铁青:“蔚州、檀州危矣!”
曹悍和唐先择赶紧展开一幅大周全境舆图,十多颗脑袋凑一块议论起来。
蔚州便是河北张家口一带,位于河东地区的东北端,乃是抗击来自漠北草原侵袭的第一线。
檀州便是北京密云一带,东连辽东,北承燕山,乃是河北之地的北大门,四塞之地。
契丹之乱才刚刚平息,突厥便再度兴风作浪!
不久之前,默啜可汗才刚刚拿了一批丰厚赏赐离开神都,还上奏请旨说是要认皇帝为母,与大周永结盟好。
没想到这厮转过头就调集重兵进犯大周,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曹悍重重地在蔚州和檀州两处拍了拍,如果两地失手,河东河北当真危险。
“好在圣人对突厥人也不是全然放心,在默啜可汗走后,就加紧布防长城一线的守备,蔚州都督兼刺史阎知微曾经成功抗击过越王李贞作乱,颇得圣人信任,只要他把守住桑干河渡口,把突厥铁骑挡在桑干河以北,为朝廷调兵遣将争取时间,局势就不会轻易失控。”
唐先择看着舆图沉声道。
“是啊是啊,蔚州精兵不少,阎都督应该能挡住一段时间。”
“阎都督可是阎立本阎司空的祖孙,家学渊源,足以坐镇边塞抵御突厥人!”
“呃...阎家的家学应该与军务无关吧?阎都督到底行不行?”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魏元忠和一帮重臣大将急匆匆进宫见圣人去了,其余官员则唉声叹气地留在各自衙署内处理事务。
一直加班到亥初,约莫夜里九点钟左右,灯火通明的皇城才渐渐熄灯黑暗下去,疲劳一天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准备离开皇城回家。
夜色里,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护送另一名信使再度冲进皇城,哒哒的急促马蹄声在空荡荡的皇城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代州刺史八百里加急奏报!快!快!”
惊慌地吼叫声让一众准备下班的官员面面相觑,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代州又有急报送来?
信使被人簇拥着往内宫赶去,有的官员实在熬不住了,出城回府,有的则又留下,想第一时间知道北边的后续情况。
曹悍也选择留下,坐在衙署官房里,和几名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前去打探消息的跑腿小官提着袍服匆匆赶回,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道:
“大事不好啦!代州刺史急报,蔚州都督阎知微率领兵马还未出直谷关,突厥人就已经跨过了桑干河!阎知微献了灵丘城,率众...投降了!
长史裴怀古率领余下军民誓死抵抗,连连惨败,如今退守在泰戏山一带!蔚州...失陷!
突厥人攻檀州是假,攻易州是真!易州刺史高睿战死,长史唐波若献城投降!易州...失陷!
金山狼王莫贺达干东出飞狐口,陷定州,刺史孙彦高战死,州府官员几无活口!
现在突厥人兵分两路,往代州和赵州进发!
圣人在东上阁看过急报,当场晕厥!太医令计成州正在为圣人施针救治!”
所有人大张着嘴巴,惊骇地说不出话。
突厥与大周全面开战了啊!
曹悍也惊出一声冷汗,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展开舆图。
如此说来,突厥人施压檀州只是虚张声势,实则两路大军,一路攻蔚州入河东,一路攻易州入河北。
易州失陷,像是在河北地区的腰部直刺一剑,再往南去,那都是华北平原上的广袤富庶之地啊!
也是突厥骑兵肆意践踏之地!
北方恶狼这一口咬的大周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