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岭北,陡峭崎岖的山路上,两万余丢盔弃甲的残兵艰难行进在此。
突厥骑军紧追在后,他们不敢走山岭谷地大路,只能弃马上山,走小径翻山越岭,只要逃出青龙口,他们活命就有希望了。
临近傍晚,两万残兵终于走到山岭南面脚下,武攸暨实在走不动了,下令全军在山脚树林里歇息。
地面忽地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骑军往南赶来,山谷里掀起阵阵沙尘。
武攸暨恍如惊弓之鸟,弹起身子,灰头土脸的惊骇问道:“突厥人追上来了?”
几个亲随跑下山查探,回来禀报道:“启禀王爷,不是突厥人,是曹悍率兵马赶到!”
武攸暨一怔,长长舒口气,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期盼曹悍的到来。
眼下也只有他,能率军与突厥人一战。
武攸暨一屁股跌坐在枯叶草堆里,靠着一棵松树干,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带曹悍上来见我。”
很快,曹悍陈大慈、程伯献几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坡树林里,朝半山腰走来。
周军残兵们听到有援军赶到,士气振作了不少。
“末将拜见定王。”曹悍低头抱拳,凤翅兜鍪遮挡住他的双眼,平静的声音也听不出任何异样。
武攸暨接过亲随递来的水囊灌了几大口,抹抹嘴巴斜瞟一眼,冷声道:“你斥候军失踪将近一个月,没有半点情报传回,导致大军北上之时不知情由,遭遇突厥大军伏击,曹悍,你可知罪?”
曹悍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生硬道:“末将不知!斥候军在香岩山遭遇突厥围攻,突围之后死伤惨重,派往恒阳求援的人也下落不明。我八百斥候军弟兄四处躲避敌人追击,敢问定王,此种情形下,你叫我如何向大军传递情报?”
武攸暨恼火地站起身,怒斥道:“身为斥候军将军,你的职责就是为大军耳目,探听一切动向!如今我军大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哼~定王可真会给人胡乱扣罪名!我要见富总管,请富总管主持公道!”
曹悍冷笑,并不买账。
武攸暨盯着他,阴恻恻地道:“好!就让你见一见,看你还有何话说!”
武攸暨一挥手,几名兵士抬着一副担架走出,担架上躺着的人的确是总管富福信,可惜已经死了。
“唉,富总管伤势过重,半路上殒命而去。”
武攸暨故作伤感似的叹息一声。
曹悍大惊失色,扑倒在尸体旁,陈大慈和程伯献单膝跪下,全军将士面露哀色,为大总管感伤。
“富总管殉国,本王以奇兵副总管的身份接掌帅印,暂代总管职权!”
武攸暨从亲随手里接过兵符印鉴,向曹悍当面展示。
曹悍咬咬牙,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单膝跪下行礼:“末将曹悍愿尊总管帅令!”
武攸暨眼眸里涌出兴奋和得意,这还是曹悍第一次跪在他面前,向他表示臣服!
这个勇冠三军,强如猛虎的男人,终有一天也会跪在他的脚下!
武攸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面上带着些病态的潮红,心中有种报复般的莫名快感。
他真希望那女人看见此刻的情形,亲眼看着她喜欢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
武攸暨知道曹悍心里不服气,但不要紧,他终归是要臣服于权力的。
现在他是奇兵总管,大权在握,数万将士的生死由他而定,容不得曹悍不服从。
“曹悍!本王命你即刻统兵阻拦突厥骑军追击!若是胆敢让一个突厥人从青龙口离开,本王拿你是问!”
武攸暨厉声下了第一道军令。
曹悍面皮发颤,满脸怒火毫不掩饰。
武攸暨就喜欢看他有火无处撒的样子,心情莫名暗爽。
“你敢不接军令?”武攸暨色厉内荏般怒斥。
曹悍咬牙道:“定王要我接令也可以,但这里的兵马要全部留下,归我指挥!定王可以带本部亲卫先返回恒阳!”
“可以!”
武攸暨稍作考虑便答应了,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恒阳,进了城才算是彻底摆脱了突厥人。
至于兵马,只要兵符印鉴在手,等他安全回城,再解除掉曹悍的兵权也不迟。
武攸暨将两万余残兵留给曹悍,自己则在一百多亲卫的保护下,下山朝青龙口直奔而去。
目送武攸暨一行远去,曹悍满脸的恼火渐渐归于平静,目瞳深处涌现出点点寒芒。
“两万毫无斗志的残兵,拿什么阻拦突厥骑军?分明是要我们去送命,好保他安全回到恒阳。”
程伯献再也忍不住,愤怒地骂咧起来。
曹悍仰头望了眼逐渐昏暗的天色,叫来刘达一阵耳语,刘达听罢点点头下去安排。
入夜之后,全军将士就歇息在山腰上,安排岗哨警戒山下路口。
程伯献奉命巡视一圈回来,惊讶的发现,曹悍和刘达竟然不见了,而且还少了几百个黑曹军兵士。
漆黑的南边谷地里,传出一阵阵马蹄疾驰远去的声响。
“老陈,那是曹大哥和刘达?他们要去哪?作何?”
程伯献望着黑沉一片的山岭,只觉寒气袭人,打了个冷噤。
陈大慈靠坐在石壁下,拿一块油布不停地擦拭双刀。
他看了眼程伯献,淡淡地道:“既然将军没有说,我们又何必问?安心留下,等候命令即可。”
程伯献瞪大眼睛,盯着陈大慈手里寒光闪闪的双刀,猛然间明白什么,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会是想....”
程伯献浑身泛寒,惊慌地道:“不行!绝对不行!他们怎么敢?这可是欺君之罪!要闯下滔天大祸呀!”
“陈大慈!你为何不阻拦?”
程伯献猛地扑上前揪住陈大慈的领口,恶狠狠地压低声咆哮。
陈大慈面容沉静,望着他,沉默片刻,说道:“将军有句话说的对,有些渣滓,实在没有活着的必要!”
程伯献张了张嘴,竟然发现自己无从反驳,气恼地用力推开他,牵一匹马匆匆往山下赶去。
陈大慈站在山腰,望着他单人独骑往南狂追而去,摇摇头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