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上阁内,仿佛陷入昏迷的武则天猛然间惊醒过来,枯瘦的手紧紧揪住身边的张易之,断断续续地嘶哑道:“传...传旨...将邵王...嗣魏王...永泰郡主三人押入司刑寺...等候...等候朕调查后再...再做处置!”
张易之双眸划过厉芒,握住女皇的手轻声安抚道:“陛下安心歇息,臣这就下去传旨。”
武则天微微点头,阖上眼微喘气息。
高延福、高力士和薛讷率领一队千牛卫赶到,张昌宗也领着何安和一群持棍太监回来。
李重润和武延基被抬进西上阁,两具血淋淋的身体,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两位宗亲王爷。
“臣张昌宗向陛下复命!庶人李重润已被杖毙,武延基和李仙蕙因受到薛讷阻拦,还未被法办,请陛下定夺!”
张昌宗带着几分得意,大声禀报,挑衅似地朝薛讷冷哼。
武则天猛地睁眼,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血人,嘴唇颤抖了几下,终究是一句话说不出。
李旦满头大汗地赶到了,跌跌撞撞冲入西上阁,望着地上早已冰凉的李重润尸体,和气若游丝的武延基,满面惊骇好半晌说不出话。
“重润!重润!?”李旦扑倒在旁,不敢相信似的惊怒大吼。
张昌宗阴恻恻地道:“相王还请节哀,庶人李重润悖逆无道,私议圣人,所犯大不敬之罪,已被臣奉旨杖毙!”
李旦铁青的面皮狠狠颤了颤,猛地起身指着他怒斥:“大胆张昌宗!竟敢假传圣意诬陷邵王!重润乃是李氏皇孙,即便有罪,也该在三司审理后交由宗正寺处置,何时轮到尔等擅自仗杀?
薛讷何在?命你即刻率领千牛卫将此二奸贼拿下!”
薛讷刚要抱拳领命,大批铁甲卫士冲进西上阁,将李旦薛讷等人团团围住。
两名顶盔掼甲的大将迈步走进,是左羽林将军张全忠,和右千牛将军张九节。
“相王,你好大的胆子,圣人御前,你竟敢擅自指使薛讷,妄图缉拿本国公?”
张昌宗冷笑,朝武则天揖礼道:“圣人,相王擅自串通薛讷领兵闯进内宫,其罪与谋反无异,臣请圣人明察!”
李旦又惊又怒,急切道:“陛下切不可听信二张胡言!陛下卧病之日,二张倒行逆施,大肆揽权,把持军政,若再不制止,必将使得社稷沦丧,国祚不保!陛下当即刻传诏,令太子监国,将二张驱逐出宫!”
武则天剧烈咳嗽几声,李旦的话听起来无比刺耳,颤抖的手指着他:“住...住嘴!”
事已至此,李旦也管不了许多,将多年积怨怒吼宣泄出:“邵王重润,堂堂皇孙,竟然惨死于两个卑贱男宠之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乃陛下专宠奸佞小人之祸!此二奸不除,必将国之不国,王朝危亡矣!”
武则天双目圆鼓着,艰难起身伏在床榻边,砰砰拍打床沿颤声怒斥:“放...放肆!传旨,将李旦贬为庶人,阖家上下圈禁于府中!没有朕意,不许踏出府门半步!也不许任何人见他!胆敢有违抗者,斩!”
“褫夺薛讷一切官职爵位,押入司刑寺待审!”
“将武延基、李仙蕙一并押入司刑寺等候审理!”
“张九节暂代右千牛卫大将军!张昌宗接掌左右羽林卫,戍卫宫廷!”
武则天像是拼着一口力气,下了一连串的旨意,而后疲累地躺倒在床榻上,大口喘气,张易之安抚了好一会才渐渐平息,昏睡过去。
张昌宗当即跳起身大喝:“张全忠即刻将李旦、薛讷、武延基、李仙蕙三人押入司刑寺,严密看管,不得诏命任何人不可探视!张九节率领右千牛卫包围相王府,谁敢踏出府门一步,立斩不赦!”
二人大声领命,当场缴去薛讷和他手下一队千牛卫将士的兵刃,和李旦等人一起押送出宫。
张昌宗马上调遣一万两千羽林卫进驻内宫,何安接掌中御府,严密派人守在皇帝身边,将偌大的内宫变成了张氏天下,牢牢把控住皇帝。
一道道旨意和人事变动从宫内传出,朝廷上下陷入一片震惊惶恐当中。
左千牛卫将军程伯献得到消息后,马上派人飞速赶往雒滨坊右卫驻地,通知曹悍。
正在练兵的曹悍大惊失色,马上让胥坚率领一队亲兵跟随他直奔东宫。
东宫,当李显收到消息,正准备急急忙忙入宫求见圣人时,却在东宫大门口,见到了李重润的尸体。
清早去时还生龙活虎的爱子,几个时辰以后送回来,却成了一具血淋淋冰冷的尸体,李显完全呆滞住,双手捂住额头凄声痛呼,当场晕厥!
片刻后,整个东宫传出一片哀嚎声。
太子妃韦氏披头散发,跌坐在地,紧紧抱着爱子尸体凄厉嚎哭,东宫大小官员尽皆垂泪。
听到消息的文武百官纷纷赶往东宫,无人敢相信,受到朝廷上下一致拥戴,风华正茂的邵王重润,竟然在宫里被杖毙身亡!
曹悍赶到时,东宫已经乱作一团,哭嚎声响彻不绝。
望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曹悍惊骇的只觉头皮发麻,二张真的疯了,竟敢仗杀了李重润!
李重俊跪在一旁悲恸大哭,见到曹悍,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紧紧揪住他大吼:“曹大哥!你现在就率领东宫卫率兵马杀进宫去,杀了张易之张昌宗两个奸贼,为王兄报仇!”
“俊哥儿,你冷静点!”曹悍沉声安抚,扫过一旁的数十位官员,其中几人眼神闪烁,只怕是二张派来打探消息的。
“二哥死了!还要我如何冷静!”李重俊双眸赤红,怒吼咆哮,用力推开他。
李显在御医的伺候下幽幽醒转,伤心的呜咽起来。
太子妃韦氏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到李显身前,噗通跪下,凄声道:“请太子即刻发兵攻入内宫,捉拿二张为重润报仇!”
李显吓一跳,怒斥:“一派胡言!圣人还在宫里,率兵入宫形同谋反,你想给二张找到废黜孤的理由吗?”
韦氏乱发覆面,双目血红地厉吼:“二张杀害我儿,我誓将二贼碎尸万段!皇帝老迈昏聩,此时不反,难道等着她听信二张谗言,将东宫上下斩尽杀绝?你是太子,率兵杀进宫,杀掉二张,逼皇帝退位,这天下就是你的!”
李显满面惊悚,万没想到他一向温柔的太子妃竟然会说出如此疯狂的言语,惊怒之下忍不住一巴掌打在韦氏脸上:
“放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是你能说的?来人,将她给孤带下去!”
几个宦官宫女急忙上前搀扶韦氏,将她拽进后殿。
韦氏拼命挣扎,嘶声竭力怒吼:“李显!你这个软弱无能的废物!你不配当太子!不配坐拥天下!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
“放肆!简直太放肆了!”李显听着韦氏的咆哮怒骂声,气的浑身发颤,暴跳如雷,“孤一定要废了你!”
宜秋宫外,一众官员听着宫里传出的争吵怒骂声,面面相觑。
东宫危难关头,太子夫妇却爆发争吵。
所有人心头浮现阴影,不知道该如何度过此次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