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普天下的修真之人都听到过一个传说,这世上有一条来自仙界的真龙,入海为蜃,不知藏于何处。或一甲子,或数百年,每当机缘到来,他便会吐出一座只有化神期大能才有实力进入的蜃景神殿。
这神殿现世的时间极短,位置更是莫测,可若有谁被运气之神垂青,不但及时赶到了,且能经过重重考验进到神殿的最顶一层,立时便能获得天大的好处,甚至有可能绕过天劫,直接成为真仙,从而与天地同寿。
这个秘密,是数千年前的化神第一人商倾醉无意中发现的,当时他放弃了长生的机会,向神殿求了一件对修真界影响深远的大事,自此,蜃景神殿也为天下人知晓。
可芸芸众生,有机缘踏上修真一途的能有多少,这其中能修炼到化神期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各大宗门的修士们总是听说谁谁大能也殒落了,还从未听说有哪个幸运儿能步商倾醉的后尘进入神殿,一步登天。
可这一日,蜃景神殿于无尽海深处短暂出现,却罕见地迎来了一位年轻的修士。
白雾萦绕,神殿最后一重的大门就在眼前,他蹒跚走近,伸手去推,心中恍惚想道:“竟没有人知道这门还是朱红色的。”
朱红大门轻轻一推便无声洞开,浸骨的凉意扑面而来,如一场缠绵细雨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修士脑间一清,现在他元神离体,进到这神殿的是他的元神化身,故而这雾只叫他觉着全身一阵阵发冷,若是元婴修士,不等走到此处,早被这雾连身体带元婴化成了一地冰屑。
但他知道必须要加快速度了,若叫这雾浓到连眼前都看不清的地步,大约自己便会随着这神殿消散于顷刻之间。
他强按着心头的怅然和惶恐,向殿内走去。
白雾渐浓,已经渐渐淹没了他幻化的双足。前方有微弱的光芒穿透白雾,吸引他走过去,那是悬浮于半空中的仙界异宝。
他伸手虚托,仙界异宝在空中轻轻跳动了一下,便有一道讯息直接打入他脑海:“天之骄子,又是经过了重重心劫,不错,不错。三次机会,嘻嘻,不过我想你不必再选了,时间所剩不多,拿了这颗‘正果’,送你离开此处。”
“‘正果’?”
“不错,这已是最适合你的了,善加利用,可为你增加数百年的修为,渡劫时庇护你元神不灭。不要太贪心,另两个不会比这个更好。”
“……多谢。可我想再看看,这个,实在不是我现在想要的。”
“不想要?那你冒着危险跑来是做什么的?哼!”
“抱歉。我来的时候是想过这个,可是……”他住口,不再说下去,因为脑海间的那道外来意识在“哼”了一声之后已经瞬间弃他而去。
那颗令化神期大能梦寐以求的“正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翠*滴的丹药,他将手放上去,这次没有什么东西再跑到他脑海中同他交流,他只感觉到这颗丹药是续命用的。
修真之人生命漫长,可再漫长也总有衰老而死之时,练气弟子若是不能筑基,活不过两百岁,筑基成功便会增添一百岁的寿元,待到结丹,又可以再多活个两三百年,他现在是化神期,化神也是会老死的,还没有听说哪个化神活得过两千岁,虽然两千岁对他而言还很遥远,但化神到真仙这一步却要困难过他此前经历过的所有,神殿里的续命丹非比寻常,拿了说不定便可多活个几百上千年,更重要的,他这次可以找来神殿,变成老不死,下次或许也可以进到这里。
他手指微颤,心中几番挣扎,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突然间涌了上来,他猛然收回了手掌,自暴自弃地想道:“算了,何必再等个几百年,若是不成,我便留在这里,与神殿一起消散了吧。”
白雾已渐没过胸口,也许是因为所剩时间无几,这颗续命的丹药很快消失,而最后的选择,渐渐幻化成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滴水,除了晶莹剔透,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这让孤注一掷的他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将手心靠近过去,咦?他猛然间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覆水难收,可这,竟是一滴“覆水”。
白雾渐到眼前,他来不及多想,向前迈了一步,张嘴将那滴“覆水”吸入口中,他此时是元神化身,如此一来不是要将“覆水”咽下肚去,而是将它同自己的元神融合。
这一滴“覆水”不知会让时光倒流多久,会不会有一百年,两百年?他心中一酸,上苍垂怜,这趟蜃景神殿没有白来,虽不能将此刻那人消散于天地间的元神凝聚复生,却可以让自己回到过去,重新来过。
他痴痴站立,年幼时至今的数百年往事于心头电转而过,忽而又有些不安,“覆水”这种神物闻所未闻,不知会叫他回到何时?若只有一时半刻,不过是再经历一次痛彻心肺的生死决别,那他还不如就此魂飞魄散。若是能一下子回到他初结元婴的时候,便可以重温生命中最无畏最肆意的那段时光,他当好好珍惜,修仙逆旅虽然遍布荆棘陷阱,但有他这活过一次的人护着,总要叫那人比从前更快活,……直到他们双双踏入化神,然后呢,他有足够的力量改变眼前这个结局么?
眼前的雾越来越浓,可奇怪的是,他和神殿竟迟迟没有消散。
元神渐渐凝结不住,他索性席地慢慢躺倒,心中胡乱地想:“既然这样,干脆让我回到筑基之前吧,试一试道魔同修,或许会死得悄无声息,她连世上曾有我这么个人都不会记得,但我觉着有这么多年的根基在,成功的把握总有那么几分,可那样或许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自己,我成了一个怪物,妖怪。唉,就这样吧,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她不认得我,自然也就不会相知,相恋,她总会遇见别的人……”
眼前渐黑,他已经看不到其它,不知是心中的伤感还是处身之地的寒冷,叫他恍惚间觉着达成所愿,回到了黑暗孤独的年少时候,他静静躺在那里,闭上眼睛,眼角处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