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大都督府外,崔寅探手掀开车厢内的小窗帘,看着自家的小厮被堵在大门外和大都督府的人争吵不休,内心愈加烦躁。
他曾经比谁都希望萧玠死于非命,但是当萧玠半夜遇刺身中剧毒的消息传来,他却比谁都不希望萧玠一命呜呼。
因为他突然发现,若是萧玠当真在交州地界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崔寅就是最大的疑凶,甚至不仅是他,整个崔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就是整个交州官场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人头落地。
不管哪朝哪代,谋害皇子都视同谋逆,是要抄家夷族的。
因此,当他得知萧玠半夜遇刺的消息,哪里还顾得上装病这回事,除了严令下面的官员缉拿凶手之外,他还一大早让小厮驱车赶往大都督府,他迫切需要知道萧玠的伤情到底如何。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萧玠安然无恙一切便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萧玠回天乏术恐怕自己也是命不久矣。
但他的车驾已经在大都督府大门外停了好几刻钟了,他亲眼看着自家的小厮跟大都督府的人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好赖话说了一箩筐,对方就是油盐不进,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崔寅越看越来气,心中焦虑实在是等不下去,索性钻出马车亲自出马,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将校难道还敢拦他一个二品的交州副都督不成。
“人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要我看,齐王殿下门前的官怎么说也得有一品,要不怎么连我一个二品副都督都叫不开这个门?”
虽说是来探病的,但是崔寅嘴上可没有打算服软,脚刚一踏上台阶,嘴上却没忘记一顿冷嘲热讽。
倒不是崔寅天性如此,而是在大宁王朝风气就是如此,若是世家出身的大臣对皇亲国戚卑躬屈膝就会被同僚视为曲意媚上,人人羞与之为伍;相反,若是一个大臣对皇亲国戚不假辞色甚至横眉冷对,同僚反而盛赞其为世家风骨,家族也以他为荣。
因此,面对萧玠府上的小喽啰,崔寅也不会有什么好声气的。
叶秋看此人身上的官服,已然知道了他就是副都督崔寅,但他还是故意装傻,冷声问道:“你是?”
小厮看到崔寅出马,如同看到了救星,腰板也一下子挺直了了几分,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骄横,颐指气使道:“瞎了你的狗……”
“啪——”
叶秋没有半点惯着他的意思,直接一个耳光重重将小厮扇翻在地,门牙也被打落了几颗,疼得在地上哇哇大叫。
“大都督府门前,岂容尔等撒泼放肆!”
叶秋的话似乎像是对地上的小厮说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瞟向崔寅的方向。
崔寅瞬间面色铁青,叶秋这一巴掌与其说是打在自己小厮的脸上,倒不如是打在自己这个主人的脸上。
不是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吗,人家很明显就是特意当着自己这个主人的面才动手打的。
既然比横自己吃亏,崔寅决定好好跟对方讲讲大宁律例。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现居何职?”崔寅强压住心头怒火,冷声问道。
“叶秋,现任鹰扬将军。”叶秋的话和他的脸一样冷若冰霜。
一个个小小的五品鹰扬将军,居然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崔寅再也抑制不住胸口满腔怒火,冷声道:“叶将军如此做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官居大将军呢!”
叶秋也是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阁下的小厮如此做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交州大都督呢?”
这话简直不是诛心,分明是直接戳到了崔寅的肺管子上。
交州大都督一直被人空降截胡是崔寅这辈子最难言的痛,现在却一下子被叶秋无情揭开了这道伤疤,气得崔寅当场就想冲上去生撕了叶秋,但是看到叶秋那健硕如虎的身躯,崔寅还是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躁与冲动,但他也不想再耗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在这个小小的鹰扬将军身上。
“我不想再跟你废话,我乃是交州副都督崔寅,听闻齐王殿下遇刺受伤,特来探视,还望叶将军不要再为难。”
在崔寅看来,自己已经屈尊自报身份,又说清登门事宜,这个叶秋再怎么样也不敢再将自己拒之门外吧。
叶秋却是冷冷一笑,语气分明带着讥讽:“崔副都督既然知道我家殿下昨夜遇刺受伤,就知道他如今必然在养伤,如何有空见客?”
崔寅一时有些语塞,但还是不死心:“我只探视一眼便走,绝不会打扰齐王殿下休息的。”
叶秋还是冷冷一笑,毫不留情拒绝道:“恕难从命!”
饶是崔寅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了,冷哼道:“叶将军如此目中无人,藐视上官,就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
叶秋反而哈哈一笑,好意提醒道:“崔副都督,我乃是齐王殿下的家将,可不归兵部管,若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可以等殿下醒后,再向殿下陈明一切。”
崔寅一下子也是无计可施,眼前这个叶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看来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进不得这大都督府的大门,但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去,不仅多少有些狼狈,又有些心有不甘。
见崔寅还是进退两难,叶秋再度好心提醒道:“崔副都督,现在到处都传是你派人刺杀的殿下……”
“简直是一派胡言,含血喷人,谁敢如此污蔑本官。”崔寅瞬间暴怒,目光瞪得几乎像是要吃人。
叶秋却没有被他吓住,继续冷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崔副都督,如今我们殿下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我们都是跟殿下一起在交趾的刀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生死关系,若是殿下真有什么不测,我们是绝不会放过那些害过他的人!”
崔寅听完叶秋一番话,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抬头果然看到大都督府门口每一个士兵都用一种苦大仇深的目光冷冷看着他,似乎一个个都想杀他而后快。
崔寅再也不敢多留,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小厮,喝骂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走!”
随后,主仆二人便逃一般驾车离开了大都督府。
叶秋冷冷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哼!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