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萧玠从司隶校尉府下值后并没有立即回齐王府,而是命车夫调转马头,一路离开洛阳城,直奔城外十多里的崇善寺。
大宁盛行佛教,权贵礼佛更是蔚然成风,洛阳城内外大大小小的佛寺庙宇遍布,多是世家出钱兴建供奉,不过也对寻常百姓开放,因此这些寺庙大多香火鼎盛。
萧玠现在到访的崇善寺据传也是权贵所修,寺庙不大,占地只有七八亩左右,僧人不过二十余名,附近的几个村庄的百姓会时不时来此上香礼佛还愿,寺院香火也算旺盛。
只是今日崇善寺的僧人都不在寺院中,听说是全都去了京城的某一户权贵家中做法事,因此崇善寺今日是大门紧闭,整个寺庙里面空荡荡看不到一个僧人,但寺院门前的台阶上却站着一人,眼睛时不时左顾右盼,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当萧玠的马车终于停在寺院大门前时,此人不由眼前一亮,当即一路小跑下台阶迎上前,隔着马车给萧玠拱手作揖行礼:“草民韦台,参见齐王殿下。”
韦台乃是韦哲的族弟,因为屡次科举不第,因此未能出仕,但为人精明能干,一直负责打理韦家的产业,也是京兆韦氏的一号重要人物。
正因为如此,他比家主韦哲更加深刻意识到与萧玠和解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毕竟一旦韦家不能兑换回萧玠手中持有的银票,对于整个升泰钱庄和韦家而言都无异于灭顶之灾,足以让他们韦家和其余五大世家倾家荡产,声名扫地。
萧玠从马车上下来,对韦台一摆手,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
他虽然不认识韦台,可从他的名字上也能猜出他与韦哲是同辈,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看得出韦哲还是很重视这次会面。
韦台却不敢怠慢,尽管周围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他还是刻意压低声音对萧玠道:“家主已经在寺内禅房恭候殿下多时了,恳请殿下屈尊随草民移步寺内。”
萧玠点点头,要车夫和庞虎在寺院外等候他,自己则在韦台的指引下从一侧的小门进入寺院内。
庞虎看着萧玠消失的身影,耸一耸肩,眼中看不到一丝担忧,反正天下间没有比他更清楚殿下的实力,能伤得了他的人应该还没出生吧。
萧玠走在韦台身后,见寺院内安静异常,空荡荡看不到一个僧人,不由好奇问道:“偌大的一个寺院,怎么竟见不到一个僧人?”
韦台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却回头笑着答道:“殿下有所不知,他们都被家主叫到城中的韦府做水陆法事去了……毕竟人多眼杂,还望殿下见谅。”
萧玠也笑着点点头,心中却在暗暗发笑,这些世家大族果然最看重颜面,明明就是想要向自己屈服和解,却还害怕被人知道,从而丢了面子。
“殿下,这边请。”
韦台领着萧玠走进一间幽深僻静的小院,正是寺院的禅房,平日里是住持方丈善云大师与香客谈佛论道之处。
此时院内守着几名家丁打扮的人,看到韦台和萧玠进来,纷纷跪倒在地,口中一齐恭敬道:“小人参见齐王殿下。”
韦台看了萧玠一眼,见萧玠冲自己点点头,便对这些家丁一扬手,高声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家丁们闻言纷纷谢礼起身,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动静也惊动了禅房内的人,只见韦哲从禅房内走出,上前几步,拱手对萧玠行了一礼:“参见齐王殿下。”
“韦尚书令不必如此多礼。”萧玠淡淡一笑,轻轻一摆手,脸上既没有一丝倨傲,也看不到一丝热切。
一旁的韦台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要知道他堂兄可是官居尚书令,在大宁朝堂上地位超然,连一向脾气暴躁的魏王萧瑁在堂兄都态度谦恭,每次都要抢在堂兄见礼前上前扶住他,哪有萧玠这般淡然。
不过韦哲却丝毫没有在意萧玠的态度,反而笑着将萧玠请进禅房内,毕竟如今是韦家有求于人,对方态度冷漠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韦台没有跟进去,反而主动上前关上了禅房的门,自己守在门外,免得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闯进来打断禅房内的会谈。
禅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布置得很朴素,只有一张简单的坐榻,坐榻上放有一张小案桌,案桌上有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壶和几个杯子。
两人谦让一番,各自落座,韦哲拿起桌上的茶壶,主动为自己和萧玠各倒上一杯,笑道:“殿下不知听没听说过,这崇善寺有一口井,井水甘甜清冽,也是一绝,用以泡茶滋味更妙,我特意泡了一壶热茶,殿下不妨一试。”
萧玠微微一笑,很给面子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微一笑,淡淡夸了一句:“果然是好茶。”
茶水的滋味确实不错,但是在萧玠看来跟崇善寺的井水关系不大。
毕竟堂堂尚书令亲自为自己泡,又亲手为自己倒的茶水,味道能差到哪里去,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有这个待遇。
不过萧玠心中也了然,这是韦家对自己示弱的一种表现,韦哲正是用自己的低姿态,表达过去他们韦家与自己为敌的歉意,寻求与自己的和解。
韦哲当然听得出萧玠夸的不仅仅是茶水,不由微微一笑,又重新提起茶壶给萧玠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笑道:“不瞒殿下说,这座崇善寺一直是我们韦家在供奉,若是殿下觉得这里的井水泡茶尚可,韦家可以将寺院转赠给齐王府。”
萧玠哈哈一笑,摇摇头道:“韦尚书令说笑了,我素来对求佛问道,对佛理更是一窍不通,你送我一座寺院,我要来何用?”
萧玠的回答似乎早在韦哲的意料之中,他也不由微微一笑,目光却静静看着萧玠,淡淡问道:“是老夫一时唐突了,既然殿下不想要寺院,那老夫一时半会儿反倒不知殿下想要的是什么了。”
萧玠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心中却不由微微一紧,知道真正的谈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