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帐外如此喧闹,伊达可汗不由眉头一皱,显然是十分不悦,但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场的缘故,他并没有动怒,只是对在金帐内候命的亲卫队百夫长淡淡道:“阿必鲁,你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是,可汗!”
阿必鲁将右手按在胸前,领命而去。
不多时,阿必鲁去而复返,但他看了一眼帐内的于掌柜和乌尔克,并没有直接禀报,而是上前走到王座前,凑到伊达可汗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伊达可汗面色变幻不定,但他看了一眼帐内一脸茫然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于掌柜,突然笑道:“你们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想来也累了,你们齐王的事还是改日再谈吧……阿必鲁,你带他们去休息吧,他们都是我们狄胡的客人,不要怠慢了他们。”
既然伊达可汗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于掌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对伊达可汗表达了一番感谢,随后在亲卫队百夫长阿必鲁的指引下离开金帐。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伊达可汗是在要他回避,而其中原因很有可能跟帐外那名喧闹的汉人有关。
一时之间,他不由对帐外那名汉人的身份心生好奇。
正是在这份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出金帐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金帐外的几个人,却一下子惊愕住了。
因为眼前的这个汉人他见过!
瑞宝斋是陶家在洛阳城最大的珠宝古玩店,他之所以能在瑞宝斋当上掌柜,正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眼力,因此他才能够在茫茫人群中一眼认出仅有匆匆一瞥一面之缘的齐王萧玠,而萧玠也是因为看中他的这份敏锐的观察力,才派他前往狄胡王庭为自己办事。
因为这次萧玠派于掌柜前往塞外,除了要他为自己采买牛羊之外,还要他暗记下沿途的地形和风土人情,回到京城再一一向他汇报。
而于掌柜清楚地记得,当初秦王萧璜率领凉州军平定西域凯旋,连当今天子也亲自出城迎接将士,那天于掌柜闲来无事,也出城凑了个热闹,尽管当时他离得远远的,但凭借他远超常人的眼力,还是看了个大概。
他清楚得记得,当时秦王萧璜旁后有一个副将,也是跟随秦王享受到了洛阳城百姓的欢呼和致敬。
后面朝廷还在洛阳城中到处张榜公示有功将士的名单,以示褒扬。
于掌柜有一次路过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秦王萧璜的副将就排在第二位,他也因此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王升!
尽管时过境迁,当初此人的穿着打扮与此时更是截然不同,但于掌柜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这个汉人就是当时秦王萧璜身边的那个副将王升!
一时之间,于掌柜心中不由一阵疑惑和慌乱,他想不通,秦王的副将此刻应该随秦王镇守在凉州或者西域呀,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狄胡王庭呢?
难道这名副将背叛了秦王,跑到塞外投奔了狄胡人?还是这名副将是狄胡人安插在秦王身边的奸细?又或者,是秦王派他来的狄胡王庭,可秦王身为大宁的皇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朝廷知道此事吗……
于掌柜越想越心惊,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一眼王升,却看到对方正用一种凌厉的眼神冷冷看着自己,似乎要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穿自己的内心……
于掌柜吓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对方对视,但还是本能感觉王升冰冷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动半分,使他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好在这时另外一名亲卫队百夫长招呼王升进帐去见伊达可汗,王升只得收回自己的视线,随百夫长一起进入帐内。
于掌柜这才感觉有些如释重负,但是一想到对方刚才要吃人的眼神,心中不由还是一阵后怕,毕竟这里不是中原,若是对方对自己动了杀心,恐怕自己真要葬身在这异域他乡了。
于掌柜越想越不安,暗暗懊恼自己为何没事要东张西望,无故惹来给自己灾祸。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掌柜只能随阿鲁多先去跟商队和护卫队的人汇合,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
王升在亲卫队百夫长的指引下进入金帐内,他没有学其他狄胡人的礼节将自己的手按在胸前,而是直接拜倒在地,向伊达可汗重重叩首三下,才谦卑道:“汉将王升,拜见可汗陛下。”
将王升领进金帐的百夫长不由面露鄙夷之色,虽然他拜的是伟大的伊达可汗,但这个汉人如此卑躬屈膝,也太没有骨气吧。
伊达可汗高坐在王座下,俯视着座下一脸谦卑的王升,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快意,他一时之间似乎有些理解那些汉人皇帝为什么将龙椅设得那么高,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的臣子跪着跟自己说话了,原来这种俯视臣下的感觉真的很不一般。
“王将军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伊达可汗哈哈一笑,学着中原皇帝的做派,轻轻一抬手,示意王升平身。
“谢可汗陛下。”王升又重重朝伊达可汗磕了一个响头,而后才起身,但面上还是依旧保持着谦卑之色。
伊达可汗看了王升一眼,淡淡道:“听我的百夫长说,王将军称有要事要见我,不知是何事呀?”
一听到伊达可汗此言,王升又再度重重跪倒在地,泣声道:“上次汉将提议的出兵中原之事,不知可汗陛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伊达可汗又看了王升一眼,摇摇头道:“我想我上次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如今狄宁之间开放互市,互通有无,双方百姓都可各自安居乐业,我岂能妄起战端。”
王升再叩首再拜,而后苦苦劝说道:“可汗陛下心念百姓,不忍再起刀兵,可宁朝却一再背信弃义,趁可汗一时不察偷袭西域诸邦,如此小人行径,可汗陛下岂能坐视不理。”
“够了!”
王升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西域,伊达可汗不由面色一沉,看向王升的目光也冰冷了许多,冷声道:“你一再怂恿我出兵中原,也只不过是想要为你的家人报仇罢了,我岂能置整个狄胡和赫连部的安危于不顾,只为报你一个汉人的私仇。”
伊达可汗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吓退王升,反正更加坚定道:“不错,我一再劝说可汗陛下出兵中原,确实是想要为我枉死的家人报仇。但可汗陛下不妨想想,现在何尝不是出兵中原的良机,如今宁国皇帝宠信齐王萧玠,而齐王却仗着皇帝的宠幸肆意妄为,惹得朝中大臣不满,也使那些世家大族对朝廷离心离德,若是此时可汗陛下率领大军南下,这些世家大族和宁国官员必然弃朝廷于不顾,望风而降,到时候可汗陛下完全可以效仿当年的宇文部,入主中原为帝,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伊达可汗没有被王升的三言两语说动,只是冷冷看着王升,冷不丁突然说道:“你们汉人素来狡猾,我怎知你不是宁国派来的细作,目的是为了怂恿我们狄胡大军南下,施请君入瓮之计,意图在中原之地将我们围而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