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往后,狄胡人将陷入长久的分裂,无尽的内耗,再无暇进犯中原,萧稷一颗心就不由热切起来,对萧玠笑道:“狄胡为害中原数百年,若是能在朕手中彻底消除狄胡之患,朕也算对得起大宁的列祖列宗和天下百姓了,朕不敢求流芳百世,只求后世史书不要骂朕是个昏君暴君就好了。”
所谓知父莫若子,萧玠当然知道自己父皇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对于开疆拓土威服四海有着极度的偏执,如今眼看扫灭狄胡有望,心中自然十分快意。
但萧玠也不得不适时给父皇泼桶冷水:“可父皇有没有想过,即使狄胡没了,我们大宁就不会再有北方边患了吗?”
萧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但他没有因为萧玠的扫兴而动怒,只是有静静看着自己儿子,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根据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但凡敢跟自己提出一个质疑,心中必然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萧玠没有回避自己父皇的目光,沉声道:“当年秦武帝倾举国之力,大举出兵漠北,最终彻底击败了东胡人,斩杀了无数东胡青壮,打得东胡人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被迫往西迁徙,再无法与中原为敌。”
“东胡一倒,漠北草原群龙无首,草原诸部族为了争夺霸主之位打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谁都再无暇再南下侵扰中原,秦朝北境确实获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安宁。可草原上的争霸持续不到百年,狄胡人就异军突起,其中的宇文部更是横扫漠北,重新一统草原诸部,最后甚至还趁中原内乱之际入主中原,与汉人朝廷划江而治。”
萧稷听到此处不由眉头一蹙,语气有些萧索道:“如此说来,即使我们彻底扫灭了狄胡,草原上终究还是会崛起一个新的部族,再度与中原王朝为敌?”
萧玠点点头,继续说道:“草原不比中原,那里气候恶劣,不适宜耕种,因此草原上的部族只能以放牧为生,可草原上的水和草终究是有限的,因此为了争夺这些有限的水和草,他们天生就得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因为只有战斗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因此,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向来是适者生存和强者为王。”
“一旦到了冬天,漠北草原上水草枯竭,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我们中原,希望通过南下劫掠我们汉人百姓,可以获得大量过冬的食物,让他们可以安然活过每一个冬天。”
“可中原地大物博,兵多将广,若这些游牧民族各自为战,根本不是对手,因此时间一长,草原上必然会诞生一代霸主,一统漠北草原诸部,合诸多游牧民族之力,从而与中原王朝抗衡。”
听完自己儿子一番话,萧稷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套说法倒是奇特,是从何处听来的。”
萧稷自己也和不少大臣商讨过狄胡为患的根本原因,大多数大臣的看法都是狄胡人天生狼子野心,加之草原上的生存环境寒冷恶劣,因而对中原的富饶垂涎不已,才会时时侵扰中原。
但谁也想不通的是,为何每次中原王朝耗费大量国力好不容易彻底扫灭一个部族,不出百年草原上又会有一个新的部族崛起,继续与中原王朝为敌,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因此萧玠的说法虽然新奇,但细细想来,确实是不无道理。
萧玠当然没办法说自己是从后世的历史教材学到的知识,只能含糊其辞道:“儿臣也是纵观历朝历代的史书,从中得出的感悟。”
萧稷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异样,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甚是惆怅:“朕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除非我们能杀绝草原上的一切胡人,否则谁也阻止不了漠北新的部族崛起。”
面对满面愁容的父皇,萧玠却是笑笑道:“父皇,其实想要彻底解决胡人之祸北方之患,在儿臣看来虽然有些难,却并非不能办到。”
萧稷闻言不由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儿子。
要知道,不管哪朝哪代,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都是来自北方,朝廷只能将天下最精锐的兵马都北境的边关防备游牧民族,每年都为此消耗国库大量的钱粮。可即便如此,塞外的胡人几乎还是年年南下,每次都能给中原王朝造成不少的损失。
即使中原出了如秦武帝那般雄才大略的君王,举全天下之力横扫漠北,打得东胡人狼狈西窜,也只是让北方边境消停一段时间,反而间接促成了一个更强大的狄胡人崛起,秦朝反倒因为耗尽国力由盛转衰,不到百年就陷于天下动荡的泥沼中。
正因为秦朝的前车之鉴,因此之后的历朝历代,大多对北方的胡人选择守势,不再轻易深入漠北与胡人决战,只求能够将胡人御于关外就好。
萧稷自己向来以秦武帝为榜样,也曾多次想过要效仿秦武帝主动出击漠北,彻底消除狄胡之患,可每次都被群臣极力劝阻,理由无非也就是即使大举兴兵灭了狄胡,一样会有新的部族崛起,到头来只是徒劳耗费大宁国力,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罢了。
可如今听自己儿子的意思,他不仅有办法扫灭狄胡之祸,更有办法彻底消除北方游牧民族之患。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萧稷只会当他是大言不惭,信口雌黄,可话从萧玠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毕竟这两年,他已经做到了太多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萧稷现在几乎对自己儿子有一种盲目的信赖,总感觉不管多难的事,只要有萧玠出手,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萧稷此刻心中甚至已经在憧憬,也许真的有一天,草原上的胡人都能竞相归附大宁,不再与大宁为敌,从此大宁边患永除,北境再无战事。
“玠儿,你说说看,如何才能彻底消除北方胡人之患。”
这一刻,萧稷看萧玠的眼神不像是一个父亲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一个学生在看自己足智多谋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