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的狄胡人现在一个个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疯了。
金吾卫对驿馆的围困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完全隔绝了驿馆内外的联系。
马奈塔尝试过无数种办法想要说服金吾卫放他离开驿馆,可不管他好话歹话说了多少箩筐,对方就是无动于衷,坚决不肯放他离开驿馆。
若不是看金吾卫人多势众,格尔奇又一再阻止他胡来,马奈塔早就拔刀冲杀出去了,又怎么会甘心被金吾卫围困在这小小的驿馆之内。
格尔奇虽然一再反对马奈塔的轻举妄动,可他自己也多次通过鸿胪寺的录事向宁朝提出抗议,认为他们都是狄胡汗国派出的使团,宁朝不应该对他们如此无礼,无端派金吾卫将他们围困在驿馆之中,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可鸿胪寺态度也是异常强硬,说他们鸿胪寺和金吾卫是奉皇命在行事,也是为了保护使团的人身安全,若是狄胡使团不能接受宁朝的安排,他们可以将他们礼送出边关,放他们回漠北。
狄胡使团对此当然更加不能接受,毕竟他们跟宁朝的和谈无果,刺杀赫连拓一事也没有一点进展,他们若是此时返回漠北王庭,该如何向博利可汗交代,以可汗的性子,只怕到时候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因此,他们也只能继续跟宁朝和金吾卫耗着,每日都在百般纠结中煎熬度日,他们既希望驿馆外的狄胡人能够成功刺杀赫连拓,让他们能给博利可汗一个交代,同时又担心赫连拓的死会让宁朝为此恼羞成怒,从而对他们不利。
就在狄胡使团还在一筹莫展之际,这日右金吾卫将军周彦和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却一脸阴沉率领大队人马闯进了驿馆。
狄胡使团不知道对方来意,一个个顿时都心中忐忑,而格尔奇身为使团正使,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义正言辞怒斥这些不速之客的无礼:“我们乃是狄胡汗国博利可汗派遣来宁朝的使臣,持有博利可汗的符节,你们宁国一向自诩为礼仪之邦,可却不仅派兵将我们围困在驿馆,如今还堂而皇之闯进来,简直是无礼至极,这就是你们宁国人的待客之道吗?”
可惜,格尔奇的一番义正言辞并没有震慑住周彦和张初,两人对视一眼,张初随后冷笑一声:“我们大宁是礼仪之邦不假,但我们的礼仪只对心怀善意的贵客,而不是心怀叵测之人。”
听张初说话如此不客气,格尔奇不由心中暗暗一惊,猜到一定是驿馆外发生了什么事,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装镇定道:“张指挥使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狄胡人脸上划过,看得他们心中微微有些发毛。
而后,张初冷哼一声,冷冷说道:“诸位随我们走一趟吧,好好看看你们狄胡做的好事,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到底是谁无礼至极。”
屋内的狄胡人没有一个人动,一个个都纷纷将目光投到正使格尔奇身上。
格尔奇越发认定一定是驿馆外的狄胡人出了事,否则宁国人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他心中也越发不安起来,不知道外面的狄胡人是如何暴露的,他们是不是已经动手了,有没有成功杀掉赫连拓……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驿馆内瞎猜也没用,如今看对方如此来势汹汹,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请,但若自己一行人不动身,只怕对方就要用强的了。
事到如今,形势迫人,格尔奇也只能冷哼一声:“那就请两位前面带路吧。”
……
当格尔奇一行人被麒麟卫和金吾卫带到南市的一家胡人酒肆时,格尔奇和马奈塔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他们当然知道,这家酒肆表面上是西域的一个胡商所开,但背后的真正的老板是他们狄胡人,这家酒肆也是他们狄胡人在洛阳的一个据点,负责收集宁国的情报,以及拉拢一些宁国的官员。
而这次大量狄胡人潜入洛阳意图刺杀赫连拓,这些人也是秘密藏身在这座胡人酒肆之内。
但如今这座酒肆已经大门紧闭,大量宁军将酒肆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弓弩对准了酒肆。
不少百姓远远围观着酒肆,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狄胡使团中不少人都会说汉话,自然听得懂围观百姓的议论,却是越听越心惊。
听他们的议论,是有人在齐王府大门行刺杀之事,还出了人命,宁军是一路追踪刺客查到这家酒肆的。
格尔奇不由心中暗暗一惊,外面的同伴果然动手了,就是不知道死的人是不是赫连拓。
但很快,他失望了,他在围困酒肆的宁军中间看到了赫连拓,只见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望着酒肆的方向,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手中长剑还在一点点往下滴血……
格尔奇心中越发不安,赫连拓没有死,那死的又到底是谁……
看赫连拓面色如此凶狠,格尔奇心中不由瞬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他们安排的人杀了阏氏容氏……
此时,一个麒麟卫的校尉也看到了张初,慌忙上前给张初见礼。
张初并没有顾及身后的一群狄胡人,反而冷冷问校尉道:“里面的人还是不愿意投降吗?”
“是的,我们派人试图劝降过几次,可他们非但不投降,反而对我们派去劝降的兄弟放冷箭,射伤了我们两个人。”校尉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张初面色一寒,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留活口了。传令下去,射火箭!”
校尉其实也有想过用火攻,只是这里毕竟是敌人在洛阳城的一个重要窝点,里面必然有不少重要情报,他担心贸然放火有可能会烧掉什么重要的证据,最后没法跟张初和朝廷交代。
不过现在既然张指挥使都发话让他用火攻,他也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
随着校尉领命而去,一支支燃烧的火箭被玄武卫射向了酒肆……
不多时,酒肆内外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和浓烟迅速蔓延,很快就将整个酒肆吞没……
面对大火滔天,浓烟滚滚,困守在酒肆内的狄胡人终于坚持不住,酒肆门窗突然大开,狄胡人一个个手持刀剑冲杀出来,意图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围困在酒肆外的麒麟卫可没有客气,手中的连弩乱箭齐发,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企图突围的狄胡人通通被射杀成了刺猬……
身后狄胡使团看着宁人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如此残杀他们的人,一个个面色铁青,异常难看,却又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突围的狄胡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
直到酒肆内彻底没了动静,麒麟卫才扑灭火势,大批麒麟卫冲入酒肆内,将里面的尸体一具具搬了出来,一字排开摆在大街上。
张初看着地上的尸体,而后望向正使格尔奇,冷笑一声道:“这些可都是你们狄胡人,不知正使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狄胡使团众人瞬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格尔奇心念急转,顿时有了主意,也冷冷回道:“我不懂张指挥使是什么意思,我们被你们的金吾卫围困在驿馆多日,对外面之事一无所知,如今你们硬要将此事栽赃到我们身上,就不怕人耻笑吗?”
“你!”张初一时被格尔奇呛得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恨恨看了格尔奇一眼,却不好再发作。
但格尔奇等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看到赫连拓不知何时手持长剑一脸杀气朝他们走来。
好在周彦眼疾手快,直接用身体挡住赫连拓,沉声道:“赫连拓王子,我知道令堂的死让你很难过,可你也不能胡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格尔奇心中暗暗一惊,死的果然是阏氏容氏。
“让开!”赫连拓没有看周彦,只是死死看在他身后的格尔奇,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周彦看赫连拓如此模样,迟疑了一下,只能说一声:“得罪了!”
随后给赫连拓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兵心领神会摸上来将暴怒的赫连拓制住,夺过他的长剑。
“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给我母亲报仇!”赫连拓如何肯就范,极力要挣脱,口中还不住在大喊大叫,整个人如同一头愤怒的豹子。
周彦叹了口气,吩咐士兵道:“你们送赫连拓王子回齐王府吧。”
待士兵们将赫连拓带走,周彦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神色各异的狄胡使臣们,冷冷道:“如今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有旨,命我等立即派人送诸位到边关返回漠北,若有人胆敢滞留京城不归,一路以细作论处!”
狄胡使团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不管怎么说,宁国人没有为难他们这些使臣就好。
格尔奇却暗暗叹了口气,他们的人不仅没杀掉赫连拓,还误杀了阏氏容氏,不知回到王庭该如何跟可汗交代。
……
就在狄胡使臣离开洛阳的当晚,狄胡王子赫连拓也离奇从齐王府失踪,自此不知去向。